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墜向天空。


    天地猶如反轉過來,天成了地,地成了天,在巨大質量所造成的強大引力下,地上的一切都在墜向天空,那過於巨大的黑暗。


    那些自律機械、街道上的雜物、以及那些巨大的浮空城市都開始墜向了天空。猝不及防的四人同樣墜向了那天空,但長穀伽羅與傑羅姆迅速反應了過來,勉強維持了一下穩定,腳下的引擎隨即發動。


    “噗!”


    淡藍色的光束刹那間從腳下湧出,支撐起長穀伽羅的重量。


    而法法赤普和她的妹妹就沒有這麽幸運了,沒有預備這種情況的她們,直接朝著天空墜去。


    “啊……”


    驚慌的靈能波動向外傳開,剛剛穩住身體的長穀伽羅,還沒來得及調整姿態,望向快速化作黑點的兩人,便已經感受到了這股靈能波動,心中又驚又急。


    “傑羅姆!!!”


    一邊催促著青年,自己則直接朝著兩人跌落的方向而去。


    腳下的引擎噴吐出強烈的光束,不過須臾間便接近了兩人,而臉上尚存驚慌的少女看著長穀伽羅,隨即露出喜色。


    但就在這時……


    一個龐大的黑影襲來。


    在巨變之中,旁邊的一座浮空島脫離了軌道,徑直朝著兩人的方向而來。


    少女隻來得及將懷中的妹妹推出去,便被浮空島壓了下去。


    “救她……”


    眼疾手快的將小女孩抱住,餘聲猶在,而少女卻已經連同浮空島一同下墜。


    “姐姐!”


    悲鳴中,小女孩伸出手,卻終究是徒勞。


    而抱住小女孩的長穀伽羅腳下的引擎發動,便試圖接近,但隨即如暴雨般墜落的山石島嶼便阻斷了他的前路。


    “快救救我姐姐啊……”


    小女孩聲嘶力竭的喊,但長穀伽羅隻能死死抱緊她,然後望向少女墜落的方向,抿著嘴唇,毅然的拽著女孩轉身飛去。


    身旁,數不盡的事物朝著天空的方向墜落。


    那些隨處可見的自律機械、那些矗立在城市街頭的石山、那些流淌在城市四處的河流、那些巨大的浮空島嶼和城市、那些高聳千米的巨樓……


    這座城市、這座城市所屬的行政區、乃至是這居住了億億人口的廣袤大地,這些龐大的事物,都在重力之下,朝著天空的方向墜去,被龐大黑暗的“天空”所吞噬。


    遠遠望去,依稀能夠在極遙遠處,有蔚藍色的大海傾覆下來,滂沱的汪洋大海墜向天空、被天空所吞噬。


    在這弧麵的環形世界之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向著那過於巨大、過於黑暗的天空墜落。


    “伽羅,我們現在怎麽辦?”


    大喊著,青年朝著同伴飛了過來。


    雖然努力做出灑脫之狀,但青年終究是在害怕的,他終究還是在害怕死亡。


    伽羅搖了搖頭,隻是深深的望著遙遠深空中的巨大黑暗。


    他看不清那是什麽,隻能看見幾片仿佛鱗片一般的巨大事物遮蔽了整個天穹,有些無人戰艦正在攻擊著那巨大而黑暗的事物,絢麗而巨大的光線即使隔著千萬裏也清晰可見。


    沒人能夠看清它的全貌,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麽,所有人都知道。


    將一群人丟下懸崖,這是酷刑。


    而如果這個懸崖足夠高,高到它們可以一直下墜幾十年,那麽人們甚至會在下墜之中交友、結婚、爭鬥、殺戮,人們都忘記了自己正在下墜。


    但終有一天,伴隨著“啪唧”一聲,這個人就摔在了地上,血肉摔的滿地都是。


    這就是死亡,世界上最緩慢的酷刑。


    而這場死亡實在是太久太久了,它漫長到了人們已經更替了十幾個世代。


    自從他們出生以來,他們所有人就都知道那個東西,乃至是他們的父輩、他們的祖輩、一直向上追溯兩千年內所有世代的祖先,所有人都知道它。


    恐懼、不安、憤怒、焦慮、平靜、無視……


    種種不一而足的情緒都有,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很多人甚至都忘記了它的存在,正如習慣死亡一樣習慣它。


    但死亡會到來,末日也會到來。


    如今,它來了,它終於還是來了。


    此時此刻,人類的死亡終於到來。


    “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往哪躲?”


    “哪都行!”


