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相若,以招換招,拚的便是膽氣。


    若是膽氣更勝一籌,即便重傷亦半步不退,未有貪生而懼怕的念頭,膽氣勝過對手,興許便能獲得最終的勝利。若是重傷之後,貪生怕死而心生退意,隻需這念頭一起,那無畏的彪悍氣勢立時大弱,欲圖防禦或躲避,反倒敗得更快,死得也更快。


    以呼延的脾性,其實最不喜歡這類生死之鬥,真正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即便勝了也留下一個重傷將死之軀,哪裏比得過隱在暗處,耍弄詭計玩死對手的拚鬥,自家無非損耗些許心力,卻無傷大雅,這才讓呼延覺得愜意。


    隻是這局勢之下,這珞已然是亡命之徒,自知了無生機,反倒爆發出一股子無畏生死的狠戾,放開手腳狂猛攻去,不求自家尚能生還,隻求在自家死前能率先將對手弄死。


    遇到這等亡命之徒,呼延亦是頭痛不已,但他也隻得暫且放下生死顧忌,如若瘋狗一般撲過去,與珞如兩條瘋狗般的毆鬥成團。他不得不如此,因為他若是氣勢稍弱,出招時畏首畏尾,隻顧得格擋、躲避的話,遇到珞這般狂風暴雨的猛攻,多半勝算不大。


    細細算來,他呼延與珞境地迥異,珞已是雛用來向羆示好的棄子,生機渺茫,自然便能將生死置之度外,選擇這隻攻不守的瘋狂打法,隻求轟轟烈烈一戰,生死亦無怨無悔。


    但他呼延不同,假使去了那許多小心思大圖謀,專心做一頭名為呼的黑熊,以他如今受羆恩寵的程度,應還能平步青雲,日後坐享高貴地位。或是他以後拋棄這黑熊身份,抽身遠遁而去,那時亦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好不逍遙自在。


    如此精彩的未來,呼延怎願不顧性命,與這一錢不值的珞拚個你死我活。這一點羆、雛、珞都看得通透,是以羆饒有興致,雙目湛湛注視著呼與珞的毆鬥,似在考量呼延。雛心中疑惑,雖是看向場中激鬥,卻並未留神與此,而是在揣摩羆此中的深意。


    而珞心頭卻驚疑不定,他本以為憑借他這拋卻生死的彪悍驍勇,才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隻需呼延貪生怕死,不欲死戰,他才能有一線生機,可呼延……偏偏未曾退卻,反而像是爆發出了比他更彪悍的氣勢。


    珞驚疑不解,是因為他不了解呼延,與呼延過往的經曆。


    呼延未曾飛升前,能夠笑傲人界數百年,是他一步一個血印拚殺出來的,一直過的是舔刀口的生活,常常需要如今日的珞一般,置之死地求後生。做了數百年的玩命之徒,呼延早已淡漠了性命生死,尋常痞懶憨直,但若是有誰與他比狠,他便會猙獰畢露,透出那魔的本性,狠戾更勝一籌亦是應當。


    被激起了心底深處的魔性,呼延忘卻了周遭,忘卻了肉身迅速添加的血口子,連他亦不知,為何此刻會有這一股暴戾之氣。見得這四濺的鮮血、碎肉,他便愈發亢奮莫名,直欲嗜血才能宣泄這暴戾之氣。


    拳拳到肉,呼延狠拳砸下,但聽得落拳處傳出一聲“喀嚓”脆響,珞登時吃痛怒嘯,那左腿竟是斷了。這是呼延與珞相鬥十息後,憑借經驗老道,打出的最重的傷。


    呼延這皮糙肉厚的熊軀,畢竟能占些優勢,是以他正麵熊軀雖已血肉模糊,隻見到縱橫密布、皮開肉綻的爪痕,但尚未傷及筋骨和要害,反倒是拚出血性,讓呼延更是勇猛難擋。


    雖說是生死之鬥,但並非真是以膽氣定輸贏,在這膽氣相若之時,技藝亦甚為重要。而這死鬥中的各種手段,亦需要不斷經曆死鬥,千錘百煉才能學會,繼而將這些手段變為習慣,待到生死相見時,便能本能一般運用出來,這一點尤為重要。


    相比生死拚殺的技藝,珞不知差了呼延幾條街去。


    呼延極少留給珞下狠手的時機,是因為他經驗豐富,曉得在恰當時候略微閃避,用不重要的部位,去替代要害應受的重創,不至於影響戰鬥的狀態。與此同時,更講究出手的角度和方向,或許便能遮住要害,甚或借機格擋開珞的攻擊。


    珞雖因自知必死,便爆發出悍不畏死的狠戾氣勢,但他畢竟生長在這尚算和平的年代,極少有機會經曆這等驚險死鬥,自然不如呼延經驗豐富。隻憑心頭那一股膽氣,他初時便能與呼延鬥個旗鼓相當,可惜缺乏死鬥對應的技巧,終是漸至落了下風。


    特別是當珞經驗不足,不知如何保住要害,被老辣的呼延覷得空門,狠拳砸在他左腿關節處,讓他左腿立時作廢。吃了這大虧之後,珞拖著一條廢腿,對他狀態影響極大,敗勢便愈發明朗了。


