第四三九章音擊


    直到聽見手中的細碎響聲,方勝才突然驚醒過來,自己從來都不是個嗜殺的人,怎麽會因為一時的痛快而殺人?


    這種驚詫讓他一時間忘了去體會自身的靈力與那秘術者秘力的變化,忘了與**斬仙劍訣相印證,如果僅僅從修行這個角度上講,那麽這第二個秘術者相當於白殺了。


    當那個秘術者口中溢血在他在手中緩緩癱軟下去,方勝竟隨著手上傳來的力道緩緩彎下腰去,相當於親手把那個秘術者放在了地上,那動作,就像是在放一個親朋好友的屍體。


    方勝那突然的殘忍和莫明其妙的友善簡直看得鄒誌榮和柳思晗二人頭大如鬥,他們根本無法猜到,在那短短的一瞬間方勝腦子裏到底轉了多少念頭。


    他們知道的僅僅是這樣一個事實:他們還不夠了解方勝。


    將那個秘術者輕輕放在地上後,方勝愣了一會,在某一個瞬間忽然泄了勁,無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將並未染上一絲血的右手舉到了眼前,呆呆地看著,有些恨這隻手。


    他忍不住想,對他來說,他可以憑實力將那兩個秘術者殺掉,但是對那兩個秘術者來說呢,尤其是被他直接捏碎脖子而死的那一個,他們是否能接受這種死法?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成了他們生命的主宰?這命豈不是太沒有價值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自己是不是個壞胚子?!


    “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就算他們有錯,我又有什麽權力殺他們……”


    “他們有該殺的理由,但是該活下去理由是不是更多……”


    ……


    方勝無意識地呢喃出那些話,被鄒誌榮、柳思晗隱隱約約地聽進耳朵裏,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算知道方勝到底出了什麽事。


    柳思晗一臉平靜地看著方勝的背影,心中卻在感歎,因為方勝的這些感慨,她早就已經發過。


    而對於鄒誌榮這樣的人來說,隻有他帶動別人的情緒的份,絕不可能被人影響了情緒。聽方勝嘀咕了一會,他兩步來到方勝身邊,輕輕拍了拍方勝的肩膀,“嘿嘿”笑了兩聲,接著道:“感慨個屁啊,你忘了外麵的那個雜役了,難道他就該死了?這種事是完全沒道理可講的,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既然進入了這個大環境,就該有殺與被殺的覺悟,即使你不幹,還有無數人在幹。”


    方勝其實並未仔細聽鄒誌榮的話,但是最後幾句還是聽了進去,於是反問道:“我不是那無數人,我隻是我。他們殺人有他們的目的,興許殺了之後隻會高興,但是我不是他們,我心裏反而會不舒服。”


    鄒誌榮沒好氣道:“你又不是書生,怎麽這麽迂腐?實話告訴你吧,今天你會這樣隻不過是因為你覺得這兩個秘術者罪不至死罷了,等哪天你殺了罪大惡極的人,或者和你不共戴天的仇人,那時候你心裏會大大地高興,可能還要大喊大叫發泄出來。”


    方勝想了想,苦笑道:“嗯,也許吧,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


    這時候柳思晗突然接話道:“方勝,你現在看起來很沒信心。或者說,你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這種情況使你心裏很不踏實,所以才會有這麽反常的反應。”


    方勝尚未回答,鄒誌榮先道:“不是吧,這你都能看得出來?”


    “因為你以前也這樣過。”柳思晗平靜道。


    這時候方勝卻開始咀嚼起柳思晗的那些話,沒有信心,沒有明確的目標,心裏不踏實,好像確實如此。這一切從何而起呢,從何而起呢……


    方勝其實並不願意去細想這個問題,因為那會讓他的心都變得疼痛。


    起因其實很簡單,就是他不知道玉漱在哪。


    如今所有的線索都是他憑空猜測出來的,做不得準,但是如果不循著這些做不得準的線索找下去,他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還有何意義。對抗九大宗門固然可以算作他的人生目標之一,但是,如果到最後都找不到玉漱,那麽即使在對抗九大宗門這件事上成功了,他的生活依然不會有任何色彩。


