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4月20日,柏林。


    “轟……轟……”


    才是清晨,但那轟鳴的炮聲卻吵醒了柏林市民的睡眠,同樣吵醒的還有某位多日失眠的大人物。


    “咚……”


    地堡內,長長的走廊當中,踩著沉重的腳步,穿著軍裝的阿道夫·希特勒背著手,麵色陰沉的掃視著那些在走廊當中站崗的士兵,他的眼睛旁是一圈晦暗的黑眼圈。戰事的接連受挫已經讓他難以入眠,不得不依靠鴉片和海洛因之類的毒品來鎮定自己。


    “生日快樂,元首。”


    幾名正在竊竊私語的將領看見阿道夫,急忙立正,並說道。


    4月20日,這是阿道夫的生日,今天他55歲了。但對於將領的祝賀,阿道夫毫不在意,而是直視著其中一位將領說道。


    “怎麽回事?柏林城外怎麽會有炮聲?”


    他直視著那位納粹將領,那銳利到駭人的眼睛盯著他,布爾格多夫,這位納粹德國陸軍二級上將此刻卻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元首。


    而看到他的反應,阿道夫的臉上浮現出了怒色,他已經猜測出了事情。


    “真是荒誕,我的敵人都已經逼近了柏林,而我的將領卻還在瞞著我,直到炮聲在我耳邊響起時,我才知道這件事!”


    憤怒的向前走著,軍靴踩著沉重的步伐,阿道夫的聲音滿是怒意,而身後的布爾格多夫和其他幾位將領則急忙緊跟其後,一邊走著一邊還試圖向元首解釋些什麽。


    “元首,那也可能是列車炮。”


    列車炮,裝載在火車上、利用鐵軌來前進的沉重大炮,其射程非常之遠,如果是列車炮,還是有可能在數十裏外對著柏林轟炸的。乍一聽之下,仿佛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但麵對自己手下大將的解釋,徑直向前的阿道夫隻是頭也不回的丟了句話。


    “放屁!”


    進入到軍事會議室當中,阿道夫撥通了一個電話。


    “科勒,你知道柏林遭到了大炮攻擊嗎……不知道?你怎麽會不知道……我的空軍呢?它們怎麽能讓蘇聯人進入到柏林當中……我早就該把德國空軍的領導層統統絞死!”


    然後,仿佛聽到了什麽讓阿道夫怒不可遏的聲音,他暴怒的咆哮著,用力掛斷了電話。


    ……


    元首地堡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地下建築群,裏麵甚至還有供將領們和元首會見的會議廳。


    在會議廳內,三三兩兩的將領們正低聲相互說著對於戰事的看法,但更多的則是對於同僚的不滿、抱怨,以及對於戰事的絕望,甚至不乏有人直接說著向盟軍投降的決定。


    此刻的德國,正麵臨著美國和蘇聯的雙麵夾擊,每一刻都有成千的性命死去,但德國也隻能是苦苦支撐,而當蘇聯的軍隊開始炮轟柏林的時候,對於戰爭的絕望已經彌漫在了將領當中。


    “投降吧,我們沒有機會了……”


    其中有一位國防軍將領小聲的說著,但就在這時。


    “元首到!”


    伴隨著嘹亮的聲音,所有的將領急忙排列整齊,如同最普通的士兵一般排成一排,等待著這個帝國主人的檢閱。


    “咚……咚……”


    人未至,低沉的腳步聲卻已經響起。


    在將領們注視下,阿道夫慢慢走出走廊,步入大廳當中,他的身體看起來有些彎駝,一手則背在身後,唯有那淩厲的目光依舊。


    此刻的阿道夫已經患上了帕金森病,他的一隻手總是會無意識的搖晃,他不喜歡讓人看到“偉大領袖”脆弱的一麵,所以他總是會把那隻手背過去。


    在阿道夫的麵前,所有的將領都表情肅穆,紛紛高舉右手對著他致敬。


    “元首萬歲!”


    而看著那一張張肅穆的臉,阿道夫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試圖挖掘出它們內心當中隱藏的東西,但最終還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作為元首對於將領們的回禮。


    耳畔已經炮火連天,但阿道夫依舊在檢閱自己的將領,和他們一個個的握手以慶祝自己的生日,將領們也一個個的獻上了自己的祝福。


    “元首,請你立刻撤離柏林,這裏已經太過危險了。”


    當握手到海因裏希時,這位德國集團軍群司令突然開口說道,他試圖勸說元首。


    然而麵對著海因裏希,仿佛是海因裏希的話觸動了他什麽一樣,阿道夫的臉色變的陰沉下來,他凝視著他,又看了看麵前的將領們,並一字一句的說道。


    “知道上一次戰爭我們是怎麽輸的嗎?德國沒有在前線戰敗,我們是敗在後方捅刀子的自己人,此刻德國的小夥子們還在前線裏拚命戰鬥,你現在居然讓我撤離?”


