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7:滿懷


    “也不盡然。”嘉瑞安想要解釋:“這樣太簡化了點。”


    “我早就知道你是法師。”瑟琳娜說道:“那天在池塘邊我就告訴你了,記得吧?”


    “我不想成為法師。”嘉瑞安抗議道:“我又沒要求成為法師。”


    “我也沒要求要成為公主,可我現在就是公主呀!”


    “那不一樣。一個人要當國王還是當公主,要看他天生的身分,但是一個人要不要當法師,則要看他的做為而定。”


    “我看這沒什麽差別。”瑟琳娜固執地反駁道。


    “我有能力促成某些事情。”嘉瑞安對瑟琳娜說道:“而且往往是促成很糟糕的事情。”


    “那又怎麽樣?”瑟琳娜快要爆出怒火。“我也有能力促成很糟糕的事情啊――至少我在賀奈城的時候就有這個能耐;我隻要講一個字,就可以把仆人送去鞭打一頓,或送去殺頭。我當然並沒有這樣做,但是如果我要做的話也可以。法力啦、權力啦,都是一樣的事情,因為兩者造成的結果都相同。如果你不想害到別人,那麽你別害別人就是了。”


    “但是有時侯就是會發生糟糕的事情呀,又不是我故意想要促成。”現在那碰碰聲已經大得令人心神不寧,幾乎像是惱人的頭痛似的。


    “那你得學著去控製你的能力呀!”


    “你講話愈來愈像寶姨了。”


    “她是在幫你呀!”那公主說道。“她一直在想辦法引導你去做你終究得做的事情。你還要燒死幾個人,才肯虛心接受她的教誨?”


    “你犯不著說這種話。”瑟琳娜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嘉瑞安一下。


    “不。”瑟琳娜對嘉瑞安說道:“我非說不可,你沒做我侄兒,實在走運。因為我絕對不會像寶佳娜女士那樣忍受你的愚行。”


    “你根本就不懂。”嘉瑞安喪氣地喃喃說道。


    “你以為我不懂,其實我懂的比你多了,嘉瑞安。你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裏嗎?你不想長大。你想要永遠留在童年。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這誰都辦不到。無論你有多大的力量――即使你是皇帝還是法師,都無法令時光駐足停留。我很早以前就了解這一點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大概比你聰明很多。”然後瑟琳娜一個字也沒多解釋,便掂起腳尖,輕輕地在嘉瑞安唇上印下一吻。


    嘉瑞安臉紅了起來,並害羞地垂下了頭。


    “你告訴我。”瑟琳娜一邊說著,一邊玩弄著嘉瑞安長袍的衣袖:“那個莎蜜絲拉女王,真的有人家講的那麽美嗎?”


    “她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女人。”嘉瑞安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公主猛得倒抽了一口氣。“我恨你!”瑟琳娜咬牙叫道;然後她便哭著轉身去找寶姨了。


    嘉瑞安百思不解地瞪著她的背影,然後又轉過頭去,心事重重地眺望著河水與飄蕩的灰燼。他掌心的跳動變得強到難以忍受,所以嘉瑞安開始用指甲摳著掌心。


    “你這樣會摳破皮的。”嘉瑞安心裏的聲音說道。


    “可是很癢啊,癢得受不了。”


    “別孩子氣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摸不著頭緒嗎?我看我是想錯了,往後你還有好長的一大段路要走呢!把你的右掌放在避邪銀盤上。”


    “為什麽?”


    “照做就是了,嘉瑞安。”


    嘉瑞安把手伸進長袍裏,把灼熱的手掌放在護身銀盤上。嘉瑞安的手掌和勃勃躍動的避邪銀盤非常契合,就好像把鑰匙插進了專為這鑰匙而打造的鎖頭一般。那勃勃的躍動化為現在嘉瑞安已經很熟悉的洶湧感覺,而碰碰聲則開始空洞地在他耳中回響。


    “別太用力。”那聲音對嘉瑞安警告道:“你又不是要把河水吸幹,是不是?”


    “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貝佳瑞斯正在找我們哪!”


