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為什麽一個人特意跑到家裏來找自己?


    晴鳶的腦中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站起身來,讓丫鬟們給自己整理衣著、打理頭飾,弄好了之後,便向著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忽然看見小格格的奶娘匆匆走來,見了她,忙躬身說道:“稟嫡福晉,小格格醒了,見不著您,正在哭鬧不休呢,您看……”


    晴鳶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孩子病了,難免便愛耍小性子,不管平時多乖的孩子都是一樣,倒也不足為奇。她心念一轉,轉頭對漪歡說道:“去,請十三爺到樂姐兒那兒去。”


    漪歡應了一聲去了,她這才隨著奶娘走進了小格格的跨院兒。


    小格格見了她,心滿意足,便不哭也不鬧了,乖乖喝了藥,又讓晴鳶抱在懷裏,一小口一小口吃著東西。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她現在的狀態好了許多,也不再那麽難受了,晴鳶便命人給她熱了雞粥,哄著她吃蟹易克化的食物來補充體力。


    原本她年紀就小,對生母的記憶已有些模糊不清,這一次又因為生病,對晴鳶產生了非同尋常的依賴。而晴鳶原本不冷不淡的態度,經過這次的折騰,倒是有些濃厚起來,母女倆的感情於是增進了不少,更顯親密。


    卻說胤祥雖沒曾想過晴鳶會不見自己,卻也沒想到她會在跨院兒裏見自己,當跟著她的貼身丫鬟走進小格格的屋子時,臉上再也忍不住愕然的神色。


    作為胤禛的弟弟,曾經無數次來過雍親王府,跟他的家眷們也並不陌生,自然知道這孩子乃是年氏的唯一的女兒。年氏曾經做下的那些事情,他也有所耳聞,如今年氏被軟禁在了郊外的莊子上,他更是一清二楚,所以當看到晴鳶跟小格格那親密的神態時,不由心靈上重重一震,眼神一瞬間便深邃了許多。


    晴鳶抬起頭來,看了看他,笑道:“讓十三弟特意跑到這兒來,真是抱歉了!隻是樂姐兒從昨兒個開始就不舒服,哭著鬧著離不開我,我也沒辦法,就隻能委屈十三弟了!”


    胤祥回過神來,急忙搖頭說道:“四嫂這是說的什麽話!倒是我,四嫂這麽忙還來打攪,希望四嫂不要見怪才是!”


    晴鳶抿嘴一笑,道:“十三弟這才是真正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你特意來找我,必定是有事要我幫忙,這又怎能說打攪呢?快坐吧,喝點兒水再說。”她隨意地說話,又低下頭對著懷裏的小格格,教她叫人。


    小格格也是見過這位叔叔的,因此並不陌生,加上本就乖巧聽話,便乖乖地隨著晴鳶叫了一聲“十三叔”,那甜甜糯糯的聲音,再加上粉雕玉琢的小臉蛋兒,看上去真真是令人忍不住疼愛到了骨子裏!


    胤祥是個大男人,本就沒什麽跟孩子相處的經驗,連他自個兒的孩子都不知怎樣哄才好呢,何況是自己的小侄女?當下差點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後也隻憋出個“乖”字來,倒是看得晴鳶和一眾服侍的下人們忍俊不禁。


    胤祥在他們三兄弟當中,是最妥貼的一個人了,沒有胤禛的多疑和冷峻,也沒有胤禎的恣意和張揚,從小就沒了生母的他,雖然有德妃的照顧,並未怎麽被人欺負,甚至比起生母一度還在,卻身份低下的胤禩還要好過一些,但卻仍舊實打實地被那殘酷的宮廷給束縛著,小小年紀就知道看人臉色,學會了掩飾自己,出於種種目的在胤禛兄弟間承擔了和稀泥的角色,一方麵博得了德妃的歡心,另一方麵也得到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隻是,這樣的他看上去卻很是令人心疼,晴鳶每每看到他,都忍不住有一種歎息的衝動。


    多麽聰明的一個人啊!若論智慧、心機和能力,他不輸給其他任何一個兄弟,但卻因為生母早逝,所以注定了隻能成為陪襯。若是沒有胤禛兄弟,他必定也會在兄弟們之中散發出萬丈光芒吧?隻是現在,卻隻能隱藏在那兩兄弟的光芒之下,讓人隻看到他的圓滑,想不到他的厲害。


    此刻,雖然晴鳶顧著給小格格喂食,他卻也不急不躁,就這麽坐在一邊靜靜地喝著茶、吃著點心,嬤嬤地看著晴鳶和小格格之間的互動,沒有一點不耐煩,反而在眼底深處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溫柔。


