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剛梳妝起身,就聽婢女來稟宮裏來人了,儀華少不得多盤問幾句。待知是徐達病逝當晚相隨朱元璋的陳公公,甚話不多說,忙讓阿秋攙扶著去大廳接見。


    去了廳堂,陳公公正有許公公款帶著,她臉上笑意深了一分,又側身受了陳公公半個揖,款步走到上位坐下,與之寒暄了幾句,還未問明來意,陳公公已先道恭喜,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方單刀直入,道:“自前不久聖上見了熾王子,就覺祖孫兩得緣,便想著將他接進大本堂好生栽培。”


    大本堂位於東宮內,是朱元璋為太子、皇子、皇孫讀書之用。堂內曆代藏書一應俱全,滿腹經綸的大儒比比皆是,更不乏宋濂這樣的名臣宿耄,為諸龍子龍孫講解四書五經,如何治國齊家平天下。


    朱高熾喜好讀書,能得皇恩進入大本堂讀書確實不錯。但是如此一來,他豈不是要一人留在人事複雜的皇宮內?


    想到這,儀華臉上無法控製的難看起來。


    陳公公笑眯眯的看著儀華,似半分不見她乍然變色,又道:“說起來,王妃您的長兄就承蒙皇恩,有幸入得大本堂陪讀。如今舅甥兩都入,可不是有緣!”


    徐輝祖當年陪太子讀書,以至如今儼然太子一派,經常出入東宮。有身為嫡親舅舅的徐輝祖在,朱高熾必受其照拂,大本堂內各方勢力便會對其有些忌憚。


    陳公公都這樣說了,看來朱高熾留在京師的一事,已是鐵板釘釘改不了了。


    可朱高熾隻年僅六歲,朱元璋對他並無寵愛,宮內又無其嫡親祖母坐鎮,隻有遠在宮外的母舅一族,且母舅一族對他並未重視。就算有徐家、徐輝祖的照拂,身處在看似親人卻疏離甚生人的皇宮,朱高熾能好?


    儀華默然,半晌仍無謂的掙紮,道:“陳公公,此事事關重大,不如先於王爺……”


    陳公公一直細心留意儀華的一言一行,見她對朱高熾是真得關心,心下暗歎一聲倒是難得,即刻便打斷她的話,富有深意道:“王爺知道了也必是歡喜的。這可是聖上對王爺的皇恩,延續到熾王子身上。”


    一言罷,陳公公撣著袍子起身,道:“聖上聽說王爺昨日受了些瘀傷,就讓小的送了些藥來。”說著,示意身後捧著托盤的小太監上前,儀華忙收斂心緒,勉強笑著讓阿秋接過,即聽陳公公告辭道:“聖上還等著小的回去稟告,這就不耽誤王妃了,明兒等熾皇子的行禮收拾妥當,再親自來接。”


    儀華被他這話一堵,無話可說,隻得讓許公公親自送他離開。


    見陳、許二人走遠,阿秋望著儀華緊蹙的娥眉,從旁勸道:“熾王子能得到皇上的喜愛,是天大的好事。這可是其他皇孫求也求不來的。”


    朱元璋真是疼朱高熾?這卻未必,不過是打一棒給一個棗吃罷了!


    儀華心中冷笑一聲,看了一眼端著藥酒在手的阿秋,沒做回答,隻下了吩咐道:“王爺不便出院子,我們去把這藥給他送去。”


    阿秋掩不住的不讚同,道:“可是小姐您還沒用過早飯,還是先……”


    “一會再用就是,時間有些緊,我得先做打算才行。”儀華語氣淡淡的說,神色間卻流露出一縷悵然。


    阿秋聽出話中惆悵,也不再多言,隻喚了婢女斷藥,自攙著儀華去了朱棣養傷的院子。


    院外依然是朱能、柳升兩尊門神守著,儀華笑著免了二人的禮,接過婢女手中盛藥的漆盤,又留了阿秋在院外等候,一人走進了院子。


    跨過月亮門,就見朱棣一身黑綢勁衣在院子內練武。一套簡易的拳法習下來,隻見他身子矯健,步伐沉穩,每一拳打來虎虎生風,又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可見這套拳法是他常練。


    儀華雙手端著漆盤,安靜的站在一旁看他打拳。


    一盞茶的功夫後,朱棣收拳,向西麵一看,見身著一襲月白遍繡紅梅寬袖褙子的儀華,俏生生地立在開滿一簌簌白色小花的槐樹下麵,不覺賞心悅目,臉上這便要楊了笑,卻又憶起臉上的瘀傷,當即眸色暗了暗,一派沉著的走過去,正色道:“王妃你身懷有孕,不用一早就來。”


    說畢,朱棣一把接過儀華手中的藥酒,往樓裏一邊回走,一邊說道:“送藥的事由丘福做,也不必你特意跑一趟。”


    儀華沒有吱聲,隻隨朱棣入了房內,妙目在四下裏繞了一圈,尋著西牆角落放置的黑漆木架盆走了過去,見架子上坐著的鎦金銅盆內盛著水是溫熱的,取了搭在架子杆上的白色綿巾浸了水,這才轉身走向朱棣,說道:“盤內的兩瓶藥是今兒一早,陳公公親自送來的。”


    朱棣幽深的眸中似有璀璨流星劃過,亮光閃了一閃,輕翹著薄唇仿若一笑,又似未笑道:“勞煩陳公公前來了一趟。他可有說些什麽?”