    “是爺爺嗎?他在哪裏?”


    “你有耐心一點。”


    那碰碰的聲音愈來愈大聲,到最後,每碰一聲,嘉瑞安整個人便震一下。嘉瑞安從船欄邊眺望出去,希望能看穿濃霧;可是那緩緩飄降、輕得在河水渾濁的表麵上積了厚厚一層的灰燼,讓隔著二十步以外的景物變得迷茫一片。嘉瑞安根本看不到悉絲荼城,而不見蹤影的街道中所傳來的哭叫聲,也仿佛悶在鼓裏似的;隻有那打在船身上的緩慢水流,還能看得清楚。


    然後,嘉瑞安看見河上的遠處,好像有東西在動的樣子;那個黑點小小的,看來不過是水流間鬼魅般的暗影而已。


    碰碰聲變得更響了。


    那黑影慢慢趨近之後,嘉瑞安才看出那是一條小船。小船的船漿拔動河麵,濺起小水花;背對著嘉瑞安的那個持槳人,轉過頭來看著;那人原來是滑溜。滑溜的臉上蒙著一層灰燼,汗水一行一行地從他臉頰上流下來。


    老狼大爺坐在船尾,他裹著鬥篷,兜帽也拉了上來。


    “歡迎回來,貝佳瑞斯。”嘉瑞安心裏的那個聲音說道。


    “你是誰?”老狼訝異的聲音出現在嘉瑞安心底。“是你嗎,貝嘉瑞安?”


    “還不全是。”那聲音答道:“現在還不全是貝嘉瑞安,不過我們已經愈來愈接近了。”


    “我剛剛還納悶,是誰弄出了這麽大的噪音哩!”


    “他做事情老是做過了頭。他遲早得好好地學一學。”


    聚集在船尾、圍著巴瑞克的其中一名水手發出一聲驚呼,於是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逐漸飄過來的小船。


    寶姨從底下的船艙裏出來,走到船欄旁。“你們遲了好幾天!”她叫道。


    “我們被耽擱了。”老人隔著愈來愈小的間隙答道。他把兜帽推到背後,又把鬥篷上粉末般的灰燼拍掉;這時嘉瑞安才發現,老人的左臂裹在肮髒的布巾裏,掛在脖子上,垂在胸前。


    “你的手怎麽了?”寶姨問道。


    “我不想談這個。”老狼的臉頰上有道難看的刮痕,一路伸展到他銀白的短胡子上,而且他眼神似乎非常煩躁。


    滑溜再度將船槳劃入水中,靈巧地把小船駛到哥第克的大船邊,兩船隻輕輕地碰了一下;但是他那堆了灰的臉上,卻露出邪惡的笑容。


    “我看我大概是說不動你把嘴巴閉緊了。”老狼煩躁地對那小個子男人說道。


    “我敢說什麽嗎,偉大的法師?”滑溜揶揄地說道,他那貂鼠般的眼睛裝得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就扶我上去就是了。”老狼對滑溜說道,語氣十分不耐煩。老狼站起來時,外表看來像是遭到致命的攻擊似的。


    “都聽你的,古聖貝佳瑞斯。”滑溜答道;他顯然在想盡辦法忍住不笑出聲來。老狼不大靈便地攀上船欄,滑溜則伸手將老狼穩住。


    “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吧!”哥第克船長剛走過來,老狼便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往哪兒走,古聖?”哥第克船長小心翼翼地問道;老人的火氣已經昂大,他可不想火上添油。


    老狼狠狠地瞪了哥第克一眼。


    “逆流而上,還是順流而下?”哥第克安撫地矯飾道。


    “當然是逆流而上。”老狼叱道。


    “我哪會知道啊?”哥第克無奈地對寶姨說道;然後便轉身走開,開始對水手發號施令。


    寶姨的臉上,則是既鬆了一口氣、又十分好奇的表情。“我敢說,你的故事一定精采萬分,父親。”寶姨說道;這時水手們已經開始將沉重的船錨拉起來。“我真等不及要聽你說了。”


