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兩個多月才再見追軍,這讓呼延心底有了兩分底氣。


    若是他所料不差,他用江河掩蓋氣味的法子的確見效,這群乘黃果然便是用的氣味追蹤之法,才能一直追尋到他的蹤跡。否則哪裏有他休閑的時日,過不得這兩月,那追軍早該殺來了。


    既然是逃命,茫然無知活該受死,知己知彼才能百逃有命。既然推測出追軍追尋之法,這便極好應付,呼延乘騎蟻獸奔馳,若是遇見江河,定要鑽進水底漂流數日,時日不定並無常規,更加讓他行蹤飄忽,給身後乘黃追蹤再增許多難度。


    這一逃又是兩月,掩藏水底的時間也不能浪費,伺機便可煉化銅體、銀體、金體的鳴蛇血肉,用以增進重塑熊掌的境界提升速度。這些境界低過他的鳴蛇血肉,即便內中仍有怨念,煉化亦毫無難度,心念所過之處陽春化雪般,那血肉內的怨念便快速消亡,消耗心念幾可不計。


    如此效率,待呼延兩月之後,再次出現在鳴蛇疆域時,他那新生熊掌已然無礙,其中隱有絲絲如金精肉,再次恢複了完全的金體胎境修為。


    沒得說,一麵為躲避身後追軍,一麵為尋覓低境界的鳴蛇血肉,以便若是再次用過那禁忌秘法,也能盡快修複如初,他索性鑽進鳴蛇疆域的各個隱秘之處,山洞、地穴、偏僻山穀,隻要是生跡罕至的地方,便可能隱藏著躲難的小群鳴蛇,若是被呼延遇上,皆盡屠戮殺盡,取走所有血肉,然後繼續馳騁。


    當然,他也不是純為這些尋常鳴蛇而來。此時鳴蛇境內廝殺正酣,性命如草芥,於尋常鳴蛇而言,這便是災難,但對呼延來說,這機會難得一遇,若是不伺機大發戰爭之財,實在愚蠢之至。


    以他所知,上界似乎並無流通錢幣,交易常是以物換物,若是想要購買何物,便需用異族血肉來換取,這異族血肉便充當了錢幣的角色。


    若是尋常時候,並未有征戰的平和歲月,這異族血肉極難獲取,通常唯有各大家族才能使用,或是用來賞賜下屬。隻有在這等廝殺征戰之時,那異族血肉才來得方便快捷,是普通軍士大發其財的好時機。


    這異族血肉到了呼延手裏,不止能當錢幣使用,更能用來增進修為,留待日後熔煉重塑,當做《古碑萬變》的秘法功引,變化成異族模樣,用處更多,來得多少便要收取多少才是。


    想到這些得來便宜的異族血肉,即便猜到身後仍有追軍,呼延依舊賊心不死,隻望收取得越多越好。是以那如黑牛般的異族所在疆域,他不過是用來稍作休整,躲避追軍的追殺,這鳴蛇疆域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難得再次進入鳴蛇疆域,除開那些避難的尋常鳴蛇,呼延在這片疆域瞎跑亂逛,遇到大批敵軍,便悄然遠遁,遇到小股敵軍,便正合呼延心意,自然要盡數斬殺,豐厚自家空袋。


    隻是他卻不知,他的名聲早已傳遍這片疆域。一頭獨行的黑熊,所用兵器更是一口極為罕見的黃刀,這模樣太過獨特,讓鳴蛇們一見難忘,便讓呼延名聲鵲起,凶威傳揚極廣。


    這瘋煞凶名的作用,有好處也有壞處,一度讓呼延苦惱不已。


    好處便是,但凡他遇見的鳴蛇、乘黃甚或鉤蛇軍士,還是避難的尋常鳴蛇,隻要他將那彰顯身份的黃刀拿出來,立時便是驚恐嘶鳴轟然炸響,然後瘋狂的四下逃竄,極少有敢於憤而反抗的勇者,這倒省了許多手腳。但壞處便是所遇敵對望風而逃,他逐個追殺更要多出無數麻煩,且讓他在周遭極難再尋到其餘的鳴蛇。


    這筆帳,呼延怎麽算都覺得不劃算,特別是那些在他手上逃得性命的敵軍或尋常鳴蛇,總要在附近奔走相告,將他現身的消息迅速傳開,不止引得周遭敵對驚慌盡退,身後那隊追軍也會來得更快。


    最為凶險的一次,他與那百頭乘黃僅相隔千裏,好在他收取地上血肉之後,警覺遙望周遭時,恰巧見到這群麵目猙獰的乘黃朝他疾馳而來,他心下頓覺不妙,迅速跨上蟻獸扯韁狂逃。


    這一追一逃足有半日,千裏之隔極是凶險,直到呼延躍進一條大江裏,深藏水底才稍微平定心神,回想起來依舊是心驚膽顫。


    思疾遠遠見得那刀熊躍進江水,他與一眾屬下佇足在這大江岸邊,凝視著滔滔江水滾蕩奔湧,饒是他善養靜氣的性子,此時亦惱怒得眉頭緊蹙。


    江水渾濁至極,奔流湍急,即便他們緊跟著躍進江水,入目皆是沙石渾江,以他眼識身境亦難看清千丈,更可能再次失去這刀熊蹤跡,這法子也不妥當,思疾稍作思忖,便立刻放棄了這打算。


    “緊跟這江流之速,向下遊追蹤!”


