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拙真人凝視楊雲鋒,欲再叮囑一番,卻發現已經沒有什麽話語可說了,一時間滿麵愁緒,說不出的蒼老憔悴。


    楊雲鋒凝視自己師尊,發現守拙真人麵上不知什麽時候布滿了細細的皺紋,想起自己這些年在宗門中度過的時光,想起守拙真人對自己的關愛,心裏陣陣難受,不禁鄭重一拜,道:“師尊……也保重。”


    “好……”守拙真人閉上雙目,輕輕點頭,“你也保重。”


    楊雲鋒見此刻無言可說,便起身告辭,道:“雲鋒這就前往番禺赴任,告辭!”再度向守拙真人行禮,而後看了眼守拙真人手中那一卷《南華經》,輕輕歎氣,轉身緩緩離去。


    守拙真人望著楊雲鋒的背影,恍惚間眼前這高大的青年與七八年前那少年的身影重合,立即回想起最初相遇的場麵,頓時心生感慨,竟有一分傷懷。“等等!”他深吸口氣,叫住楊雲鋒。


    楊雲鋒回頭,凝視著守拙真人,麵露疑惑,道:“師尊可還有什麽吩咐?”


    守拙真人遲疑片刻,最終淡淡一笑,道:“去看看你姐姐吧,或許今日之後你們也要隔個七八年才能再見一麵了。”


    楊雲鋒聽他這一說,頓時想起當初和張雲霜嬉笑打鬧的時光,想起最近得到的文承意的消息,驀然歎氣,點頭道:“好。”


    是該去見張雲霜一麵了。


    華山,北風微寒。


    阮心秋如一玉人,佇立於落雁峰之巔,遙望南方,任北風吹過臉頰,卷起耳側青絲,一動不動。


    她眉間透出深深的憂愁,目光似乎穿過了千山萬水,落在九峰山的青年身上。


    說是不再與楊雲鋒結為仙侶了,可到頭來還是放不下這段情,忘不了這個人。


    癡癡地望,隻願化成磐石,隨時光流逝,到地老天荒。


    “師姐……”浩然不知何時出現在阮心秋身後的,此刻凝視著自己此生唯一傾慕之人,這原本無欲無求道心堅固不可動搖的小道士竟微微有些心痛。他不經意中緩緩垂下眼瞼,掩住眼裏的關心,而後輕聲說道:“山上風大,小心別著涼。”


    多想,在此刻,給她送上溫暖的衣裝,輕柔地披在她身上。可惜身為出家人,如此簡單的事情他卻做不了。


    修得一身道果,實在放棄了太多。


    阮心秋垂下目光,黯淡的眼神中閃過一點傷感,終究還是無動於衷,未照浩然所說去做,也未答複浩然一句話。


    浩然見狀嘴角微動,眼中露出分略微的失望。


    他本是從未經曆過男女之事的人,很難完全猜中阮心秋的心思。但他眼見了一切,知道阮心秋與楊雲鋒經曆的所有事,因此也迷迷糊糊能猜出阮心秋所想,於是照著心中所想向阮心秋說道:“師姐若是想念楊師兄,大可現在就下山與師兄重逢。沈師兄那邊有浩然應付著,師姐不必擔心……”他心裏本還有一句“即便沈師兄知道了也不會阻止”,可想了下,還是將此話埋在心中,未說出來。


    阮心秋聽聞此話微微顫了下,總算開口,聲音一如既往柔弱如水,卻多了點深深的傷悲:“浩然,你想錯了……我既然下定決心離開鋒哥哥,就沒想過還要與他相見,沒想過還要和他續前緣……”


    浩然怔了下,道:“那師姐這是——”畢竟沒有經曆過,無法徹底明白。


    阮心秋抬頭看著輕輕飄落的一片雪,輕輕伸出潔白的手,緩緩接下這晶瑩的花朵,而後凝視雪花,許久不言。


    “隻是想念,無關其他……”心裏默默想著,怔怔出神。


    一片雪花漸漸化去,如同她曾有過的癡念,消失得無影無蹤。


    贛州,安寧軍大本營。


    沈歲寒來到贛州的時候,戰事已結束一個月有餘。安寧軍得到足夠的時間喘息,終於站穩腳跟,幾次成功抵擋大華王朝的進攻,暫時脫離滅亡的危險。


    即便如此,仍然損失慘重。原本占領的大部分土地都被大華王朝重新奪回,如今整個安寧軍的勢力範圍也不過贛州一地方圓不足三百裏的土地而已。


    最初設在豫章的大本營也不得不隨著大軍的南撤遷至贛州。


    贛州地處江南嶺南交接之處,瘴氣濃鬱,毒蟲眾多,條件極其艱苦。沈歲寒初來乍到,隻覺這地方天地靈氣極其斑駁渾濁,接觸身體,難受至極。若非他修習的是淩雲派心訣不煉金丹不吸取天地靈氣的話,隻怕修為都得暫時停下。


    這日冬雨飄飄而落,冰冷刺骨。安寧軍軍中召開大會,檢討之前戰事的失利,並製訂日後的進攻路線。


    江漢大戰戰事正酣之時沈歲寒擅自離開武昌,很大程度上導致了戰爭的失敗。在場絕大部分安寧軍將領下意識認定若那日沈歲寒不離去,大軍決無輸的可能,因而將戰敗的所有責任全部推到沈歲寒身上,對沈歲寒大肆彈劾,卻忘了如果沒有沈歲寒,安寧軍早就在大華王朝大軍的圍剿下滅亡,根本不可能有現在這等勢力。


    沈歲寒卻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他那日是為阮心秋離去,自認並無過錯,問心無愧。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何懼別人的非議誹謗?因而麵對其他將領的指責時他泰然處之,麵上未有任何愧色。


    這更惹惱了不少將領,連番彈劾連珠炮似的向沈歲寒砸去。


    最終,安寧軍的首領陳怒空迫於眾將壓力,下令剝奪沈歲寒軍權,若無自己命令,沈歲寒不得擅自調動安寧軍一兵一卒。


    沈歲寒對陳怒空的決定並無不滿,他本非貪戀權勢的人,手中兵權被奪於他而言無任何壞處,他也就無所謂了。倒是滌絲塵看出陳怒空是借機鞏固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加強自己的實力同時打壓沈歲寒,眉頭不經意間皺了下,卻沒有發話,隻靜靜望著沈歲寒,目光變得黯然。


    接下來對安寧軍發展大業的討論卻陷入混亂中,幾個將領吵鬧不休,最終卻沒有任何明確的方案。無奈之下陳怒空招手散會,一場會議便如此結束。


    這個冬日即將過去,天下形勢趨於穩定,卻又暗藏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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