    “別這樣冷嘲熱諷的,寶佳娜!”老狼對寶姨說道:“我今天已經很不順了,你別落井下石。”


    最後這一句話,終於衝破了滑溜忍耐的極限。那個正在攀著船欄上船的小個兒男子,突然無可救藥地爆出大笑;滑溜不但跌在甲板上,還兀自地高聲笑個不停。


    哥第克的水手們伸出船槳,開始將船轉向;老狼大爺則怒氣衝衝地瞪著滑溜,一副大受冒犯的模樣。


    “你的手臂到底是怎麽了,父親?”寶姨凝神看著老狼,而且她的口氣清楚地透露出她一點兒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撞斷了!”老狼幹脆地說道。


    “怎麽撞斷的?”


    “那是個愚蠢的意外,寶佳娜。這種事情是難免的。”


    “讓我看看。”


    “等一下。”老狼皺著眉頭斜睨著滑溜。“你能不能停一停?你去跟那些水手們說我們要去哪兒。”


    “我們到底要去哪兒,父親?”寶姨問道:“你找到力達的行蹤了嗎?”


    “他已經越過邊界,進入索爾摩戈國;一過去,就正好被杜奇科逮個正著。”


    “那聖石呢?”


    “杜奇科拿走了。”


    “那我們要怎樣才能在杜奇科把聖石帶回拉克索爾城之前,就把他攔下來?”


    “我看我們恐怕攔他不住。再說,我們反正要先到雅杜穀去的。”


    “雅杜穀?父親,你愈講愈矛盾了。”


    “我們的大師召喚我們,寶佳娜。他要我們去雅杜穀,所以我們得去走一趟。”


    “那聖石怎麽辦?”


    “現在聖石在杜奇科手上,而且我知道我們該上哪兒去找杜奇科;他隻會回拉克索爾城,絕不會去別的地方。所以現在我們要去雅杜穀。”


    “就這麽辦吧,父親。”寶姨安撫地應和道。“你別愈講愈激動。”然後寶姨仔細地打量老狼,並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是不是跟誰動手了?”


    “沒有,我才不跟人交手。”老狼厭惡地答道。


    “那這是怎麽回事?”


    “樹倒下來,壓在我身上。”


    “什麽?”


    “我剛剛都說了。”


    那老人萬般不情願地坦承實情之後,滑溜又樂不可支地爆出新一輪的大笑。


    哥第克和巴瑞克並立的船尾舵輪那邊,響起了緩慢有韻的鼓聲,而水手們也隨著鼓聲,起伏有秩地將船槳劃入水中。船身滑過渾濁黏膩的河水,逆著水流而上,而滑溜的大笑聲則嫋嫋地在飄著灰燼的空氣中不斷拖長。


    另外一個星係,另外一個時間。


    “古老的共和國”是傳奇的共和國,它的廣袤無垠和悠久永恒遠非時間和距離所能衡量。不必追溯它的起源,也不必尋求它的方位……它就是宇宙這一方的獨一無二的共和國。


    在參議院的英明治理和絕地騎土們的保衛下,共和國一度十分興旺發達。然而,事物的發展往往就是這樣:當財富和權力從受人傾慕而膨脹到令人畏懼時,奸邪之徒就會應運而生。


    他們貪得無厭,漸蔭覬覦之心。


    共和國就是這樣地處在物極必反的轉折關頭。猶如一棵無與倫比的參天大樹,雖然還能經受外來風雨的侵襲,內裏卻已蛀空,隻是認表麵上還看不出危亡的跡象罷了。


    野心勃勃的參議員帕爾帕丁在一幫權欲薰心、不甘寂寞的政府官員和商界大亨的煽動支持下,施展伎倆騙取選票,爬上了“共和國總統的寶座。他許諾團結民眾中對政府不滿的人,恢複共和國往昔的繁榮昌盛。


