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呼延與柳煙躍河逃逸,那河水之速堪比蟻獸、乘黃一流,一日便是千萬裏,他們隨波沿河而下,三日三夜已然漂流三千萬裏之遙。


    如今兩人原路折返,柳煙體內隱患未消,十成力道僅能勉強使出三成,於是隻能以呼延代步,用那粗劣輕功前行,一日極力奔波也就能越過三百餘萬裏。這三千萬裏之遙來時僅需三日三夜,若是這一路全靠呼延奔馳,少說也需十日十夜的光景,慢了何止三倍。


    此刻最為緊要的便是時間,奈何柳煙隱患未愈,便無從發揮她那輕功之速,呼延亦是無可奈何。無奈之下,呼延忽生一念,便自琢磨起柳煙所授那《羅煙步》的章言來,趕路之餘不忘參悟,偶得靈機,便自嚐試開來。


    “嗙!”


    好似硬木偏學流水之姿,這第一步踏出,呼延運力不當,腳尖猛然插進腐泥深處,反倒將自家絆得身形前傾,驟然撞向斜側的巨大樹根。好在呼延老到,早已提神警戒,立時沉喝揚掌,猛力拍擊在那樹根之壁上,將自家反震而回,強自穩住了身形。


    柳煙正自高捧至魔盤,閉目修補體內暗傷,險些被呼延扯得拋飛,立時驚醒低呼,緊張掃向周遭,卻未察覺敵情,隻見得呼延撓著光頭、訕笑不已的模樣,明眸微轉便已回過味兒來,立時忍不住掩嘴嬌笑。


    “有甚可笑?”


    呼延亦覺著尷尬,不由得惱羞成怒,瞪眼怒喝道:“老爺我乃是天縱之才!但這輕功性子陰柔,實在是女兒家的路數,老爺我想要將它改頭換麵,自然難處不少,有些錯漏偏頗,惹出笑話來,原也是情理之中!這等技術活兒,又豈會難得到你家老爺我?且需三、五日的光景,定能琢磨出三份火候,到時定叫你看得目瞪口呆,交口稱讚!”


    “主上說的是!”


    柳煙趕忙忍住笑意,附聲應和,便又含笑道:“主上乃是不世英才,這區區些許難處,自然難不倒主上。奴婢還道是有敵來犯,這才驚了心神,如今既然知曉緣由,便不敢再打擾主上參悟,依舊養傷去了!”


    玩味一笑,柳煙立時閉眼,裝作一副凝神養傷的模樣,實在乖巧可人。


    “哼!”


    呼延怒哼一聲,他卻也是不信邪的主兒,又自踏步前行時,依舊在參悟那《羅煙步》的玄妙。


    這一步踏出,又是頭重腳輕的局麵,本該是腳麵輕滑借力前躍,但以呼延這剛猛力道使將出來,便是腳下運力過猛便驟然打滑,此時離得那樹根又是極近,倉猝間終是失手,腦門狠狠砸在樹根壁上。


    “咚!”


    這一撞非同小可,好似銅鍾重鼓的沉響,卻是呼延全力撞去,那凝實硬厚的樹根倒是無恙,無非砸落幾塊樹皮,可他呼延卻撞得頭破血流,頃刻破相不說,更是頭暈眼花好一陣恍惚。


    “咯咯!”


    柳煙還是沒能忍住,噗嗤一聲笑顏綻放如花,待得呼延怒目瞪來,急忙又裝作閉目凝神養傷,恍若未覺,算是給呼延留足了臉麵。


    “哼!再來!”


    呼延運力止住額頭血流,咬牙發狠,終是躍過這可惡樹根,這才誓不罷休,再次與這《羅煙步》較勁開來。如此一來,漫說他呼延笑話百出,便連柳煙亦遭罪不小,被他仿若扯風箏一般前拉後拽,幾番險些受傷,驚怒之餘,哪裏還有先前幸災樂禍的心情,更別提靜下心去養傷了。


    “主上!”


    短短一日,麵對呼延這越挫越勇的執拗牛脾氣,柳煙終是忍耐不住,含嗔嬌叱出聲,瞪著一對明眸杏目,與呼延怒目而視。


    呼延拔起陷在泥地裏的左腳,訕訕而笑,“嗬嗬……快了快了!老爺我乃是天縱之才!這區區《羅煙步》,已然被我琢磨得差不多了!哈哈!”