    “可恥,可恥!”


    他憤怒的咆哮著,魯海因裏希在元首的憤怒麵前噤若寒蟬,然後阿道夫又看著其他的將領,然後說道。


    “我不會離開的,我會與柏林共存亡。”


    然後慶祝生日的環節結束了,將領們本應該去忙碌自己的事情,但就在這時,阿道夫又對著自己的親信戈培爾說道。


    “戈培爾,你跟著我來。”


    ……


    另一間房間當中,在巨大的方桌之上擺放著一個按比例呈現的微型城市模型,教堂、凱旋門、政府大樓、歌劇院……每一處角落都被精心設計。


    “轟……轟……”


    炮聲還在不斷的響起,而在這房間當中的兩人卻置若不聞,阿道夫環顧著麵前的城市模型,瞳孔當中帶著罕見的迷戀與喜悅。


    他用手輕輕撫摸著這個模型,低沉的聲音響起。


    “戈培爾,我們花費了四百多天才終於將這個藍圖設計出來……從古至今,曆代的人們在柏林建造了太多的建築,新的,舊的,雜亂不堪,這些理應被重建,德國人民需要一個全新的、不朽的新柏林城市。”


    耳畔,炮火聲依舊。


    說著,他莫名停頓了一下,然後仿佛安慰自己般的說道。


    “柏林被轟炸也不全是一件壞事,這樣一來,等我們重建的時候能夠容易的多。”


    在戈培爾的麵前,元首仿佛是一個不願意相信即將到來的命運的小孩子,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幻想。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到德國現在的處境,已經沒有任何勝利的希望了,然而他卻不願意相信,始終抱有幻想。


    “戈培爾,今天一直都有人勸說我撤離柏林,你怎麽看。”


    突然,凝視著麵前城市模型的阿道夫轉過頭,看著戈培爾道。


    戈培爾一凜,然後他說道。


    “我們應該守在柏林。”


    他是阿道夫的忠實死忠,狂熱的相信著這位元首,而聞言,阿道夫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微笑,輕輕的點了點頭。


    然後他再度轉過去頭,看著自己麵前的城市模型,繼續喃喃道。


    “隻要史坦納的軍隊突破成功,蘇聯人就必須撤軍回防……放心,能贏的。”


    想到史坦納,他的心中仿佛再度多出了一份信心,臉上的笑容越發熾熱起來。唯有一旁的戈培爾沉默不語,人人都知道史坦納那裏隻有一支被打到潰不成軍的殘師,他們連自身都難保了,又怎麽可能指望他們突圍呢。


    然而,他不願打破元首此刻的幻想。


    ……


    “元首,我可能已經說過了,我認為第九軍團現在必須撤回來,不然他們會被全殲的。”


    軍事會議室裏滿是將領,充滿了一種死寂而茫然的氛圍,一位將領則滿頭大汗的急切說道。


    “不行,第九軍團不能撤退,通知布賽,讓他堅守陣地。”


    然而看著麵前的地圖,阿道夫說道,但一旁的另一位禿頂將領則喘著粗氣說道。


    “元首,他們會被殲滅的。”


    “我們要他們來抵擋北麵和東麵的蘇聯軍隊,沒什麽可說的,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我們要馬上向蘇聯軍隊發起持續猛烈的攻擊。”


    麵對將領的詢問,阿道夫揮了揮手道。


    “要靠哪隻部隊呢?元首。”


    之前的將領聲音沙啞著,他不得不再問道。在他麵前,元首沉默了一下,然後用手指著地圖上的一處,固執的說道。


    “讓史坦納的那一師從北麵前進,然後和第九軍團會師。”


    “但第九軍團無法向北移動,敵軍的人數是我們的十倍。”


    一位將領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道。


    “沃爾特·溫克,讓他帶著十二軍團去支援。”


    阿道夫看著地圖,不假思索的說道。


    “但軍團正向西前往易北河。”


    “那就命令他們調頭回來!”


    仿佛是接連不斷的質問激怒了阿道夫一般,他勃然大怒的拍著桌子。


    “可是西線怎麽辦。”


    “約德,難道你是在質疑我的命令嗎!我想我剛才已經很明確的說過我的命令了!”