    果斷下令,思疾與百頭乘黃一道沿江而下。不得不說思疾經驗老道,在這等情形之下,想要繼續跟蹤到刀熊的蹤跡,這笨法子最為管用。


    隻是奔走一日之後,思疾卻越發覺得何處不妥,一路苦思冥想,忽而頓足驚呼,“糟糕!那刀熊如此奸猾,極有可能反其道行之,逆流朝上遊去了!”


    思疾一語成讖,呼延此番真就沒有隨波逐流,而是悍然撥水遊江,悄然逆流而上,頂著那奔湧狂猛的江水,艱難遊了三日,這才浮出江麵換了口氣,繼而再沉江底,隨江流奔騰而下,七日後浮出江麵,反朝來時方向狂奔遠去。


    不得不說,呼延實在狡猾奸詐,逃命最為拿手,這等詭譎行徑真是難以琢磨,遠超思疾的預料。


    一想到刀熊恐怕逃向上遊,思疾不得不分軍兩路,又深知刀熊凶悍非常,是以隨他一路皆是耳識身境的百勇,另一路卻派出了整整十頭鼻識身境的千主前去。


    可他萬萬猜想不到,這刀熊一入江水便像是消失無蹤了一般,讓他們來回奔波一月有餘,才再次尋覓到刀熊殘留的氣味,卻不再上遊反在下遊,並且沒有逃向前方,那氣味一路蜿蜒,似有若無反飄向了後方。


    耽擱一月,繁瑣細致的搜尋,到頭來仍舊被刀熊耍了三、五道,便連思疾亦不禁心生躁戾,壓抑怒氣低吼如雷。


    “追!”


    如此緊追刀熊氣味,奔襲六日後到得一處荒野,卻發覺刀熊氣味混在上萬股氣味之中,變得混淆紊亂。這近兩萬股氣味均是黑熊所留,與刀熊氣味極為相近,又在此停留了半響,讓眾多鼻識身境的乘黃識辨艱難,苦苦尋覓半日,才再次找到刀熊氣味,卻是離奇地脫離了這群黑熊,依舊孤身遠去了。


    這結果亦讓眾乘黃鬆了口氣,否則刀熊若混在這群黑熊中隨軍而去,他們亦是毫無辦法,唯有上報給軍中統帥,由他號令大軍前來圍殺這群黑熊,繼而才可能殺死刀熊。


    而刀熊再次孤身遠走,他們便脫不了幹係,還是隻得繼續執行這捕殺刀熊的任務,對於這結果,眾乘黃亦不知心頭是喜是怒,是何滋味。


    再追出一日,那刀熊氣味飄入山腳地穴,內中尚存數百條鳴蛇氣味,卻均在這地穴裏嘎然而止,唯有刀熊氣味再次飄向遠方。眾乘黃眼見這地穴穴壁與地麵密布的幹涸血跡,自然知曉此處又是一場屠戮,那藏身的鳴蛇們恐怕難逃出幾條來。


    待他們追到第十日,那一片古森邊緣處,刀熊氣味周遭再次出現上百條鉤蛇氣味。但聞這上百頭鉤蛇氣味四散開去,卻均是與刀熊氣味相遇後,濃鬱血腥氣味噴散周遭,留下濺射一地的鮮血,然後這些鉤蛇的氣味便沒有再出現過。


    不用多言,這些氣味恍惚勾勒的畫麵,便是一群落隊的鉤蛇軍士,在此處驚遇刀熊,繼而惶恐四散欲逃,但以鉤蛇遊走之速,與蟻獸奔馳之速如若雲泥之別,於是這群鉤蛇軍士,便也成了刀熊的刀下亡魂。


    繼續向前追到第十三日,眾乘黃前方現出一條百裏寬的奔湧大河,刀熊氣味再次中斷。思疾怔怔望向那翻湧河水,心頭竟有百般滋味,終是化作一聲長歎。


    這一路竟能遇到一支戰熊私軍,呼延也覺得出乎意料。


    本來以他的心思,便想跟隨這支戰熊私軍混上一段時日,說不定便能打探到羆的消息,還能借機躲避身後那群乘黃的追殺,起碼也能過段安穩日子。


    隻是誰曾想到,他所遇這兩萬戰熊私軍,統領竟是那少王熊倪!


    這少王熊倪,曾獨自擋下羆麾下整支私軍的衝擊,更是將羆狠狠羞辱了一番,自此已與羆結怨極深。當呼延見到那少王熊倪的模樣,當下便猛然一驚,臉上卻絲毫不露,在那群黑熊隨口詢問身份之時,他便胡扯應付過去,倒也未曾有黑熊多想。


    而即便在他跟隨羆時,他也不過是個小角色,想來這少王熊倪斷不會記得他。但既然是遇到少王熊倪統領的私軍,恐怕也打探不到羆的消息,況且見得熊倪近在眼前,呼延便覺著坐立難安,終是伺機偷逃了出去。


    暗歎自家運起忒差,呼延離開這群黑熊,一路殺戮奔馳,遇見那磅礴大河便一躍而入,隨波漂泊八、九日,這才翻身上了岸。


    可誰知他從河麵冒出頭來,剛剛看清眼前景致,便被那密密麻麻的鳴蛇、鉤蛇、乘黃驚得僵立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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