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哥兒低著頭不說話,這幾年,他年紀漸長,也曉得了嫡庶之別有多大,就算齊哥兒被逐出宗譜,就算齊哥兒惹了這許多的麻煩,他也終究是大太太的親生兒子,隻要他還要仰仗大太太的鼻息,就絕對不能說齊哥兒半點不是。


    否則,嫡母要管教庶子,又有哪個說的了不是,也不需要做旁的,隻要把他關在屋子裏,請上一個滿腹草包的先生,就足以誤他一世了,還可以對外說,專門請的先生都教不好他,可見資質駑鈍到了什麽程度!


    大太太發泄一通後,漸漸恢複了些理智,她疲憊地看著懷哥兒,吩咐道:“叫鄭媽媽取些銀子給你,到城裏的各個藥鋪看看,有沒有上好的人參。”


    懷哥兒恭敬地應了下來,猶豫了一下,看著大太太的臉色,惴惴地問道:“要不要派人去省城看看?”


    大太太聞言,抬起眼睛詫異地看了看懷哥兒,不禁點頭應道:“你的主意很好,這就派人去吧,選個忠厚可靠的,價錢高些也無妨。艾,希望老四平安無事吧。”


    大太太倒是真心希望四老爺平安的,隻有四老爺平安,齊哥兒的罪名才輕些,忤逆尊長雖然也稱的上大逆不道了,弑親卻是絕對的罪無可赦。


    懷哥兒領命而去,隻是這百年老參本就少見,縱是偶爾得了一兩枝也是時常留心才高價購得,現在匆忙之間,卻要哪裏尋得?


    普通的人參倒是有些,懷哥兒問過大夫後,加了劑量先對付著用了,一門心思的盼望去了省城的鬆石莫要空手而回。


    李府表麵上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軌道上,之下卻暗流湧動,但凡手裏有點小錢的,心思活絡的,都托了人來說情,想要贖回身契。這等雜事,大太太一概交給懷哥兒處理,懷哥兒不敢擅自做主,一概壓了下來。


    卻叫人偷偷來問顧二,要不要拿回她的身契,顧二隻得回了他,身契現在是在賀大娘手裏,卻是無礙的。


    四奶奶調養了兩天之後,神智也恢複了正常,卻不像昔日般的麻辣,衣不解帶地守在四老爺身邊,親伺湯藥。


    四老爺病情時有反複,高燒不斷,囈語不止,話裏話外卻隻喚著梅梅梅,旁邊跟著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說,這是四爺惦記著四奶奶,四爺福大命大,定然沒事。


    四奶奶心裏苦笑,這人,隻怕一清醒就會休了她吧?如今她卻是放開了一切,二人夫妻一場,他若無事最好,等他康複了,她就帶著孩子回娘家去,雖然娘親已歿,親爹總不會容不下她這個不孝女吧。


    李府出事的當天,官府裏就來了衙役備了案子,隻是齊哥兒不知去向,四老爺昏迷不醒,也就詢問兩聲便走了。


    顧二心裏也是惶惶的,直到賀大娘從四太太的院子裏回來,她才像是有了主心骨,隻是賀大娘病情卻愈發嚴重了,顧二一邊照顧著賀大娘,一邊忙著早上的事情,不禁筋疲力盡。


    這日,給大太太,四太太整治的藥膳,給四老爺熬好的香軟的米糊都已經準備妥當,顧二看著丫鬟領走了,心裏鬆了口大氣,端著蒸好的蛋羹來尋賀大娘。


    顧二手裏墊了兩塊棉布,小心翼翼地捧著個青瓷小碗,上麵蓋著同色的蓋子。


    端到了賀大娘的房門外麵,她輕輕喚了聲:“大娘,起了麽?”


    賀大娘沒有應聲,顧二抬頭向裏望去,卻見兩雙眼睛一起向自己看來,眼神裏充滿了憐憫,無奈,驚訝,歎息諸般情緒,顧二一愣,隨後一邊把青瓷小碗放到賀大娘身前,一邊自然地道:“陳大姨也來了,怎麽不叫人喚我去。”


    陳牙婆和賀大娘對望一眼,賀大娘咳了兩聲,虛弱地道:“正要叫人去喚你,你就來了。”


    顧二燦爛的一笑道:“大娘是不是想叫我中午燒上兩個好菜,留陳大姨在家用飯?”


    她偏頭對著陳牙婆半是撒嬌半是勸慰道:“大姨既然來了,就多陪陪大娘,大娘一個人很是無聊,我太小,又說不上什麽話。”


    陳牙婆和賀大娘臉上憐憫之色更盛。


    賀大娘一直咳個不停,卻是完整的一句話說起來都甚是困難,陳牙婆隻得開口道:“顧二,今日裏我去給你父母送顧惜玉的月錢,結果發現……”


    顧二已經把青瓷小碗的碗蓋掀了起來,又取出個湯匙,卻是用滾熱的茶水燙過了,才把小碗端在了手裏,舀了一勺去喂賀大娘。


    聽到陳牙婆此言,顧二也沒回頭,自然地接了下去:“是不是嫌錢少,給大姨難看了?休要搭理他們,下次大姨派個人去就是了。”


    陳牙婆一咬牙,卻是垂下眼簾不敢再看顧二,一口氣說道:“顧家夫婦已經去了。”


    顧二側過身,看著陳牙婆,奇怪地問道:“去了?去了哪裏?莫非去尋顧憐花了?”