    可是,地位一旦穩固,他就馬上改製稱帝,深居皇官,遠離民眾了。不久,他就為一幫由他委以重任的好邪諂媚之徒所挾持,人民正義的呼聲再也傳不到他的耳邊了。


    帝國的總督和其它官吏們一旦用陰謀欺詐的手段消滅了星係裏的正義衛士――絕地騎土,他們即著手在星係內被暴力懾服的星球中建立起恐怖統治。許多人利用帝國武裝,打著日益孤立的皇帝的旗號來實現個人的野心。


    但是也有少數星球不畏強橫,苗起反抗新暴政。他們公開宣布反對“新秩序”,從而開始了複興古老共和國的戰鬥。


    開頭那一陣,皇帝所控製奴役的星球在數量上遠遠地超過了他們。在那最初的黑暗歲月裏,似乎等不到反抗的火焰將新的真理之光普照星係中備受蹂躪的各個民族,它就注定會被撲滅……。


    “他們身處逆境亂世,自然磨煉成為英雄”。


    ――阿爾德蘭參議員萊亞.奧加納


    塔圖因是一個巨大而明亮的星球,象一塊閃爍的黃玉,向宇宙空間發散著柔和的光――但它並不是一顆能自己發光的恒星,而是一顆行星。它就這樣把人們欺騙了很久,一直到探索者們深入到它的低軌道之後,才發現它是雙恒星係裏的一個行星,它本身並不是第三個太陽。


    初看起來,人們會以為在這樣一顆行星上決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存在,更不用說有人類了。實際上,由於g1和g2這兩顆巨星特別有規律地圍繞著一個共同的中心運行,而塔圖因又是以相當遠的距離繞著它們旋轉的,因此有可能在塔圖因上形成一種雖然異常炎熱但卻相當穩定的氣候。這顆星球的大部分地區是幹燥的沙漠。雙重的陽光照射在含鈉量很大的沙洲上,反射出一種奇特的恒星般的黃色光芒。突然,這雙重陽光照射到一個以瘋狂的速度墜向大氣層的金屬體簿殼上。


    這艘星際巡航飛船忽東忽西的飛行是有意為之的:飛船並沒有受傷,而是在拚命地避免受傷。一道道長長的能量射束從它的身邊掠過,構成一場毀滅性的彩色暴風雨,猶如一群五彩繽紛的鯽魚在追逐一個竭力閃避著的大目標。


    在這些跟蹤追擊的射束中,有一道追上了逃亡的飛船,擊中了它的主太陽能翼板,將翼板末端摧毀。寶石般的金屬和塑料碎片向著四周的空間迸飛開去,飛船似乎抖動了一下。


    突然,一艘轟鳴疾馳的帝國巡航飛船飛進視野之中――這許多高能射束就是它發射的。在這個龐然大物的表麵高聳著數十個炮塔,就象一個長滿針刺的仙人球。飛船漸漸駛近,炮塔也隨之停止了發射光束。在那艘較小的飛船被擊中過的部位上,不時可以看到爆炸的閃光。在嚴寒的宇宙空間裏,帝國飛船在它那受傷的獵獲物旁停靠下來。


    遠處的又一次爆炸震撼著飛船――一但對阿杜.得杜和西.斯內皮爾*來說,的確並不顯得遙遠。爆炸引起的震動在他們在狹窄通道裏撞得團團轉,活象舊馬達裏的軸承。


    從他們兩個的外表看,人們會以為形狀象人類的高個子機器人斯內皮爾是主人,而那短租的三條腿的機器人阿杜?得杜是個仆從。但是實際上,斯內皮爾除了在言辭方麵明顯地勝過阿杜?得杜之外,他倆在其他各個方麵都不相上下――雖然斯內皮爾也許會對此論調嗤之以鼻。


    又一次爆炸,震得通道嘎嘎直響,震得斯內皮爾站立不穩。在這樣的時刻,他的矮個子同伴卻安然無恙,顯示出自己的優越性:他的矮墩墩的圓往形軀體重心低,租壯帶爪的腿能很好地維持平衡。


