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達強夾著一個滿鼓鼓的公文包,進了楊少宗在南湖賓館的房間裏坐下來,就迫不及待的將門關緊。


    他一坐下來,將手裏那個真皮質地的黑色高檔公文包放在茶幾上,敬給楊少宗一根中華煙,還替楊少宗點上,這才和楊少宗道:“小楊,我今天中午就約了國行省分行的行長趙樹勤吃個飯,和他詢問了國庫券的事,他一開始支支吾吾,但也沒有否認,還問我消息是從哪裏打聽到的,我什麽都不說的直接給他五萬塊,他就全部跟我坦白從寬了!”


    “哦?”


    楊少宗還是挺驚訝的,軍隊這邊的公司膽子就是大,這也不是虛的,鴻遠其實就是江東省最大的走私車銷售商,主要是通過和海關合作補辦進口證的方式進行半公開的銷售,每年獲利近千萬。軍區的那些進口車基本都是這麽來的,包括蕭薇開的那輛切諾基。


    和普通的國營大廠不同,鴻遠公司的很多生意都是遊走在合法和不合法之間,包括外匯留存之類的生意也做,公司內部就有一個提留份額,相當於後來的小金庫。這些錢原則上不屬於陸達強,但歸他自行調用,不用上報。


    陸達強還未必敢於私吞這筆錢,但他絕對有膽量用這些錢去賄賂其他人,幫別人辦事。


    楊少宗下意識的看了看那個鼓鼓的黑色公文包,估計裏麵裝的也都是一疊疊的百元大鈔,估摸能有十多萬。


    “切!”


    陸達強氣焰囂張的和楊少宗道:“小楊,我告訴你吧,隻要有這個……就是省委書記也得吃我的招!”


    他搓了搓手指頭,做了個數鈔票的樣子。


    楊少宗挺平靜的笑著,不太將他這番話當一回事。


    80年代是唯錢論,陸達強自然是最牛的人物,可如果他沒有記錯,陸達強最後的結局並不算太好,據說是被判了貪汙。


    陸達強這個時期太猖獗,甚至是要挾一部分省廳級的幹部為他辦事,觸犯了眾怒,可即便是把他廢掉了,上麵的那些領導對他還是很忌憚的,從輕處理,保外就醫算做提前退休。


    所以說,該來的報應總是要來的,不要以為自己有錢有勢就囂張,等大家的地位一輪換,立刻就要收拾你這種最不給麵子的人。


    楊少宗想了想,道:“或許吧!”


    “嘿!”


    陸達強試探出一些口風,當即就將公文包打開來,直截了當的從裏麵拿出整整十疊新版的五十元大鈔放在茶幾上,道:“小楊,大哥跟你說實話,我本來準備了十萬,結果趙樹勤的意誌也不那麽堅定,五萬塊就將他打發了,他還不敢照收,隻是讓我幫他先換成美元存在外麵,以後想用的時候再去拿。”


    他又續道:“咱們鴻遠這一次是真要發國家財了,小楊,這是大哥的一點心意,你大膽的收下來。你放心,隻要涉及到了咱們鴻遠公司的事,省裏還沒有幾個人敢真的過問。”


    楊少宗將錢推了回去,道:“陸總,咱們之間不用這麽客氣,都是自己人。這樣,我有一個朋友最近也想下海,您以後幫我多關照一下就行了,關照他就是關照我。”


    “哦……你這個意思……他是你什麽人啊?”


    陸達強還是蠻詫異,他這五萬塊不是賄賂,而是真心要答謝楊少宗,更重要的是希望楊少宗別透露消息,讓鴻遠單獨賺個盆滿缽滿。


    楊少宗想了一下,道:“報恩。我是個孤兒,從小就吃著公社的口糧,也是老趙家幫我養大的。”


    “行,那大哥明白了,你到時候找個人來,大哥幫他把事情辦的周到點,絕對和你沒什麽關係!”


    陸達強這個魁梧的北方漢子在商場裏摸爬滾打了這些年,早已精明的和鬼一樣,當即就明白了楊少宗的意思,可心裏也挺佩服楊少宗是個夠意思的男人。


    五萬塊是多麽巨額的一筆錢?一斤豬肉才兩塊錢,縣長一年的收入不過六百多,一台冰箱則要八百塊,在長江市買一套幹部房頂多三四千塊。


    換了一般人,就算不當幹部也要拿著這筆錢。


    別說一般的鄉鎮幹部、縣幹部,就是省裏的幹部,國行省分行的行長,一天到晚和錢打交道的趙樹勤也擋不住。


    所以說,現在是一個唯錢論的時期。


    楊少宗知道陸達強會將這個事情做的很漂亮,可他心裏的想法還不止這些,他是空手套白狼,並不是單純想要給自己謀利。


    從他決定走上做官這條路開始,他就不打算貪汙一分錢。


    錢是浮雲。


    他早已看穿,可是,旗山這個地方遲早是要推行私營經濟,允許社員們自己做個體戶,開公司,辦企業,他要找人當排頭兵。


    最好的人選當然得是他永遠信得過的人。


    稍加思量,楊少宗才又和陸達強道:“陸總,我還得說另外一個事,鴻遠那邊要是賺著錢,您在咱們旗山的事情是不是也要多出點力,帶著咱們旗山一起發展啊?”