    賀大娘抓住了顧二的袖子,待顧二看向自己,掙紮著說道:“顧家夫妻,已,已經死了。”


    死,了?


    顧二手裏的青瓷小碗瞬間從手裏滑落,裏麵的蛋羹灑了她半身,她卻恍然未覺,兩眼呆呆地看著賀大娘,不敢置信地重複道:“死,了?”


    賀大娘臉上充滿了憐惜地看著顧二,柔聲道:“孩子,人有生老病死,早晚都會離開的。”


    顧二使勁甩了甩頭,心裏很奇怪,似乎,並不如何傷心?但卻覺得空空蕩蕩的,什麽東西永遠的失去了。


    而且,顧貨郎雖然身體不大好,顧家娘子卻是好好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顧二猛地站起身來,看了眼賀大娘道:“他們無親無故,我得去看看。”


    賀大娘點了點頭,陳牙婆知道她一個小孩子,又是一直在內府當差,就算見過些許世麵,也定然操辦不來葬禮,便跟著站了起來,對賀大娘道:“我去幫著操辦操辦。”


    賀大娘對陳牙婆的舉動很滿意,感激地應了下來:“有勞妹妹了。”


    顧二心急如焚,卻並沒有失了理智,她叫陳牙婆稍待,回灶上喚了顧惜玉和小孫婆子過來。


    顧惜玉才是顧家夫婦真正寵愛的小女兒,顧二可以給他們操辦喪事,披麻戴孝卻是不肯的。


    顧二也沒有對顧惜玉說什麽,隻叫她等下跟自己出去一趟,又勞煩小孫婆子照應下賀大娘,小孫婆子拍著胸脯應了:“大姑娘盡管去,老婆子一定把大娘照顧的妥妥當當。”


    顧二拉著顧惜玉,風風火火地跟在陳牙婆身後。顧惜玉腦瓜也轉的快,漸漸覺出味來了,這路,好生熟悉啊,怎麽看都是通到自己家裏的。


    她年紀小,憋不住話,徑直問了出來:“姐姐,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情?”


    顧惜玉猛地想起一事,身子往顧二那邊又靠了靠,怯生生地追問道:“是不是大姐,又叫人來接我了?”


    顧二隻覺得腦子裏要炸掉了,他們怎麽可以死,怎麽會死?聽到顧惜玉的話,看看顧家已經不遠,紙包不住火,顧惜玉馬上就知道了,還是讓她心裏有個譜比較好。


    顧二終於停下了腳步,雙手握住顧惜玉的兩肩,直視她的眼睛,輕聲道:“惜玉,你父母已經不在了。”


    顧惜玉一怔,隨後滿臉的不敢置信,淚水卻飆了出來,她瘋狂的搖動著小腦袋,掙紮著喊道:“不可能,爹和娘怎麽會不在了?前些日子還好好的,你騙我,你騙我……”


    顧惜玉瘋狂用力,掙脫了顧二的手,不管不顧地向家裏狂奔,顧二隻得在後麵猛追,卻是苦了陳牙婆,老胳膊老腿兒哪裏比的過小姑娘,幸好這裏到顧貨郎家裏已是不遠。


    顧惜玉終於奔到了自家弄堂口,遠遠見自家門口圍了一堆人,指手畫腳說三道四,心裏一緊,她理智上清楚顧二不會騙自己,卻萬萬不肯相信,現在見了這麽副樣子,心裏終於有些信了,反倒止住了腳步。


    顧二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終於追上了顧惜玉,顧惜玉紅著眼圈看向顧二,飽含希望地問道:“姐姐,你方才是跟我開玩笑的是吧?”


    仿佛隻要顧二承認,顧家夫婦就可以死而複生,她們也不用再去顧家,顧惜玉的一雙腳卻是向著弄堂外又走了幾步。


    顧二沉靜地看著顧惜玉,奇異地有些羨慕她,若是自己也有同她一樣的感情,該有多好。


    顧二不再言語,隻是調頭看向顧家那邊,大步行去,顧惜玉駭到極點,死死拖住了顧二的手,卻發現姐姐的手和她一般,冰涼冰涼。


    到了顧家門口,裏外圍了足足三層,全是些街坊鄰居,議論紛紛:“這夫妻死的好慘哦。”


    “聽說這男的身子一向不好,自從搬來就沒出過屋子,女的看著還壯實,怎麽一起沒了呢?”


    “艾,夭壽哦,據說是男的發現了女的奸情,下了狠手把她給毒死了。”


    顧二此時心亂如麻,卻無暇去聽這些長舌的街坊說了些什麽,鎮定地喚道:“讓讓,麻煩讓讓,親眷來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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