    珞身為蒼狼,肉身精壯細瘦,卻並非這般弱不禁風,能被呼延一拳砸斷腿骨關節。而是呼延實在陰險,即便在如此狂暴之時,他那武鬥的技藝如若本能,先前早已伺機砸中那腿骨關節三、五拳。珞全神貫注攻向呼延,未曾注意此處的骨骼被呼延擊中過幾次,已然被砸出了裂縫,才被呼延接下去一擊廢了這支腿。


    這廢腿終是拖累了珞,奠定了他最終落敗。


    珞左腿被廢,身形便受到影響,呼延哪會放過這機會,自然是趁機加大優勢,借由珞動作微滯,他硬是幾番重拳下去,再廢了珞左臂。


    這一刻珞正狠力揮出右爪,哪想到自家左臂再次被廢,斷肢劇痛尚在其次,卻連帶他左右軀體力道不均,未能穩住身形,反倒被自家右爪的力道扯得身軀猛然旋轉,砸落在呼延腳邊。


    他這時血性未褪,立時便想翻身再戰,但他露出如此破綻,呼延豈能容他再戰。便在珞倒地之時,呼延已然欺身而上,熊軀重重壓住了珞掙紮的狼軀。


    呼延剛剛重身壓下,珞便弓身探出剩餘的右腿與右臂,狠狠插在呼延胸膛、後背,他那血口更是向羆脖頸咬去。奈何這呼延竟是對胸膛後背之傷恍若未覺,雙掌驟然扣住珞的上下牙口,長聲暴吼中,雙臂運力至極,硬是將珞下顎掰斷扯飛。


    猶自覺得不夠,呼延抓住珞上顎狠戾拉扯,接連拉拽幾次,終是將珞的腦袋從脖子上扯將開來,那脖頸噴灑的血漿,濺得呼延滿身滿臉。


    他便在這浴血之中,從珞的殘軀上站起,甩動著珞的大半個頭顱,重拳砸響胸膛,仰天咆哮不絕,彰顯著自家的勝利。


    周遭那成千上萬圍觀的黑熊,此時亦覺心頭熱血澎湃,齊齊捶胸咆哮,聲浪一陣高過一陣,以此來慶賀自家同族的威猛勝利。在這群雄咆哮聲中,那些蒼狼的祭奠同族逝去的悲嘯,少許商羊胡亂的高鳴,均顯得弱不可聞了。


    呼延站起身來時,珞那插在他前胸後背的左腿爪與左爪被抽將出來,一道軟軟砸落地下。這具僵直的殘軀已失去腦袋,兀自本能地抽搐幾次,終是沒了動靜。


    珞落敗身死,他主子雛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哀默、悲切,依舊笑吟吟望著場中咆哮顯威的呼延,神識波蕩翻滾,向周遭傳音道:“這位戰勝的勇士,是戰熊族的呼吧?能夠做斯瓦匹剌家羆少主的近身侍衛,得到羆少主的看重,果然是好本事!”


    “哈哈!”


    呼延勝得如此威猛狠戾,正合羆的心意,聽見珞出音誇讚,羆更是隆隆大笑,傳音回應道:“這蒼狼族的珞,亦是好本事!一名樸逸家私軍的普通軍士,卻能與我的近身侍衛鬥得不相上下,已然顯出樸逸家私軍的驍勇,雖敗猶榮啊!”


    羆未曾太過盛氣淩厲,雛聽得出這是句客套話,附和露出笑容,傳音道:“此事倒也算圓滿結束!既然事了,軍中尚有要事,我便不再叨擾羆少主,告辭!”


    “雛少主慢走!同為友族,來日若有閑暇,定要相互多走動才是!”羆隆隆大笑,傳音道。


    雛聽見羆給出這句最想要的回應,終是覺得此行犧牲一名麾下的軍士,能夠獲得羆的些許友誼,這便不算虧本。他扭頭凝視著羆,揚眉之間,笑意更甚,“羆少主所言,正合我意!來日有閑,定會叨擾!雛這便離去,羆少主無需相送!”


    言罷,雛尚記得朝呼延露笑,點頭示好後,幹脆利落地轉身遠去。


    待目送雛遠去,羆漸至收斂笑意,冷眼盯著自家那兀自在慶賀勝利的近身侍衛,猛然揚臂用長矛砸去,怒吼道:“你這熊貨!若是再鬧出這等麻煩事,自行解決,我斷不會再插手,更要打斷你這熊掌熊腿!”


    後腦勺被砸,呼延那笑臉登時化作滿腔怒意,倏然轉頭一看卻是羆,又立時偃旗息鼓,捂住自家腦袋的痛處,還要乖覺的連連點頭諂笑,高吼應諾道:“是!主上!呼一定自行解決……不!日後斷不敢再鬧出這等麻煩事!”


    “給我滾去繼續收取鳴蛇屍塊!再耍嘴皮,我便要割了你那舌頭下酒!”


    一道黑線再次擊中呼延腦門,羆要拿那長矛教訓呼延,實力相差何其巨大,呼延又不敢反抗,便是每擊必中。呼延慘吼一聲,雙臂緊緊抱住自家腦袋,閉上嘴巴接連點頭,繼而立刻抱頭轉身,一溜煙跑向遠處,離羆足有百丈遠,這才蹲下身麻利地收斂鳴蛇屍塊,喜笑顏開。


    而在這三族大軍後方,相隔萬裏之外,是那條湍急奔湧的怒江。


    三族的軍士們忙於爭搶鳴蛇屍塊,各軍的統帥們,則在思忖日後征戰之事,誰也未曾注意到,便在這怒江的湍急江水中,悄然躍出了一條條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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