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亮刀之後,呼延已是今非昔比。


    若是放到四年前,亦或是更早的八年前,那時他僅是羆少主的近身侍衛。在眾熊中也有些關於他的傳言,在這些不乏鄙夷的傳言中,他是一頭於凶險中棄主獨逃,隨後在戰亂裏躲避了三年,聽得大勝的消息才忙不迭的來尋大軍,繼而抱著主子痛哭流涕尋求庇護的熊貨。


    棄主、獨逃、避戰、怯懦、奸猾,戰熊們最為唾棄的脾性,這熊貨竟占得完全,聽得這等傳言的戰熊,俱是鄙夷、唾罵,若是認識呼延的,更是冷嘲暗諷,至不濟亦要冷眼冷笑,總要將自家與其區分開來,彰顯自家驍勇才是。


    這般待遇,呼延受了整整四年,隻是他見慣了大風大浪,這等無關痛癢的言辭挑釁,他自是不以為意。


    直待八年前,他與呲溯十年邀約終得一戰,這一戰在萬熊麵前亮刀,隻需三刀下去,高他一重境界的呲溯便化作了滿地碎肉。


    這三刀太過驚豔,震懾了太多的戰熊,他們終於對這羆少主的近身侍衛有些刮目相看,無數武藝不精的戰熊,已然在挖空心思琢磨,如何才能從這戰熊呼的口中,套出那套驚豔威猛的武技,但也僅此而已。


    擁有一套高等武技,隻能代表這戰熊際遇非凡,並不能洗刷戰熊呼身上的汙點。那三年獨身的日子,棄主、獨逃、避戰、怯懦、奸猾,這足夠讓眾多戰熊一麵嫉妒呼延的好運,千方百計習得那厲害武技,一麵暗自唾罵、鄙夷,一如往昔。


    若是真要挑揀出稍許不同,那便隻能說,與先前的流於表麵,待到如今在戰熊呼的麵前,明麵上卻總有幾分收斂,如此罷了。


    直待四年前,又是亮刀,隻是此番亮刀卻並非僅有戰熊圍觀,而是亮在紛亂殺場之上。諸多戰熊、蒼狼、商羊甚或七族友軍,自眾多敵軍驚呼、憤恨的呼吼聲中,知曉了“刀熊”這一聲威超群的名號。


    亦因那場前所未有的騷亂,無數驚呼懼退的敵軍,亦或是那數以千計的尋仇大軍,叫諸多蒼狼一方的軍士,知曉了這“刀熊”的名號,在敵軍中能有多麽響亮。


    刀熊,那萬千戰熊中特立獨行的執刀戰熊,單憑亮出一口被稱為“刀”的奇異兵刃,便能引得這偌大的騷亂,終是讓諸多戰熊看得目瞪口呆,驚愕當場。誰也想有這般揚名立萬,誰也想自家名號震懾諸軍,隻是萬千戰熊中,獨獨僅有這頭暗裏受盡唾罵、鄙夷的戰熊,為何會是他?


    驚愕之餘,眾熊豔羨、嫉恨不已,亦生起無窮好奇。


    於是待得殺場上,隻需眾熊有心側耳聆聽,便能自那追殺刀熊的萬千敵軍漫罵、詛咒聲中,窺得些許真相。雖然聽得不多,但眾熊想要探知刀熊名號響亮的緣由,已然足夠。


    可當眾熊聽得這諸多咒罵後,卻是麵麵相覷,相顧愕然。


    那頭棄主、獨逃、避戰、怯懦、奸猾的惡心熊貨,到頭來在敵軍眼中,竟是迥然不同的一頭戰熊。


    這任職羆少主近身侍衛的戰熊呼,在那三年獨身闖蕩之時,竟真是與主子無奈失散,苦苦尋覓自家主子足有三年。不止如此,這三年間戰熊呼孤騎闖蕩紛亂戰場,斬殺數十萬避難鳴蛇,成千上萬的鳴蛇、鉤蛇、乘黃軍士,麵對追捕獵殺他的精銳乘黃鬥智鬥勇,以胎境修為反殺數百近前的身境乘黃。


    這等彪炳戰績,足夠讓聽聞的戰熊自愧不如,隻餘敬佩、敬畏。這哪裏是一頭棄主、獨逃、避戰、怯懦、奸猾的惡心熊貨,分明便是忠誠、英勇、聰慧、嗜戰、無畏的勇士戰熊,值得眾熊仰慕、學習的範本。


    於是除開少許戰熊,先前曾經鄙夷、唾罵過呼的大半戰熊,如今隻餘下敬畏與羞愧。他們竟懷疑過這般一位孤膽勇士,一位集萬千優點於一身的忠誠英雄,不僅是懷疑,更是聽信謠言,對這位勇士鄙夷、唾罵,怎能不叫他們汗顏羞愧。


    這分明一位應讓眾熊驕傲的戰熊,能與這般勇士身為同族,大半戰熊覺得分外榮耀。這是一份需要守護的榮耀,在這四年間,無數戰熊在廝殺裏默默付出著血與生命,隻為使這刀熊好好活著,讓這份榮耀一直存在下去。