    等小格格吃夠了,晴鳶為她擦了嘴,又放回床上。小格格的藥裏放了寧心靜神的東西,喝了之後自然而然會犯困,不一時便又睡著了。晴鳶也不離開,就在床邊守著,卻是揮了揮手屏退了其他的丫鬟、奶娘們,獨留下胤祥,叔嫂倆就在小格格的屋子裏說著話。


    “勞十三弟久等了!”她笑看著胤祥,先說了一句,然後才道,“今兒個十三弟特意來找我,有什麽事兒麽?”


    胤祥沒接口,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道:“樂姐兒病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四嫂不比跟我客氣。隻是樂姐兒的身子雖差,這兩年來不是已經調養得有些起色了嗎?怎的又發作起來了?”


    晴鳶嘴角一勾,淡淡地說道:“雖調養過,但底子終究是不好,一個不小心就會出問題,是下人們沒服侍好。”


    胤祥“哦”了一聲,眼眸微轉,心中恍然。


    他收起了心思,看了看晴鳶,這才說道:“四嫂,不瞞你說,我方才從四哥那兒出來,四哥跟十四弟……起了點爭執。”


    晴鳶正在給小格格夾被子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雖說是兩兄弟,但畢竟不能完全做到心念相通,若有時候意見相左,也不是什麽大事,十三弟不必擔心的。”


    胤祥歎了口氣,道:“若是放在平時,我也不怕,隻是如今正是敏感的時候,我卻不能不多想一些。”


    晴鳶不由一愣,突然想起昨晚上胤禛的神情,若有所悟,問道:“這個時候又怎麽了?”


    胤祥也是一愣,難怪方才他覺得有些奇怪。晴鳶雖是女人,但心智手段從來就不輸給他們兄弟,他甚至往往有種錯覺,若是她認真起來,說不得會比胤禛更加厲害才是!這樣的她怎會突然變得有些遲鈍,聽不出他的話中之意來?


    卻沒想到她原是不知道現在的形勢的,這不由令他多少有些無語——她究竟有多久沒關心過時事了?


    他卻不知,晴鳶一向是不關心的,隻是胤禛愛她寵她,也希望能從她那兒得到些啟發,所以往往會將朝堂上的事情主動說與她聽,她這才會對外麵的形勢那麽清楚。但即使如此,也有些屬於胤禛兄弟們之間的秘辛,是她借助一些隻言片語,和在夢中獲得的郭佳玉的記憶推測出來的罷了。


    但昨天晚上,胤禛本是想找她說話的,卻不料正好碰上小格格生病,這一肚子的話也就沒說出來,晴鳶自是不清楚現在外麵都發生了些什麽。


    胤祥雖不明所以,卻還是原原本本將最近這段日子的情形一一說了一遍,尤其是關於胤禛和胤禎的,更是匪靡巨細,並將他們三人今早的談話一字不漏地轉述了一遍,然後才看著晴鳶,歎了口氣道:“四嫂,自從你當年的提點之後,我便時刻警醒著,幫四哥和十四弟從中周旋。隻是如今十四弟也長大了,有了自個兒的想法,四哥的心思又太重,這兩人若是不對上也就罷了,一旦真的對上了,怕不是什麽好事請!如今距離大事抵定不過一步之遙,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什麽紕漏,否則必將前功盡棄啊!”


    晴鳶也沒想到居然事態會發展成這樣。


    胤禎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之前也曾聽他親口保證過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他並不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但壞就壞在那身暴躁脾氣上。他讓他哥哥和額娘給寵壞了,尤其是德妃,對這個小兒子比對胤禛還要寵溺幾分,若不是這些年時時刻刻有晴鳶和胤祥從中周旋著,胤禛怕是早就對她和弟弟離心了吧?現在雖然德妃對胤禛也很寵愛,甚至因為他有可能將來能夠繼承皇位而更加親熱了幾分,但若是這個繼承人換成了胤禎,想來她也不會有多大意見的吧?畢竟都是自己的兒子嘛!


    因此,胤禎若是被惹急了,一個頭腦發熱衝動起來,這兩兄弟好不容易維持了這麽些年的兄弟感情說不定就會毀於一旦。而胤禛別看平日裏都是冰冰冷冷的,但實質上也是個暴躁的人,不過是被康熙在小時候訓斥過,便用冷漠來掩飾了真性情罷了。這兩兄弟一旦針鋒相對了,可不是什麽說笑的事情!