    方勝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從來到震靈大陸後就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感情竟然會在這時釋放出來,他用雙手緊緊捂住了臉,拚命忍著,卻仍然從嘴中發出了低低的吼聲,就像是被困在絕對的野獸。


    “你的心地很好,老天有眼的話,會找到玉漱姑娘的。”柳思晗輕聲道。


    這時候胡妖兒已經低聲哭了起來,她寧願方勝氣她,也不願意看到方勝悲傷,而這一次,顯然是她看到的方勝最悲傷的一次。


    “嗚嗚……哥……哥哥……你別……別傷心了,咱們肯定能……能找到玉漱姐姐的……嗚……”


    方勝沒抬頭,卻已經開始開導自己:“就算再難過,也不能在妖兒麵前表現出來。在任何時候都應該是我來安慰這小丫頭,哪有讓妖兒來安慰我的道理?另外,難道思晗說的沒有道理?我自問並不是個壞人,運勢也不是太差,如果老天有眼的話,一定會讓我找到玉漱的。唔,好像剛剛就做了壞事啊,如果老天真有眼,是不是也會將這件事記下來?”


    想著想著方勝就突然明白自己為何會因為殺人而感到不安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竟已相信了好人有好報這種事,在潛意識中,他覺得隻有多做好事,多做有意義的事,那樣那冥冥中的運勢才會偏袒著他,才會讓他如願。


    這其實是很天真的想法,但是因為玉漱的失蹤他的心已經空了,總得有什麽藏於心底讓心安穩一些才行,哪怕是如此天真的想法呢?


    這一下方勝就完全弄明白了自己的狀態,不由長出一口氣抬起了頭,勉強向正看著他的三個人笑道:“我想明白了。”


    “真想明白了?”鄒誌榮將信將疑地問道。


    “嗯,真想明白了。”


    “那想開了沒有?”鄒誌榮繼續追問。


    方勝平靜道:“這件事我不可能想開,也沒必要想開,說實話,我可以從中不斷得到力量。”


    “這樣也好。來,把這兩個人拉牆角裏去吧。”鄒誌榮說著已經拉起左麵的屍體往一旁拽去。


    方勝起身拉著另一具屍體,一邊拖一邊道:“怎麽回事,這門後的人怎麽還不出來?”


    見方勝已經恢複正常,柳思晗笑道:“若是出來了還得了,剛才你在傷心,大夥又都在安慰你,如果出來人,隻怕咱們全都得倒下。”


    “呃,實在抱歉。妖兒,你也別哭了,哥哥沒事了。”


    “嗯。”胡妖兒用手背續擦著眼淚道。


    等方勝和鄒誌榮忙活完了,四個人又聚在了門前,方勝指著門上的熒光道:“看樣子這應該是這間房子本就有的禁製了,咱們在外麵又是打又是喊的也沒人出來,很明顯聲音被完全隔絕了。”


    “嘿,這樣不正好嗎,一會讓思晗和妖兒離遠點躲著,咱們兩個就在門旁藏著,裏麵的人一出來,不管是敵是友,先製住再說。不過我估計八成是敵人,所以一會你可千萬別心慈手軟。”鄒誌榮快速說出了他的計劃。


    “嗯,我有分寸。”方勝說的是實話,雖然他現在有心做個好人,但是如果隻能在殺人與被殺隻間二選一,他當然會選擇前者。


    又詳細商量了一下,然後柳思晗就抱著胡妖兒藏到了來時的那個過道裏,鄒誌榮和方勝分別埋伏在了門的左麵和右麵。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胡妖兒已經在柳思晗懷裏打起瞌睡之時,門前的光幕上忽然亮起一團黃光,一張符紙飛了出來。方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傳聲符,靈力向裏麵灌去,卻入泥牛入海,沒有絲毫動靜。


    “別費力了,他們的符紙需要秘力才能引發。”鄒誌榮低聲笑道。


    “可能快出來了,小心點。”方勝一把將符紙甩飛,左手中握著微形的解鱗槍,右手則並起了食、中二指,隨時都能將斬仙劍氣催發出來。


    又過了不足十息,門前的光幕忽然光芒大放,然後倏地完全消失下去。


    沒聽到任何動靜,鄒誌榮和方勝心中忽起警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行動起來。而兩人的反應也幾乎完全相同,方勝在向後飛退的同時右手向前疾點,一道道劍氣直接從門口出現匯聚成流向裏絞去,鄒誌榮倒躍向空中的同時也將手裏的梭形氣勁打了出去,速度比斬仙劍氣還要快上三分!