    大吼著,肋下挾抱著女孩,兩人腳下的引擎噴射出強烈的光束,躲避著種種墜落物,在這個天地倒轉、崩墜毀滅的世界,尋找著可能的棲身地。


    ……


    深邃黑暗的深空之中,超乎想象的巨蛇揚起頭顱,悠長而宏偉的身軀環繞在藍巨星蘇莫爾旁。


    與這吞噬了數百恒星的宏偉身軀相比,就連這顆在恒星之中巨大無比的蘇莫爾也顯得渺小了起來,亦如是怪物身旁的小孩,渺小無助。


    在那過於宏偉的蛇軀周圍,隱約有細小的光點閃爍,那些都是無人戰艦為了阻擋怪物而發射出的種種武器。


    然而怪物卻完全無視了那些攻擊,隻是隨意遊曳著,悠長的身軀盤旋在巨大藍色恒星旁。


    睜開雙眼,豎立的瞳孔俯視著身旁的藍色恒星,深淵之口張開,發出了悠揚的吼聲。


    “吼!”


    低沉的吼聲並不高亢,但卻具有超乎想象的穿透力。


    在那巨蛇身旁,那些堅固的無人戰艦在這種不依賴空氣的無形吼聲之中,由拓撲學材料所構建的船體頃刻就在低維層次中被振蕩粉碎。


    而巨大的蘇莫爾上,恒星上時刻都在爆發出劇烈的核爆,噴射出強烈的恒星物質。


    但此刻,這些以億億噸計、媲美星球大小的恒星物質也在這股無形的吼聲當中被震碎、消弭,整個恒星的亮度猛然一黯。


    ……


    而在環世界之上。


    “嗯哼……”


    正在空中飛行的長穀伽羅突然悶哼一聲,無形的衝擊連帶著一股奇怪的靈能湧來,仿佛是被成噸的巨錘猛然敲了一般,胸中氣血翻滾。


    這一震,就令動作出現了差池。


    頓時,一塊巨石狠狠的撞在了身上,隻來得及護住一旁的小女孩,便被撞了個頭暈眼花,眼前的一切都變的模糊起來。


    “伽羅!”


    突然,一個急切的聲音響起,一隻手死死抓住伽羅下墜的身體。


    傑羅姆拖著一大一小兩人,在空中躲避著可能的飛行物,然後直接接近了地麵,一把抓住深插入地麵的欄杆。


    他現在也算明白了,所有容易鬆動的東西都在跌向天空,隻有這堅實的地麵一時半會兒還不會下墜。


    無論怎麽說,他的祖上兩千代人都在修建這個環世界,環世界的堅固他再了解不過了,這種衝擊可以令環世界上的高樓城市乃至山水墜落,但卻不能影響環世界本身。


    “伽羅,操,你他媽快醒醒啊……”


    在友人的親切問候中,長穀伽羅勉強睜開眼睛。


    “她沒事吧。”


    雖然沒有說清楚是誰,但青年還是立刻意識到是誰。


    “沒事,就是剛剛的衝擊太大,震昏了過去,約13分鍾後醒來。”


    看了看昏迷過去的女孩,義眼迅速估算出了小女孩的昏迷時間。


    但是……


    這個世界還有13分鍾嗎?


    深吸了一口氣,長穀伽羅罕見的沉默了片刻,然後道。


    “傑羅姆,在之前你想說什麽來著。”


    就在巨變之前,傑羅姆曾經試圖說什麽,但卻被意外打斷。


    兩人就這麽倒掛在大地之上,腳下就是天空,世界已然傾覆,但卻依然在試圖尋找生機。


    “其實,我可能知道有一個逃離環世界的方法。”


    在長穀伽羅的注視下,傑羅姆猶豫了一下,說道。


    長穀伽羅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對於傑羅姆很重要,但傑羅姆似乎不太願意說。


    “在我家中有一艘私人飛船,不大,放在平時是不可能飛出去的,但這個情況說不定能夠飛出去。隻要這個怪物不是吃的太幹淨,即使隻是在太空當中暫時冷凍幾年,如果運氣好也能有其他星球搜救隊救下我們。”


    “而如果加上這兩張票……這兩張票雖然過期了,但對應的物資資源和生存空間應該還是在的,足夠去到指定的星球了。”


    青年遲疑的說著。


    但長穀伽羅卻凝視著他,他意識到青年似乎在擔心什麽,但並沒有多說。


    “那就走吧。”


    但就在這時,頭頂上突然再度變暗。


    如果說之前還有一些的光亮,就像是陰沉的天空;現在就隻剩下了模糊的影像,除了城市中的人造光亮,天空徹底籠罩在了黑暗之中。


    在頭頂,幾塊鱗片狀的黑暗逐漸遠去,然後依稀顯露出了更遙遠處的景象:


    朦朧的光影中,拖曳著身體的巨蛇,身體環繞著天穹之上那顆巨大恒星,張開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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