    阿道夫臉色漲的通紅,他憤怒的大吼著。


    誰也不敢再激怒此刻的元首,軍事會議室當中一片死寂。


    良久之後,突然一位將領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當看到他時,阿道夫的臉上恢複了幾分鎮定,威廉·孟克,納粹德國的黨衛隊旅隊長兼武裝黨衛軍少將,是經驗極其豐富的將領,他的出現讓阿道夫感到了幾分慰藉。


    “孟克,你來了……現在克勞塞維茲行動開始了,柏林已經是前線城市,你負責守衛政府區……”


    在軍事會議室當中,對著威廉·孟克點了點頭,然後又看著自己麵前的地圖,阿道夫沉思著,並喃喃著自己的想法。


    然而威廉·孟克,這位冷靜而剛毅的將領則開口問道。


    “元首,如果柏林發生戰爭,黨衛軍願意為了保護柏林而死,但是柏林還有三百萬的平民,他們現在急需要疏散,他們怎麽辦。”


    見慣了生死的他聲音毫無起伏,阿道夫沒有說話,而是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感謝你提出顧慮,但我們現在必須冷血一點,現在沒時間擔心平民了。”


    威廉·孟克沉默了,隨後他再度用冰冷而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


    “元首,我無意冒犯,但柏林城裏的老弱婦孺以及上萬傷員該怎麽辦。”


    無人回答。


    ……


    幾天後,依然是那個軍事會議室,一名將領正在用自己的手指,在地圖之上滑動。


    “敵軍以及攻破了大範圍前線,他們占領了南部的挫森,正朝史當斯多夫前進,他們處於弗羅瑙和龐科的北部郊區,到達了東部的利希滕貝格、卡爾斯霍斯特。”


    此刻帶著眼鏡的阿道夫·希特勒則聽著將領的話,再看著地圖,然後用自己的手指點了點地圖上的位置,並說道。


    “史坦納的進攻一定能控製局勢。”


    然後伴隨著元首的聲音,會議室當中卻充滿了詭異的氛圍,將領們之間無聲的相互看了看。


    一位將領額頭上滿是汗漬,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


    “元首,史坦納……”


    他停頓了一下,沒敢把話繼續說下去,一旁的一位將領便接著他的話,忐忑的說道。


    “史坦納調動不了足夠的人馬……他無法發動進攻。”


    元首沉默了下來,他一句話也沒有再說,良久之後,顫抖的手將眼鏡從自己的鼻梁上取下。


    “下麵的人留下……凱托,約德,克雷布,伯格道夫。”


    然後,麵麵相覷的將領們無聲的挨個離開,僅有三人留下,不安的看著麵前的阿道夫·希特勒。


    隨即,暴怒的聲音響起。


    “這是我的命令!我命令史坦納發動進攻!你以為你是誰?竟敢違抗我的命令。原來真相是這樣的……軍方一直在對我撒謊!所有人都在撒謊欺騙我!”


    暴怒的阿道夫·希特勒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憤怒的罵著。


    “沒想到就連黨衛軍也不例外,我們的將領就是一群卑鄙不忠的懦夫!”


    “元首,我無法容忍你羞辱軍人。”


    有一位將領試圖反駁,但回應他的隻是更大的憤怒咆哮。


    “他們就是一群懦夫!叛徒!失敗者!”


    “元首,這有些太過分了……”


    “這些將領就是德國人的恥辱,恥辱!毫無榮耀感!”


    但阿道夫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反駁,隻是憤怒的把自己手上的筆重重的往地圖桌上一丟。


    然後他喘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


    “他們自稱是將軍,可是在軍官學校裏帶了那麽多年之後,他們卻隻學會了用刀叉吃飯,他們什麽本事都沒學到。這麽多年以來,軍方一直都在扯我的後腿!他們給我設置各種障礙,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學斯大林一樣,殺了所有的高級軍官!”


    他憤怒的錘著桌子,將桌子錘的砰砰作響。


    然後他喘著粗氣,仿佛罵累了一般,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我沒上過軍校,但我依靠自己的力量成功征服了歐洲……叛徒,原來從一開始我就被蒙在鼓裏,被一群叛徒欺騙著,這種可恥的行為是對德國人民多麽可怕的背叛,但這些叛徒一定要償還,他們要用自己的鮮血來償還,他們要倒在自己的鮮血中!”


    當憤怒的聲音停歇之時,門外仿佛有女人的哭泣聲。


    沉默,然後坐在座位上的阿道夫低聲說道。


    “對於我的命令充耳不聞,那麽,既然這樣我沒有辦法再領導了……結束了,德國人民沒有完成我交給他們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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