    阿杜抬起頭瞥了斯內皮爾一眼,看見他正倚靠在通道的牆壁上設法穩住自己。矮個子機器人的機械獨眼的四周閃爍著窺伺的亮光,他仔細地打量著斯內皮爾受傷的外殼,看到他那通常微微泛亮的青銅麵層複蓋著纖維狀的灰塵和綠鏽,還有一些明顯的凹痕――這都是在他們的飛船遭到猛烈襲擊時造成的。


    伴隨著最後一次攻擊而來的是一種持續不斷的低沉的嗡嗡響聲,甚至最強的爆炸聲也無法將它淹沒。過了一會,不知什麽原因,這深沉的嗡嗡聲突然停止了。要不是繼電器短路的幹枝斷裂般的可怕的劈啪聲和電路燒毀的叭叭聲,通道將會顯得更加空蕩寂靜。飛船裏又傳來一陣爆炸聲,但它們距離很遠,傳到通道時已是非常微弱了。


    斯內皮爾將他光滑的人類一樣的腦袋側向一邊,用金屬耳朵屏息諦聽。本來,斯內皮爾的聽覺傳感器具有充分的全方向特性,沒有必要模仿人類這種側耳傾聽的姿勢;但是這位細高個機器人的程序設計精確得能模擬人類的神情舉止,他與人類相處融洽無間。


    “你聽到了嗎?”他向他耐心的同伴詰問道,指的是那頻頻顫動的聲音。“他們已經關掉了主反應堆和發動機。”他的語調跟人處在這種情況一樣充滿了驚疑和憂慮。他用金屬手掌哀傷地撫摸著脅部的一塊暗灰色傷疤。這是一根炸斷了的船肋掉下來,在青銅麵層上留下的傷痕。斯內皮爾是部講究儀態容貌的機器,這塊傷疤著實使他煩惱。


    “瘋狂,真是瘋狂!”他緩緩地搖著頭。“這次我們必死無疑了。”


    阿杜沒有馬上表示意見。這個高僅一米左右的機器人圓桶般的身軀向後仰著,強勁有力的三條腿牢牢地抓附在甲板上,正全神貫注地細看著頭上的艙頂。雖然阿杜不能象他朋友那樣把頭一歪,裝出側耳傾聽的模樣,但他還是設法表達了這種神氣。從他的揚聲器裏發出一陣短促的嘟嘟、嘁嘁的聲音。在一個即便聽覺很敏銳的人聽來,這聲音也不過是一片靜電幹擾聲。但對斯內皮爾來說,它們卻是明晰、清亮的話語。


    “是呀,我覺得他們確實不得不將發動機關掉,”斯內皮爾承認說。“但是我們現在怎麽辦呢?我們的主穩定翼板已給摧毀,不可能進入大氣層了。我真不能相信我們就隻有投降一條路。”


    一夥武裝的人類突然出現。他們拿著槍,隨時準備射擊。


    憂鬱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就像他們的軍服一樣。從他們身上流露出一種決一死戰的氣概。


    斯內皮爾默默地注視著,直到他們在過道遠處的一個拐角消失之後,才又回頭看看阿杜。矮個子機器人仍在仰頭傾聽。


    雖然斯內皮爾知道,阿杜在感覺上隻不過比自己稍微靈敏一點,但他還是把凝視的目光轉向仰望艙頂的阿杜。


    “怎麽回事,阿杜?”回答的隻是短短的一陣嘟嘟聲。過了片刻,高度調諧的感受器沒有用場了,有一兩分鍾光景,通道裏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然後,從上邊什麽地方傳來輕微的嚓嚓、嚓嚓聲,就象門邊的一隻貓的輕微響動一樣。這奇怪的聲音是某處船殼上的沉重的腳步和移動笨重設備造成的。


    又傳來幾次低沉的爆炸聲。斯內皮爾低聲說:“他們正在我們上麵的什麽地方想破船而入。這一次船長沒法逃走了。”


    他轉過身俯視著阿杜,說:“我想我們最好一一”


    沒等他說完,空氣裏震響起一片金屬受力過猛而發出的刺耳的嘎嘎聲。通道的盡頭被耀眼的光化學閃光照得通亮。在那前麵的什麽地方,幾分鍾前路過這裏的一小群武裝的飛船人員已經和進攻者遭遇了。


