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兩廂對峙時


    秦英笑地越發深了:“娘娘您知道,過量的朱砂混進藥鍋裏能致人性命於死地,卻不知道……芝麻粒大小的朱砂混進胭脂裏同樣能致人容顏於死地。”


    韋貴妃麵色一凜,水光瀲灩的眸子抬了起來,定格在了秦英身上:“什麽朱砂?”


    秦英將胭脂盒往桌案上一放,神色淡然地道:“娘娘使用朱砂謀害太子和太上皇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事情終有敗露之日,也應該想到自作孽、不可活。”


    “……你在懷疑,前些日子在太子藥鍋裏發現的朱砂,是本宮指使那兩個藥童做的?”韋貴妃捏起了一塊桃花糕,細嚼慢咽後彈了彈指甲裏的碎屑,悠悠道來最後一句話,“那你可有什麽證據?”


    秦英搖了搖頭,道:“目前在下沒有證據,但很快就會有了。”秦英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素白的帛書,將它遞給了韋貴妃,“若您想知道臉上的風疹是由何而起,就與在下交換信息吧。”


    “你到底是在胡言亂語什麽?”韋貴妃沒有接過帛書。此刻她的臉色極度驚懼,顯然不敢相信秦英所說的每一個字,卻同時被蠱惑著聽下去。


    “娘娘和太醫署是否有舊怨?”秦英語氣平靜無波地審問道。


    “當然。”韋貴妃咬了咬牙,最後艱難地吐出字,“該換本宮來問風疹之事了。”


    “在下授意簪花娘子在為您貼頰時,混些朱砂進了胭脂盒。”秦英一字一頓緩緩道。


    實際上秦英在說謊。她不是幕後主使,卻也算半個知情人。


    她和簪花娘子曾商議過許多次,如何逼迫韋貴妃露出馬腳。一天簪花娘子偶然提了一下這法子。秦英聽罷立刻否決了,認為這樣太過冒進,很有可能得不償失。


    而簪花娘子最後沒有聽從秦英的勸解,執意去以身試險。於是有了秦英今日闖入後宮妃寢的事情。


    “……你怎麽能對本宮下如此毒手?明明你我素未謀麵,根本無恩怨瓜葛可言。”韋貴妃一隻手拍上了桌案,杯盞顫巍巍地抖著,幾乎要傾出茶湯來。


    秦英麵對盛怒之中的貴妃娘娘,麵不改色地反問道:“……娘娘又怎麽能對太子和太上皇,下如此毒手?明明他們老少與你無冤無仇。”


    韋貴妃冷冷一笑,原本明豔動人的五官扭曲了:“你覺得,本宮會承認做下的事情麽?”


    秦英見狀,伸手將桌案上險險沾濕的素帛收起,道:“在下寫的桂枝湯方子確實能治風疹,但這桂枝湯的君臣配伍與肖女醫正的湯劑衝突。如果連日服用將會傷及脾胃。”


    隻見對方愣了一會兒,才幹巴巴地質問道:“你既然差人下毒、故意寫錯桂枝湯的配伍,又為何要告訴本宮這些?”


    “在下身為太子侍醫,見太子險遭朱砂毒之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但壞事做絕便有悔時。在下現在後悔身為醫道,卻妄想毀人麵孔;在下現在也後悔身為醫道,卻妄想誤人病情。”嘴上說著後悔二字,秦英卻大大方方地直視著韋貴妃道。


    “你想用這種手段,感化本宮招認自己的行跡?”韋貴妃大笑,胸口不住地起伏。


    “在下並無此意。”秦英幹脆地回答道,“剛才的那張帛書是在下的狀子。若娘娘想將在下依法框入獄中,在下就會揭露娘娘的罪行。”


    韋貴妃捂著自己的心口喘息片刻,恨聲說道:“……秦英,你是在威脅本宮?”


    秦英居然供認不諱得地道:“是。娘娘與我既然都不想依罪論處,那麽不如各退一步。之前我對娘娘坦白一切,娘娘替我保守秘密;現在娘娘對我坦白一切,我替娘娘保守秘密。”


    韋貴妃越聽越心驚。她對太子下手以前,就去查了太子身邊之人的底兒。因此她知道,秦英本是個道士,受詔為太子祈福才會入宮的。不過這樣一個方外之人,怎麽會有這樣深的心機和謀略?


    先是借他人之手給自己下毒,然後將自身投入危險中,救下別人,最終步步緊逼,恩威並重地以一張帛書來迫使自己就範。


    仔細地思慮了得失,韋貴妃咬著唇道:“好。本宮抓著你的把柄,就不怕你泄露秘密。”韋貴妃清楚,其實被拿捏住七寸的是自己,她不答應秦英也是不行的。


    秦英點了點頭,眸子裏的光亮盡數收斂起來,沉著道:“那在下洗耳恭聽,娘娘謀害太上皇和太子的緣由。”


    韋貴妃端起一杯濃茶,飲下一口潤了潤喉,輕聲細語地道:“皇後過去奪去了本宮在意的東西,所以本宮現在要毀了她在意的東西。”


    秦英當下就了然:原來繞一大圈,還是逃不出後宮那點爭寵的戲碼。


    她好容易等到了韋貴妃的自述,打斷對方的自述就等於前功盡棄。所以秦英耐著性子,聽韋貴妃說一段舊事。


    韋貴妃在貞觀二年時,曾經滑胎。那是她第二次懷上,每天都愛護地緊,但最後還是沒能將孩子平安生下來。


    她度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時光,重新振作起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年春。經過不懈地明察暗訪,終於得知那時滑胎是因為有人害她。太醫署的女醫正,在她的安胎藥多加了一副紅花。


    紅花沒有毒,但能無聲無息地扼死孕者肚子裏的胎兒。


    曉得了真相的她派了幾個心腹去堵那個醫正的家門,他顫顫巍巍地跪下來,說給貴妃娘娘的安胎藥裏多加一副紅花是皇後娘娘的吩咐,他隻是太醫署的芝麻大的醫正,不敢不從。


    明明一人所言不足以取信,但從那以後,仇恨就蒙蔽了她的雙眼。


    長孫皇後要和陛下同入同出,她可以忍讓;長孫皇後要和陛下夜夜留宿,她可以忍讓;但長孫皇後要她孩子的命,她決不能忍讓。


    她開始和長孫皇後作對。長孫皇後說水芙蓉高雅,她就說木芙蓉端潔。


    以至於長孫皇後每旬去探望大安宮的太上皇,還有東宮的太子,她都鬱鬱不得終日。


    後來她漸漸不滿足這樣的日子,就差人給太上皇送,那浸了朱砂的紫砂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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