    接著便聽“卟、卟、噌、噌”之聲不絕於耳,兩人的攻擊竟然沒受到任何阻礙直接飛進了屋裏,全都打在了正對著門的那麵牆壁上。那牆壁顯然結實異常,兩人的法訣全都未能將牆壁穿透。


    方勝和鄒誌榮先後落了地,然後便看到一個眼窩深陷,身材瘦高的中年人從屋裏施施然走了出來。


    一瞬間方勝和鄒誌榮的心都往下沉了沉,因為他們全都感覺出來,這中年人的實力似乎還要勝於先前有一頭大雕的那個!


    那中年人出來後看都不看方勝和鄒誌榮一眼,而是看向了牆角躺著的那兩具屍體,好一會才沉聲道:“是你們兩個殺了他們?”


    “不,全是他殺的。”鄒誌榮指著方勝道。


    方勝算是真正見識了鄒誌榮的厲害,竟然在這種關頭還有心思開玩笑,不過轉念一想,鄒誌榮說的好像的確是實話……


    “你把中玉樓的老板怎麽樣了?”方勝倒不是真關心中玉樓的老板,而是在想拖延時間想對策,就算加上柳思晗,他們仨也未必打得過眼前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卻沒接話,而是突然衝向了方勝,眨眼之間速度就幾乎要追得上尋常寶器,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


    便在那中年人距方勝僅有一丈距離時,那中年人突然張大了嘴,一瞬間,他嘴前的空氣竟形成了一條條波紋,那波紋呈扇形向外擴散開去,幾乎沒用時間就將方勝籠罩在其中。在遇到波紋之前方勝並未聽到任何聲音,但是第一道波紋才一接觸他的身體,他腦子裏便驟然響起了各種各樣的雜亂無章的聲音,那些聲音是如此刺耳,以至於他幾乎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力,並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方勝完全憑本能將靈力灌進了解鱗槍中,然後抓著槍杆就向前橫掃了出去。


    “乒!”


    方勝隻覺手上大力湧來,差點將解鱗槍給震飛了,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震,他加速向後退去,飛出了那音波的攻擊範圍。


    落地後方勝身體晃了兩晃才勉強站穩,抬頭看時,隻見那中年人正站在遠處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而那中年人的身前正飛著一道一尺多長,比筷子還要細不少的銀光,剛才解鱗槍撞到的八成就是那道銀光。


    方勝隻覺嘴中發苦,剛才若不是誤打誤撞用解鱗槍掃飛了那銀光,此時他身上八成已經多了個窟窿。


    “運氣不錯。”那中年人輕笑道。


    然而鄒誌榮卻不管那麽多,大喊一聲“思晗來幫忙”,同時將手中的梭形氣勁攻了出去。


    方勝實在被那中年人的音波攻擊嚇怕了,幹脆將解鱗槍當普通寶器使了,靈力一催便化為一道龍光朝那中年人衝了出去。這時候方勝也騰出手來,雙手向前疾伸,兩道劍流立刻從虛空中飛出,呼嘯著朝中年人絞去。