    斯內皮爾趕緊把臉和精密的光感受器轉向一邊,剛好避開了沿著走道飛迸過來的金屬碎片。在通道盡頭的頂部出現了一個豁口。許多身穿反光服的身影紛紛從豁口跳到通道的地麵上,迅即擺開了戰鬥的架勢。兩個機器人明白,這些身影動作起來如此柔巧靈活,決不是機器所能匹敵的。這些不速之客不是機器人,而是身披鎧甲的人類。


    其中的一個直瞪著欺銳匹歐。――不,驚惶的機器人慌亂地尋思,並不是瞪著他,而是瞪著他身後的什麽東西。這個用鎧甲遮護的人雙手端起槍正要射擊,但太晚了,一道強光擊中他的頭部,帽盔、骨頭和血肉的碎片向四方飛濺。


    入侵的帝國士兵有一半轉過身來,向著兩個機器人的後方還擊。


    “快――這邊跑!”斯內皮爾命令道,企圖躲開帝國士兵。可圖跟隨著轉身就跑。他們剛跑一兩步。就迎麵看見起義飛船的人員正在朝著帝國士兵開火。一時,通遣裏硝煙彌漫,能量射束交織閃掠。


    紅色、綠色和藍色的閃電在牆壁和地麵的光滑部分飛掠而過,有的將金屬表麵撕開長長的裂口。用無機材料製成的飛船內部設施被炸得一塌糊塗。在碎片殘骸的上方回蕩著受傷的、垂死的人類發出的尖銳慘叫聲。――機器人是發不出這種聲音的,斯內皮爾尋思。


    一道射束擊中了機器人腳邊的一塊地方。同時,另一道射束將他身後的牆壁擊穿,露出直冒火星的電路和一排排管道。在這兩道射束的夾擊之下,斯內皮爾摔了一跤,被紛亂破碎的電纜纏住,十幾種不同的電流刺激得他渾身痙攣不止。


    奇異的感覺經過他的金屬神經末梢傳遍全身,它們並末引起痛楚感,而隻是使他慌亂不堪。他竭力地想掙脫出來,但每動一下,就有一簇元件打火,發出猛烈的劈啪聲。


    在他周圍,激戰仍在進行,爆炸聲和人造閃電始終不停。


    硝煙開始彌漫了整個通道。阿杜.得杜手忙腳亂地想幫助他的朋友擺脫電纜的糾纏。麵對著通道裏橫行肆虐的能量射束,小個子機器人不動聲色,泰然處之。他個子矮,大多數射束都在他上方掠過去了。


    “救命!”內部傳感器發出的一個危險信號使斯內皮爾突然驚駭地尖叫起來。“我身上有件東西開始熔化了。快把我的左腿拉出來,毛病就在骨盆伺服電動機附近。”同往常一樣,他的語調猛的從央求轉為訓斥。


    “這全都怪你!”他生氣地叫道,“我真不該相信你這個鬼東西的邏輯。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定要我們離開崗位,來到這個愚蠢的通道。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整個飛船一定會――”阿杜.得杜發出一陣生氣的嘟嘟聲,打斷了他同伴的嘮叨。不過,他繼續準確地又砍又拉,解開纏結成一團的高壓電纜。


    “是嗎?”斯內皮爾譏誚地回答。“都回敬給你吧,你這矮……!”


    一次格外猛裂的爆炸震撼著通道,把斯內皮爾講話的後幾個字淹沒在它的聲浪之中。空氣裏充滿了元件燒焦的刺鼻臭味。硝煙裏,一切都模糊不清了。


    一個可怕的身影,兩米高,兩條腿,身後飄拂著黑色的鬥篷,臉上永遠遮著一個樣子雖然古怪然而有效的黑色金屬呼吸麵罩。――這就是西斯黑勳爵。他沿著叛船的通道大步向前走著。