    晴鳶沉吟了一下,說道:“四爺和十四弟,兩人都是火爆的性子,會鬧成這樣也不奇怪。但既然他們都知道是有人從中挑撥,應該不會傻傻中了人家的圈套才是。”


    胤祥苦笑了一下,道:“若是別的事情,我也會這麽想。可四嫂,不是我杞人憂天,實在是這次的誘惑太大,那個位子,但凡有點兒能耐的,誰不會想上一想?我就怕十四弟的性情不定,萬一一個沒把持住,那可就糟了!”


    晴鳶神色凜然,久久沒有說話。


    是啊,這不也是自己一直以來所擔心的事情嗎?那個位子的誘惑之大,天下哪個男子不曾肖想過?不過是有沒有能力去實現的問題罷了。康熙的治世平穩,外力不大可能鬧出什麽亂子來,但在內部,他把兒子們教育得太好了,也是個禍端!皇子們個個都出類拔萃,不乏有能力繼位的人,所以有的不該有的心思就全都起來了,弄成如今這種局麵,誰還敢拍著胸脯保證不會發生他們心底下所擔心的事情?


    許久,她才長長歎了口氣,看著胤祥說道:“十三弟,你今兒個來,是想讓我勸勸四爺嗎?我會盡力的。可你也知道四爺的性子,雖說我的話還能聽進去幾分,心中卻最是個固執的人,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扭轉得過來,我的勸說能有幾分效果,連我自己都不敢保證呢!”


    胤祥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四嫂的意思,我明白,隻是這回,我倒不是想請四嫂跟四哥說些什麽,而是想請你去跟十四弟談談。其實這事兒,四哥那邊還是小事,隻要十四弟自己把持住了,四哥也不會多說什麽。十四弟的性子,四嫂你也是知道的,其實跟四哥相差無幾,而且更為嬌慣一些。從小到大,他最服氣的人除了皇阿瑪和德妃娘娘以外,就屬四哥跟你了,如今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能出麵去跟他談,而且能讓他信服的?”


    對於這個要求,晴鳶倒是有幾分愕然。不過想來也是,胤禎從小就不服管,又有康熙和德妃撐腰,在皇族這個大家庭裏,也就隻有那麽寥寥可數的幾個人能夠鎮得住他。如今康熙和德妃是絕對不能驚動的,否則那就是找死,胤禛是當事人之一,自然不便出麵,而胤祥身份比較尷尬,說得過多說不定會引起他的反彈,那就更得不償失了。數來數去,還就真剩下自己可以說上兩句啊!


    她忍不住再歎了口氣,道:“既是如此,那我自然是義不容辭的。十四弟雖然張狂了些,卻並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對兄弟感情本也是看得極重的,相信不過是一時轉不過彎來罷了,待回頭想想,說不定自個兒就已經想開了也未可知呢!”


    她帶著笑意說道,但那笑意卻未達心底。胤祥又何嚐不希望這樣?但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個美好的願望罷了。胤禎是從小被嬌寵到大的,人又極聰明,可謂由小到大都不曾受過什麽委屈和挫折,就連這次不被許多人看好的西藏戰事也算得上一帆風順,這就更助長了他的驕蠻心思。對他來說,從來就隻有別人屈就他、討好他、順著他,他又什麽時候需要去屈就別人、討好別人、順從別人?


    兩人對視無語,然後齊齊歎了口氣,不由相視一笑,隻覺得感情似乎又近了幾分。晴鳶想,這就是郭佳玉的腦子裏那所謂的“革命感情”吧?


    她看著胤祥說道:“那就勞煩十三弟安排一下了。找個時候、找個地方,把十四弟約出來談談。希望我們開誠布公地談過之後,他們兄弟倆能解開心結,俗語說得好,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


    胤祥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道:“四嫂說的是。這事兒就交給我了,我安排好之後再來告訴四嫂。”


    晴鳶笑著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不外乎彼此叮嚀注意身體健康之類的寒暄,胤祥便起身告辭了。對他來說,這件事情宜早不宜遲,早一點解決,也就少一點隱患,甚至有點分秒必爭的感覺了!


    晴鳶本就是個沉得住氣的人,經過這麽多年的磨練,更是練就了一身喜怒哀樂不行於色的本事,因此當胤祥離開之後,沒有人能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什麽來,也自然猜不到他們兩人都說了些什麽。


    到了晚間,胤禛回來了,晴鳶服侍著他進了屋,換下衣服,洗漱過後,便擺上了晚飯。夫妻倆奉行食不言的原則默默吃完了飯,晴鳶便道:“爺,您今兒個一整天都不在家裏,樂姐兒很是惦念您呢,是不是過去看看她?”