    陸達強仿佛是一點就透的哈哈大笑,很大氣的說道:“小楊,你就放心吧,從今天起,你的事情就是大哥的事情。我不管你們公社的事,但隻要你開口,那就是我的事了。這樣,我再給你們多劃出一些貸款,你們公社就把這些錢留在鴻遠跟著做買賣,有鴻遠賺的就有你們賺的,絕對不會虧待你們的!”


    楊少宗點著頭道:“那行,咱們就這麽說定了!”


    陸達強挺豪爽的笑道:“這些事還不都是你小老弟的一句話,那行,大哥就不耽擱你休息了,咱們以後多聯係,這個錢呢……我也先帶回去,等你的一句話!”


    楊少宗微微點頭,起身送陸達強離開。


    其實這五萬塊錢,他完全可以大搖大擺的收下來,這不是賄賂,而是陸達強買斷消息的費用和答謝費,可楊少宗真的不在乎。


    楊少宗在淮海集團的年薪是六十多萬,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夠用,錢真的太多也沒有意思,天天喝茅台,抽中華也不意味你就比別人生活的更好,不過是自己覺得高人一等罷了。


    他剛將陸達強送走,房間裏的電話就忽然響了起來。


    “喂,小楊啊,我是楊建林!”


    剛一接通電話,楊建林就先的有些急不可待,似乎是有很急的事情。


    楊少宗不由的問道:“怎麽了,書記沒有同意嗎?”


    楊建林道:“徐書記怎麽可能不同意,可咱們公社又出事了,你還記得大魚溝灣那塊地嗎?整整五千多畝地,當時劃分責任田的時候考慮是整個公社一起出力,就分割給了附近的四個村。大青灣的人不答應,他們覺得自己村裏至少得分一半,書記就沒有答應,結果,這幫人半夜三更的將別的大隊的秧苗拔了,幾個村子一合夥,又把他們的秧苗拔了,雙方就打了起來,幸好書記和社長去的及時,否則能鬧出人命,即便如此還有兩個社員送到縣醫院了!”


    楊少宗悄然皺緊了眉頭,旗山人一直都是很彪悍的,當初打鬼子的時候,一半的男人都參加了八路軍。


    旗山窮,越窮的地方越彪悍,所以才有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


    他能理解,早些年在公社成立之前,各個村子為了幾分地就能大打出手,為了五千畝地的責任劃分問題,幾個村子之間打村架則太正常了。


    當然,這裏麵肯定也有村幹部的因素。


    楊少宗想了想,和楊建林問道:“書記打算怎麽處理?”


    楊建林道:“書記想怎麽處理是一回事,關鍵你現在別回來。書記讓我和你說一聲,縣委反應很快,已經決定要派工作組下來調查,態度很是反麵,說不定就要借著這個事情將咱們公社給撤銷了。書記讓你繼續留在省城裏辦事,將肉聯廠買設備的事情談妥,其他不要考慮,等風聲過了再回來。”


    “這樣啊……?”


    楊少宗不知可否的琢磨著。


    楊建林見他不是很同意,就繼續勸說道:“小楊,我也勸你別回來,這種事真鬥爭起來是根本不和你講原則的,說你有罪有問題,你就有罪有問題,真在你的檔案上記個處分,那你這輩子就別想在咱們旗山幹事業了。何況你太年輕,縣委調查組十之八九就要拿你做突破口。”


    楊少宗微微點頭的答應道:“行,我明白了!”


    楊建林則道:“那好,等事情過去了,我再打電話通知你回來!”


    “嗯!”


    楊少宗繼續點頭,然而他心裏並不是這麽想的。


    將電話掛掉之後,楊少宗一直在心裏拿捏著分寸,他也不敢輕易去趟這個渾水,鬥爭是異常凶險的,地委書記彭耀南都不敢在這個問題上明確表態,說明裏麵的渾水太深。


    隻不過,楊少宗也不甘心,萬一真讓縣委利用這個機會扳平了,他又把煤礦這個口子打開了,後麵不知道要禍害旗山多久。


    咬咬牙,楊少宗最終還是決定衝過去闖一闖,他也沒有退路可言了。


    他堅持搞公社是為了讓所有旗山人都能享受到富裕的生活,不是為了他自己。


    (五十元的大鈔票是87年發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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