    呼延能夠逍遙至今,與這些默默付出的戰熊不無幹係。


    而若是見得呼延的蹤跡,比方現下走過梁統領的熊軍陣營,便叫周遭戰熊雙目放光,目光炯炯朝他看來。這些目光含義繁雜,有癡迷、豔羨、嫉妒、企盼、敬畏等等,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矚目者太多,但敢於上前搭訕的,卻是為數極少。因為在對刀熊敬仰之餘,更多戰熊卻對這特異又絕強的刀熊,會有一絲莫名的畏懼,使得他們膽量盡失,不敢冒失的湊上前去,說出自家想拜師學習刀法的企望。


    便連見得刀熊走過,原本肆無忌憚的談笑聲亦會驟然消減。而羆起意隨行,常年積威,亦叫四頭戰熊不自禁地收斂形骸,不敢在羆身後放肆喧鬧,隻敢靜靜緊隨羆前行。


    於是他們五熊走過之處,隻見得道道閃亮的目光追隨,卻是靜得厲害,噤寂無聲,便與更遠處的喧囂迥然相異。


    羆乃是大家之中的當權少主,這等場麵早已是習以為常,兀自默然跨步走在最前方,領著麾下四頭心懷鬼胎的戰熊,很快便出了戰熊大軍陣營。行出一段空曠荒地,五道熊影便消失在那荒森重重樹影之中,再無蹤跡。


    而在戰熊大軍陣營裏,無數目送他們背影沒入荒森的戰熊,俱是黯然收回了目光。在這眾多目光中,梁默默端坐在一道小坡上,他目光閃爍,忽而四下掃了一圈,正巧與裕、忌、緒等少主的目光對個正著,卻是一觸即避,各自恢複自家閉目養神的模樣。


    見得這些各有心思的少主,梁撇嘴嗤笑,搖頭輕歎,卻是意味難明,繼而亦是緩緩闔上眼瞼,靜心參悟神境玄妙去了。


    “嘿嘿……”


    待得羆率領麾下四熊走進荒森深處,沽巨這才滿臉賊笑,湊到羆身側低吼道:“統領!還望統領見諒!我等此番屬意出來,並非真為了那解饞的凶獸鮮肉,乃是為了呼侍……”


    羆依舊闊步朝前,唯有那碧眼淡淡瞥了眼沽巨、呼延,撇嘴吼道:“這等小伎倆,欺瞞尋常軍士興許有用,又豈能瞞得過我與那些有心的戰熊?”


    此言一出,引得四熊俱是撓頭訕笑,終是呼延臉皮厚實,訕笑不忘奉承,“主上英明!”


    這便叫餘下三熊幡然醒悟,趕忙附聲應和,紛亂低吼奉承道:“統領英明!”


    “英明?”羆嗤笑反問,“哪裏是我英明,分明便是你等伎倆拙劣!你等權歸這熊貨呼,盡學得一身鄙陋!阿諛、痞懶、奸滑還有那逃命的本事,卻是短短十餘年學得一絲不漏!”


    這等嘲諷訓斥,聽得四熊笑臉僵直,訕訕間無語反駁,唯有呼延臉頰抽搐,強自撐起一絲訕笑,撓頭呐呐吼道:“主上英明……主上英明……”


    在羆那冷麵冷眼下,饒是呼延亦汗顏不已,吼聲一聲比一聲微弱,待到後來便如若蚊呐,微不可聞。便連他亦愧不敢言,索性又露出那招牌式的憨直熊笑,裝傻充愣已厚皮硬抗羆這淩厲的目視。


    眼見呼延已然自知有愧,羆亦懶得與他多做計較,淡淡輕吼道:“以你如今這響亮的名聲,突破時小心謹慎些,倒也是理所應當!我與你等同去,便是再增一層保證,好叫你得以順當晉升眼識身境,在這紛亂廝殺裏更能保住自家性命!”


    呼延愕然,繼而露出極為感動的神色,險些想要高吼謝恩,卻又想及此刻處境,立時壓聲低吼,“多謝主上大恩!我定會……”


    聽得呼延又將老調重彈,羆立時瞪眼怒視,瞪得呼延嘴皮一哆嗦,頓時緊閉熊口,肅容不言。


    “這等阿諛奉承之話,我早已聽厭!多說無用,若再敢廢話,我便割了你那舌頭拿來下酒!”羆寒聲威嚇一番,見得呼延乖覺閉嘴,這才扭頭朝前方遙望,喃喃輕吼道:“索性再深入萬裏,到時再尋個隱秘角落突破,離大軍陣營不遠不靜,若是遇得凶險,也好及時求援!”


    “主上英……”這話呼延早已說得順口,此刻順口便溜出了大半,待得羆冷眼瞥來,又自倏然驚醒,連忙肅容改口,幹脆低吼道:“是!謹遵主上號令!”


    眼見呼延吃癟,沽巨三熊頓時竊笑,眼見呼延瞪眼望來,三熊立時正容,由沽巨率先開口,悄然幫呼延解了圍。


    “統領!我等這般小心,想來此番定是一帆風順!待得呼侍衛晉升眼識身境之後,我等亦去放鬆放鬆,且真去殺幾頭凶獸,烹食鮮肉再來兩口老酒,嘿!這才叫慶賀!統領意下如何?”


    羆輕揚眉梢,正待回應時,不遠處樹冠簌簌抖動幾下,立時引得五熊警覺望去,隔著茂密枝葉卻是看不清楚,倒是聽得一聲鳥鳴尖入雲霄,這才讓五熊稍覺放心。


    “不可輕忽大意!”羆眉頭微蹙,輕吼叮囑。


    “是!”


    四熊轟然應諾,這才隨羆輕步走向荒森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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