    黑勳爵的腳步聲響到哪裏,恐怖的氣氛就跟到哪裏。尤其是這個黑勳爵達斯.維達,他的不測之威足以嚇退身經百戰的帝國士兵。他使他們畏怯地彼此竊竊私語。意誌堅強的起義飛船的人員一見到他的黑鬥蓬就停止了抵抗,四散逃竄。他的盔甲雖黑,但還比不上他的心腸黑


    現在,在他思想中壓倒一切的隻有一個目的,一個念頭,一個妄想。它在他頭腦中燃燒著。達斯?維達折身拐進這條被擊毀的戰船的另一條通道。這裏,煙霧開始消散,不過從遠方傳來的戰鬥聲仍然回響著。這裏的戰鬥已經結束,轉移到前方去了。


    在黑勳爵走過之後,走道裏隻剩下一個機器人在那裏掙紮。斯內皮爾終於擺脫了最後一根電纜的糾纏。從他身後的某個地方傳來人類的慘叫聲,無情的帝國士兵正在那裏掃蕩殘餘的抵抗者。


    斯內皮爾朝下一看,隻見甲板傷痕累累。他環顧四周,用充滿焦慮的聲音呼喚:“阿杜.得杜,你在哪裏?”煙霧似乎又散去了一些。斯內皮爾的電子光感受器費勁地透過煙幕,向通道的遠方望去。


    阿杜.得杜的身影隱約可見。但他並沒有朝斯內皮爾的方向張望,而似乎是身不由己地僵立在那裏。有一個人俯身向著他,這是一位苗條的少女。用深奧的人類審美觀看來――斯內皮爾思忖――她具有一種沉靜之美。她的一隻纖手似乎正在阿杜軀幹的正麵撫摸著。


    斯內皮爾向他們走去。此時,煙霧又濃了起來。待他走到通道的頂端,卻隻有阿杜獨自佇立在那兒等候。斯內皮爾疑惑地朝阿杜身後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麽。機器人偶爾也會產生電子幻覺――但他幻視的是個人類的身影,這難道是正常的嗎?


    他聳了聳肩,接著又聳了一下。為什麽就不正常呢?尤其是考慮到剛才一小時的驚恐混亂和高壓電流觸擊對他的影響,他就更不應該對自己體內電路幻生出來的任何東西大驚小怪了。


    “你上哪兒去了?”斯內皮爾終於開口問道,“躲起來了吧?”他決定矢口不提剛才看到的那個女子,他怕萬一是個幻覺,反而會使阿杜知道他的邏輯電路因最近的事件被搞得混亂不堪而幸災樂禍。


    “他們還會回這兒來的,”他朝通道的一端點點頭。不等矮個兒機器人回答,他又繼續說,“來搜尋幸存的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呢?雖然我們可以聲明我們什麽重要情況也不知道,可他們決不會相信。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們是叛亂分子的機器。他們會把我們送到凱塞爾礦山去做苦力,或者把我們拆卸開來,為低級的機器人提供備用零件。而且,假如他們把我們當作自動程序控製的特工,就會當即將我們炸個粉碎。如果我們不……”但是阿杜早已轉過身,快步向通道的一頭走去。


    “等等,你上哪兒去?你沒聽見我的話嗎?”斯內皮爾一邊用好幾種語言――其中一些是純機械性的――咒罵著,一邊急忙追趕他的朋友。斯內皮爾尋思,他的朋友大概轉成了閉路控製方式,對外感受器不起作用了。阿杜裝置隻要他自己希望這樣,他就可以馬上轉入這種狀態。


    星際巡航飛船控製中心外的走廊裏擠滿了被帝國士兵驅走到一起的囚徒,他們臉色陰沉,有的受傷躺著,其中有些已奄奄一息。帝國士兵將幾個被俘軍官從一般俘虜中請出來,讓他們單另站在一邊,他們橫眉怒視著默默地看守他們的帝國士兵。


    突然,如同一聲令下,所有的人――帝國士兵和俘虜們――都不作聲了。身材魁梧、頭戴帽盔的達斯.維達從通道拐角後麵走出來。那些一直表現堅強的被俘軍官,其中有兩個開始發科。達斯.維達走到一個被俘軍官麵前停下來,一言不發地伸出巨手掐住他的脖子,從甲板上拎了起來。這個軍官雙眼外鼓,但仍保持著沉默。