    胤禛看了看她,點了點頭,兩人便向著跨院兒走去。


    晴鳶發現,今天的胤禛顯得特別沉默,嘴角緊抿著,眼底看不出波動來。她仔細想了想,不由啞然失笑——這個別扭的男人啊!


    於是便自覺說道:“爺,今兒個十三弟來找過我了。”


    胤禛的臉色果然在一瞬間緩和了些,看了她一眼,狀似輕描淡寫地問道:“哦?他來做什麽?”


    晴鳶一邊在心裏歎著氣,一邊照實說道:“還不就是為了你們早上的事兒來的!他跟我說了,讓我去勸勸十四弟,別鑽了牛角尖兒,反倒讓別人鑽了空子。”


    胤禛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看著她,認真地問道:“你覺得我做錯了?”


    晴鳶一愣,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但隨即便反應過來,笑了笑,淡然說道:“妾身可不敢妄議爺們的是非,隻是覺得爺會這麽緊張也是理所當然的。一方麵是經營了那麽多年的事情,眼看就要到那臨門一腳了,自然不希望節外生枝。另一方麵又是自己的親弟弟,從小到大都相互扶持的人,更不希望到頭來還是落得個兄弟離心的下場。爺這麽做,妾身看來,並無大錯,隻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胤禛不由自主鬆了口氣。


    在他的內心深處,有著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擔憂,怕被晴鳶當成是那等利欲熏心的人,為了權勢名利,連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弟弟都容不下。如今聽到她這麽說,自是放心了不少,同時也對於她的善解人意,心生一股暖意。


    他的麵色又和緩了幾分,點了點頭,歎道:“你說的是,我是關心則亂,一時間就犯了糊塗。其實我本也沒打算這麽快就跟他說的,隻是聽了年羹堯的話,就怕這事兒夜長夢多,與其拖遝不決到後來無法收拾,不如快刀斬亂麻,從一開始就斬斷禍根,所以才有了這茬兒。現在想想,確實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晴鳶一時無語,想了想才又說道:“其實爺這麽想也不無道理。世上多少誤會就是因為悶在心裏不說出來而造成的?無論是好是壞,大家總要開誠布公,把心裏的話都當麵說明白了,那麽無論是分是合,總有個結果出來,也是大家都可以承受的,好過彼此胡亂猜測對方的心意,結果到頭來陷入一團泥沼,便是想抽身都抽不了了!”


    胤禛聽了,不由動容。


    其實他這一天裏,反複思索著早上的事情,又何嚐沒有悔意?晴鳶所說的操之過急,他早就發現了,也因此而懊悔不已,甚至有幾分怨恨上了年羹堯。不過聽她這麽一翻開解,倒也開始覺得這就未必不是件好事,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也情願幹幹脆脆地弄個明白,好過拖泥帶水誰都分不清楚。


    他無意識地繼續走動起來,晴鳶見他的神情,便也不去打攪他,隻在一旁默默地跟著。直到來到了小格格門前,胤禛才如夢初醒一般,停下了腳步,看著她道:“不論如何,今日我與十四弟的裂痕還是產生了,隻能勞煩你盡量從中斡旋,讓他明白我的苦衷,不要因此對我離心了才好!”


    晴鳶有些訝然地看著他,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鄭重其事地拜托自己,不由心中也有了兩份凝重,斂了笑容,正色道:“爺放心吧,我會盡力的!其實十四弟從小到大就對您十分崇敬,又豈是旁人的幾句話或是兄弟間的一些小齷齪就能動搖的?他不過是年輕氣盛,又抹不下來麵子罷了,不要緊的,爺不必擔心。”


    胤禛終是露出了回家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伸出手來輕輕抱了抱她,低聲說道:“我說過你是我的解語花,可一點兒沒說錯!每當我鬱結於胸的時候,你總能設防開解我,讓我放開心懷,能夠娶你為妻,是我多大的幸運啊!”