    那邊柳思晗將胡妖兒放在了地上,快速道:“妖兒別怕,乖乖在這等著,姐姐去幫忙!”也不待胡妖兒答應,柳思晗便從過道中奔了出去。


    麵對鄒誌榮和方勝的攻擊,中年人冷哼一聲便朝方勝的方向一揚右手,那道細小的銀光如電般撞向了解鱗槍,隻聽又是“乒”一聲震鳴,解鱗槍被撞偏,銀光也向一旁飛去。


    接著那中年人就倏地朝斬仙劍氣衝了過去,連看都不看鄒誌榮的那些梭形氣勁一眼。


    中年人速度雖快,卻終究及不上鄒誌榮的梭形氣勁,眼見那些氣勁就要撞在中年人身上,卻見那些梭形氣勁前方的空氣忽然如水般搖擺起來,那些氣勁才進入那些詭異的空氣中便速度大減,再也追不上那中年人了。


    直到此時,方勝和鄒誌榮才同時明白過來,原來那中年剛才的一聲冷哼其實是暗發了一招。


    緊接著那中年人就與斬仙劍氣撞在了一起,不過在與最前沿的劍氣接觸之前,他又張嘴吼了一聲。


    一團無色透明的錐形氣勁出現在中年人身前,那錐形氣勁就像真正的錐子一樣在斬仙劍氣的劍流之中硬生生地破開了一條路,那中年人便緊跟在氣勁之後。


    然而那中年人並非僅僅跟著,他還控製著那道銀光再次朝方勝射去,這時就能體現出這種針形寶器的超強靈活性,而方勝的解鱗槍還依然處於被震飛的狀態中。


    直到此時柳思晗終於出了過道,上來便祭出了冰離扇,而且全力催發!


    一瞬間廳中竟響起了細碎的凝冰之聲,每個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同時速度為之大減。看清廳中的情況之後,柳思晗馬上控製著冰離扇主要去影響那中年人。


    讓人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中年人身前那勢如破竹,視斬仙劍氣如無物的錐形透明氣勁忽然變得脆弱起來,之前破開方勝五分之三的斬仙劍氣都沒怎麽損耗,此時卻在剩下的那不到一半的斬仙劍氣麵前迅速潰散!


    方勝左手一探儲物袋,白光一閃便將冰魄劍匣祭了出去,迎向了中年人的那道銀光,現時右手再次劍指前點,又一道劍流絞向了那中年人。


    “乒!”


    冰魄劍匣被震得向後倒飛了數尺,而那道銀光也被震退回去。


    然而方勝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那中年人突然變向,速度比剛才又快了兩分直直地衝向了柳思晗!


    “思晗小心!”鄒誌榮大駭,已然顧不上攻擊那中年人,以他的最快速度向柳思晗衝了過去。


    “冰離扇對此人的攻擊有克製作用,思晗,你隻躲在一旁控製冰離扇即可,不要被此人近身!”說話的同時方勝已然恢複了對解鱗槍的控製力,催動解鱗槍向那中年人刺去,與此同時雙手再次伸出,一個直徑一丈多的大圓出現在柳思晗身前的地麵,在一聲聲銳嘯聲中,斬仙劍氣像是倒流的瀑布一般由下往上衝去,正攔在了那中年人的前進路線上。


    柳思晗早已會意,幹脆取出了飛劍一躍而上,如此在速度上至少能和那中年人持平。


    直到此時,方勝三人再加上那中年人,竟沒有任何人想要破壞掉這間大廳到外麵去打,這無疑使他們的打鬥變得更加凶險,他們並非不想出去打,而是都有顧忌。方勝三人是因為這是在人家永夜族的地盤上,外麵的人再多也不會向著他們。那永夜族的中年人絕對有副好嗓子,卻也始終控製著聲音不傳到廳外,看樣子絕對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接著他們四人竟就在廳中打起了持久戰,那中年人一心想先將柳思晗製住,柳思晗就一邊跑一邊控製冰離扇影響那中年人的攻擊和速度,而鄒誌榮擔心柳思晗出事,就一直緊跟在柳思晗身邊保護她,方勝就追在那中年人後麵砍,並時不時用斬仙劍氣阻攔一下中年人的前進。


    就這樣打了至少半柱香功夫,那中年人終於發怒,一聲低吼後倏地停了下來!他一停柳思晗和鄒誌榮自然很快跑遠了,但是方勝卻是在追他,幾乎隻是一瞬間便與那中年人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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