    從控製中心匆匆走出一個帝**官,帽盔扣在腦後,頭上露出能量射束穿透帽盔後造成的一個新傷口。他使勁地搖著頭,向達斯.維達報告說:“什麽也沒發現,長官。信息檢索係統所存儲的信息已全部被清除幹淨。”


    達斯.維達微微地點點頭,表示已經聽到了這個報告。他那戴著堅實麵罩的臉轉過來,注視著受他折磨的被俘軍官。套著金屬套的手指掐得更緊了。俘虜伸出雙手拚命地想把手指扒開,但是徒勞。


    “你們截獲的數據資料在哪裏?”維達可怕地吼叫著,“信息磁帶藏到哪兒去了?”


    “我們――沒有截獲――任何信息。”懸空的軍官勉強地吐著字句,氣都透不過來。一股義憤湧上心頭,他怒不可遏地尖聲叫喊:“這是一艘……參議員專船……你沒看見船外標誌?我們在執行……外交……使命。”


    “讓你們的使命見鬼去吧!”維達咆哮道,“磁帶在什麽地方?”他掐得更緊了,這無疑隱含著一種威脅:再不說,就掐死你!


    當被俘軍官最後張口回答時,已經快給掐死了,聲音極其微弱:“隻有……司令官知道。”


    “這艘飛船載著阿爾德蘭社會的頭麵人物。”維達怒吼著,他那怪物一般的麵罩湊在被俘軍官麵前。“船上有沒有皇室成員?你們載的是誰?”粗大的手指攥得更緊了,那軍官掙紮得越發激烈。在窒息中,他吐出了最後幾個字,但已經微弱難辨了。


    維達並沒有因此而滿意,甚至軍官的身體都已軟弱無力地搭拉下來,確死無疑了,他那隻巨手還繼續掐著。死者的骨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折裂聲。然後維達厭惡地喘了口氣,終於把屍體象丟玩偶般的向對麵的一堵牆摔去。幾個帝國士兵急忙閃開,才沒有被這可怕的飛彈撞上。


    達斯.維達突然意外地將龐大的身軀轉過來,目不轉睛地死盯著那些帝**官,他那惡狠狠的目光使帝**官們不寒而栗。“把這條飛船的每個部件都給拆開,直到找著那些磁帶為止。”他略停片劾,又補充說:“要快!”


    軍官和士兵們爭先恐後地離去,互相碰撞,幾乎摔倒。他們這麽急忙地跑開,並非為了執行維達的命令,而是巴不得盡快地離開這個惡魔。


    阿杜.得杜終於在一條空蕩蕩的通道裏停下來。這裏沒有煙霧,沒有戰鬥的跡象。憂心忡忡、驚慌失措的斯內皮爾也緊跟在他身後停下來。


    “你領我跑過了半個飛船,究竟要到……?”他突然住嘴,驚奇地注視著矮墩墩的伴友伸出帶爪的手臂,扯下了救生船艙口上的一紙封條。紅色警燈立即亮起來,通道裏也響起低沉的汽笛般的響聲。


    斯內皮爾恐懼地向四周張望。還好,通道裏仍然空無一人。等他回轉頭來,看見阿杜在努力設法擠進狹窄的救生船船艙。船艙不大,隻能容納幾個人,而且設計布局也不適於裝載機器人。阿杜在這狹窄的小艙裏艱難地挪動著身子。


    “嗨!”斯內皮爾吃了一驚,用告誡的口吻叫嚷起來,“那裏麵是不許你去的。它是專為人類保留的。也許我們可以使帝國士兵相信:我們的程序並不是造反程序,而且我們是高檔機器人,拆卸開來太可惜。但是如果有人看見你在這裏頭,我們就沒指望了。快出來吧!”


    可是,阿杜竟設法擠到了小型控製盤前。他略略歪過身子,衝著他的不聽話的夥伴發出了一串響亮的嘟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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