    這話他已經說過無數次了,晴鳶早已聽得習慣。但不知為何,這個時候他再次說出來,卻使得她的心中一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心頭,似悲絲喜,難以細述。


    她不禁默默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便輕輕推開了他,帶著微紅的臉頰,說道:“爺,這兒是孩子的門前,您怎麽……”


    說不下去了,她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便徑自向著屋裏走去。


    胤禛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轉眼一看,周圍的奴仆們無不低眉斂目,眼盯著地下仿佛地上有一塊金子似的,專注不已。然而仔細瞧瞧,她們的嘴邊卻都掛著一絲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他的臉上不由也頓時火燒火辣起來,歎息著自己這麽多年來苦心營造出的威嚴氣勢就這麽毀於一旦,麵上卻一點神色都不顯,瞬間又恢複了那張冷漠的麵容,若無其事地追著晴鳶的腳步也跟了進去。


    第二日,胤祥就傳來了消息,訂好了雍親王府名下的酒樓,讓胤禎和晴鳶會麵。晴鳶得知此事,不由鬆了口氣,胤禎既然同意見麵,可見其實心中也未必就有太大的隔閡,正如她對胤禛所說,八成是一時氣憤,然後抹不下臉麵開口求和罷了。


    正好此刻小格格的病情也得到了控製,不再那麽纏人了,晴鳶便讓秋玲等人替她梳妝打扮,換上衣服,便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小年氏迎麵走來。小年氏見了她,急忙蹲身行禮,道:“嫡福晉吉祥。”


    “起來吧。”晴鳶說道,“年妹妹這會兒來有事麽?”


    小年氏急忙說道:“沒什麽事,隻是今兒個正好有空,又想著小格格病了幾日了,也不知好些了沒,就打算過來看看。嫡福晉您這是……打算出去?”


    她看了看晴鳶那一身雖不華麗,但卻絕對價值不菲的衣著首飾,猜測著問道。


    晴鳶在家的時候一向不喜歡累贅的打扮,總是一副素麵朝天、簡單大方的樣子。可偏生就是這個年紀已經一大把,還不喜歡打扮的女人,如此穿著仍然顯得她那麽出眾不凡,便是再比她青春年少的女子,跟她一比,也都遜色了幾分。


    這樣的她,還真是讓人想妒忌都妒忌不起來!當他們三四十歲的時候,還能否像她這樣保持如此容姿?


    晴鳶此刻急著出去,也沒怎麽在意,況且小年氏想要去探望小格格也是她準了的,便點了點頭道:“是,出去有點事。樂姐兒現在情形已經好多了,方才喝了藥,這會兒八成正玩兒著呢,你去陪陪她也好。”說完,便徑自向外走去。


    小年氏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轉,便也轉頭繼續向前行去。


    卻說晴鳶坐上馬車,很快便來到了約好的酒樓。這酒樓乃是王府的產業,這一點京城裏知道的人不少,因此也很少有人敢在這兒來找麻煩,生意不說做得很大,卻也頗具規模。


    自從胤禛正式表露出爭位的意圖以後,晴鳶便將早先的那些產業收的收、賣的賣,但凡超過這個時代的水平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以免給人留下把柄,造成不必要的障礙。後來所建的這些產業,都是些中規中矩的,幾乎每個王公貴族家裏都會有的東西,雖然利薄了不少,但勝在穩妥,倒也沒出什麽岔子。


    晴鳶來得輕便,沒帶多少人,也沒用帶有王府標誌的東西,但掌櫃的怎麽也不可能沒見過自家主子,況且還是胤祥事先打過招呼的,於是晴鳶的馬車剛一停穩,那掌櫃的便顛顛兒地跑了上來迎接,親自將她領到了三樓的高級包間裏,看得晴鳶好一陣無奈。好在她為了掩人耳目,一向都是從酒樓的後門出入,否則被掌櫃的這麽一攪,誰還不知道這是來了貴客?她這一番掩飾可就都成了笑話了!


    她也沒心思跟掌櫃的計較太多,進了門以後,便揮揮手讓他退了下去。掌櫃很識相地轉身離去,然後帶上門,特地留下兩個小二守在門口聽候吩咐,便再也不敢上來。


    晴鳶的身邊隻跟了一個秋玲,連漪歡都被留在了下麵車上,可見對此次會麵還是非常謹慎的。轉過一個屏風,便看見胤禎一身便裝,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手裏拿了一杯酒,正在自斟自飲。而他身邊除了一直跟著的貼身太監以外,同樣沒別的人。


    她便走了過去,微微笑道:“十四弟久等了吧?”


    胤禎是習過武的人,打從晴鳶進門的一刻起便已經察覺了她的到來,此時也不起身,隻是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道:“還好,女人們出門總是要拖遝一些的,並不奇怪。”


    晴鳶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看他。


    平日的他不會這麽張狂,在自己麵前總要收斂幾分,今兒個會這樣的表現,難不成……


    她瞟了一眼桌上已經被消滅了大半的小菜,心下有些恍然——他八成是有些喝醉了吧?