    悄然注意下,儀華捕捉到朱棣眸中一閃即逝的亮光,她心下一緊,旋即卻溫和一笑,遞上溫熱的棉巾與坐在羅漢床上的朱棣,回道:“皇上要接熾兒入大本堂讀書,說這是皇上對王爺的皇恩,延續到熾王子身上。”


    聽聞這話,朱棣眉峰一蹙,不見一絲愉色,反透著淡不可循的不甘,道:“他能入大本堂學習,進入京師的圈子,對他也有好處。等本王傷愈了,王妃陪本王一起去宮裏謝恩吧。”


    儀華看著心裏鬆了一半,這便緩緩接口道:“定是要去入宮謝恩。隻是熾兒不像允炆和晉王世子他們,一個原就住在宮裏,一個又有攝六宮事的嫡親祖母淑妃娘娘。再說此次返京來得匆忙,未料熾兒將會留在皇宮內,身邊也沒個信得過的人伺候。臣妾擔心……”


    朱棣抹了臉,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儀華,說了一句“你倒真的是疼他”的話,就一麵往羅漢床上撩了棉巾,一麵含著幾許深沉道:“你的意思,本王知道了。宮裏是什麽樣子,本王當年深有體會。過幾日等事情下來了,本王會安排兩三個人跟著去伺候。”


    儀華未料到朱棣這般好說話,這樣就同意安排人跟著朱高熾;又轉念一想,朱高熾畢竟是他的親子,再加之從昨夜談話中可看出朱棣小時必受過晉王朱h的欺負,定然不願朱高熾再受晉王兒子的欺負。


    一番想來,儀華惶惶了多時的心安了不少,卻又實在舍不得朱高熾小小年紀一人涉足皇宮,不由感情用事,道:“北平、應天相距千裏,這一別不知至少幾年不得見。王爺您看能再留熾兒一月嗎?等回北平那日再送他去宮裏可成?”


    朱高熾入召大本堂是一個向眾人明示的風向標,北平官員雖涉及貪汙案,但並未收回對他信任。且此舉又是未了偏心晉王朱h,對他的一個安慰。這般,朱高熾隻有越快入宮,才越能盡快平息已傳來的風言風語。


    以上這些,朱棣未想過對儀華細說,故而隻道:“皇命不可違,父皇讓幾時入宮就幾時入宮。”話鋒一轉,不知是對儀華說還是對他自己說:“父皇英明,這次貪汙一案,相信父皇已有眉目,本王估計要不了一月即可水落石出。但這次貪汙案是個契機,恐怕不會那麽簡單。


    說著話,一轉眼,見儀華臉上蒼白,道她一個後宅夫人想起貪汙罪定要害怕,又憐她有喜以來清減不少,倒也打住了話,另安慰道:“外麵貪汙案鬧得再大,也與咱們王府無關。你同本王好生待在這王府裏,等著事休回北平就是。”


    儀華聽著朱棣口中不似安慰的安慰,又看他眼中時而顯出的冷漠,口裏再是一句話也無,隻依照吩咐收拾了朱高熾的行禮;轉至第二日,與阿秋含淚送走他上馬車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正如朱棣所說,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但也是這個契機,讓朱元璋緊抓不放;卻讓所以人都未料到,這場因朱棣、朱h兩兄弟內鬥揭罪證一事,成了全國所有官吏的夢魘。


    三月末最後兩日,由今上懷疑的北平二司貪汙案,拷訊出結果。以戶部侍郎郭桓為首,聯合禮部尚書趙瑁、刑部尚書王惠迪、兵部侍郎王誌、工部侍郎麥至德等人,並控製所屬其下的官員坐盜官糧七百餘萬石,又收受民稅值超國庫。


    為此,朱元璋大怒。


    而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此次一怒,雖未伏屍百萬,卻讓朝中六部舉部伏誅,並株累天下官吏、係獄擬罪的數萬人,直省諸司皆不能免。後追贓時,又波及到全國各地的一批地主富戶,核贓所寄借遍天下,民中人之家大抵皆破。


    一時間,腥風血雨漫天,全國怨聲載道。


    然,門戶緊閉應天燕王府,卻又是另一番天地,仿佛完全無感外麵的驚變,不緊不慢的過著日子。待到一月後府門打開,正是五月“送梅雨”之時,滿天滿地的血腥味隨著最後一場江南黃梅雨,漸漸地散開了……


    (現在可不可欲去粉紅票,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投,下個月十月一日開始,每粉紅三十分,加更一章。。。。。咳咳咳,捂眼,朱明這文的成績,俺說這話其實挺汗顏滴,。)(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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