    心中不由閃過一絲不悅。他明知今兒個出來是要跟自己見麵說事兒的,還喝了這麽多,難道讓她跟一個喝醉的人說什麽嗎?胤祥今天特意的安排不就都白費了嗎?


    胤禎久不聞她出聲,不又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看到她麵上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哂,勾了勾嘴角,道:“四嫂,放心吧,我隻是多喝了兩杯,卻並沒醉。你要說什麽就說吧,我聽著呢,保證不耽誤事兒!”


    晴鳶看了看他的眼睛,確實很是清明,沒有一點兒喝醉的跡象。但若是如此,事情就更麻煩了,他擺出這麽一副姿態,究竟是什麽打算?


    沉吟了一下,她示意秋玲他們退下。萬一胤禎這會兒心中還有氣在,一會兒說出些什麽有的沒的,倒不是怕他們泄密,隻不過有時候主子的臉麵總是要顧的。


    秋玲愣了一下,有些憂心地看了看胤禎,卻也不敢違抗,乖乖地退了出去。胤禎看著她們倆的小動作,輕輕扯了扯嘴角,也跟自己的貼身太監擺了擺手,那太監便也退了下去。隻是兩人出了門卻都沒有離開,對視了一眼,便守在了門口,隨時等候主子們的傳喚。


    屋裏隻剩下了晴鳶和胤禎,她這才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十四弟,今兒個咱們在這兒約見,其實我想說什麽你心裏都有低了吧?”


    胤禎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斜睨著她,帶著刺似的答道:“知道,可那又如何呢?你們一個個不都把我當成長不大的孩子麽?從來都不相信我能把持得住,甚至從來都不相信我的保證。我曾經跟你說過,我絕不會跟四哥去爭什麽,可結果呢?不過是老八他們一點雕蟲小技,就風聲鶴唳了起來,對我也倍加防備,甚至連你……都給派了出來!”


    聽了他這一番憤怒的抱怨,晴鳶隻覺得一陣頭疼,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了!


    胤禎或許是真的不曾想過要跟自己的哥哥爭些什麽,可就看他今日說的這番話,卻分明並未了解胤禛他們心中真正的顧慮所在,並未考慮到別人會對此有何反應,他隻認為自個兒是這麽想的結果就一定會是這樣的了,這種思維方式,讓人怎能放心得了?將他當成長不大的孩子倒也還真沒冤枉了他!


    她看著眼前明顯義憤填膺的胤禎,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歎了口氣道:“十四弟莫要生氣,這事兒說起來確實是你四哥的不對,昨兒個他回去就跟我說了,很是後悔早上的做法呢!可你也該明白他的苦衷,在他現在這個位子上,需要多麽的小心謹慎,稍微一個不注意都有可能造成巨大的災難,一步走錯、全盤皆輸。在這種節骨眼兒上,若是你身上出了什麽問題,叫他該如何自處呢?他就是因為太在乎你,才會如此患得患失,犯下了錯誤。”


    胤禎卻是不為所動,隻看了看她,淡淡地說道:“我明白他的顧慮,可他若是真的信我,就不該在我反複做出保證之後還依舊懷疑於我。難道我就是那麽不可信的人麽?”


    晴鳶張了張嘴,卻是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胤禎等了一會兒,一個字都沒聽到,忍不住就有了滿心的失望,冷笑了一聲,又是一杯酒狠狠地灌了下去,愴然道:“連你……都不肯信我了麽?”


    晴鳶急忙壓住了他的手,道:“十四弟,別喝了!其實……”她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直白地說道,“十四弟,在經曆了大阿哥、廢太子和八爺的事情之後,你真的能做到毫無芥蒂、毫無戒心地去相信別人麽?你如此傷心,說你四哥不信你,可反觀你自己,卻又何嚐不是並不相信你四哥?”


    胤禎一愣,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這話,從來沒人對他說過。可確實又是這個道理。


    當他在埋怨別人不相信他的同時,他自己是否又在相信著別人?捫心自問,當看到哥哥們一個個倒在了通往皇位的那條路上,當看到原本應當互相扶持的兄弟們彼此伸出了刀子,他又何嚐不是在處處戒備著他們,才會不吝以最大的惡意去猜測他們的一舉一動?


    如同當頭一棒,晴鳶的話將他徹底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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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沒碼這麽大章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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