    這話吹得牛皮,卻也算是實在話。


    他呼延廝混人界近千年,毅力非凡又兼有些機緣運道,但想要在人界登頂號祖,做他這等梟雄人物,猶自顯得不夠。


    論起這俗世間的芸芸眾生,能夠有緣踏入大道,自然是氣運過人,若是想要在這恒河沙數般的修者中出類拔萃,便需毅力超群,耐得住苦修的艱辛、苦楚。一層層篩選下來,依舊能剩下萬千之數,其中能夠登頂的人物,可謂是萬中無一,氣運、毅力、悟性,缺一不可。


    他呼延能躍出人界,如鯉魚化龍一般,自俗世大河中一躍而出,自是人中龍鳳,雖說氣運詭譎善變,難以捏拿,但這毅力自是一等一的品質,悟性更是非同尋常。


    人事變通、察言觀色的悟性,自然無需多言,區區不足千年的曆練,便成就了他這老奸巨猾的魔頭脾性,極難叫他吃虧。功法、武技的悟性,更是絕品之流,參悟戰熊功法毫無阻礙,習練刀法更是早已爐火純青,能夠自創高等武技與絕招,這等絕品悟性,當真世間難尋。而說起秘法、輕功的悟性,能夠隻憑浸血古碑上的萬卷獸身圖、那日得見戰熊先祖熊羆的神妙變化,便能推衍出一套功參造化的《古碑萬變》這等詭譎秘法,又豈會尋常。


    雖說這套《羅煙步》,被柳煙轉眼改動得麵目全非,但以呼延這驚采絕豔的悟性,即便是這般詭異的輕功章言,他亦悟出了另一番模樣,改庭換麵、另辟蹊徑,自陰柔中悟出剛猛,轉而亦是一套奇妙的《羅煙步》,已然隱隱初窺門徑了。


    自先前的滯澀,到如今漸至流暢,無非一日之功,施展開來不足半分火候,還比不上他那人界學的粗鄙輕功之速,卻也是個好兆頭,日後若能習練精深,總比原本的輕功不知強上幾何。


    初聽呼延自賣自誇,柳煙第一個念頭,便是這禿頭又自恬不知恥了,隻是倏忽之後卻又震驚不已。她轉而回味呼延這一整日裏的行徑,終是察覺出他那驚人悟性,心裏一時間卻是百味陳雜,說不清是何滋味。


    “這禿頭實在潑皮無賴,恬不知恥,沒曾想竟真有如此逆天悟性……亦或是我弄巧成拙,那胡亂杜撰編改的《羅煙步》章義,當真暗合一道,反倒便宜了這醃臢禿頭不成?不成不成!無論如何,我豈能自討沒趣,做了這虧本營生?”


    心念百轉,柳煙已然露出豔羨的目光,含笑脆聲奉承道:“主上乃不世英才!區區《羅煙步》,如何能難倒主上!以主上的靈慧大智,自然信手拈來,轉瞬便能上手,成就乘風馭煙的絕世輕功!”


    “哈哈!那是自然!不在話下!”呼延傲然大笑,哪裏會有一絲謙遜,任是多少誇讚話飛來,他亦能麵不變色的一應接下,自覺得意非凡。


    “隻是……”


    柳煙故作踟躕,咬唇怯怯道:“這《羅煙步》本是高等陰性輕功,與主上體性相駁,參悟起來定是極難,若要掌握也需耗費許多時日,才能堪堪能用。如今危急之時,卻是時辰緊迫,主上一麵參悟一麵趕路,這一日還未行出百萬裏,恐怕……”


    “唔……丫頭所言,不無道理……”柳煙雖未說透,但呼延已然明白意思,不由得思忖片刻,終是長歎道:“時不我待啊!是老爺我愚鈍了,這參悟《羅煙步》之事,也無需急在一時,還是趕路要緊,我便暫且放下,專心趕路便是!”


    “主上英明!”


    待得呼延應諾,柳煙自是驚喜交加,不忘乖巧討好一聲。


    呼延也是個果斷之人,說放下便全然放下,一心以那蹩腳的人界輕功疾馳趕路,自此之後,再未參悟過《羅煙步》。


    待得三日後,柳煙修複了體內大傷之處,已然行走無礙,便自接替過呼延的差事,將至魔盤交由呼延高捧,自家扯著呼延的衣袖,以八分火候的《羅煙步》飛縱而行,曼妙優雅之餘,疾馳之速又比呼延快了太多,一日能行八百萬裏。


    無非再行兩日三夜,兩人便再次趕到了那方隔斷天地的雄壯天壁之下,魔界入口已然近在眼前。


    離魏舍劍一行含怒折返巨魔城,已然過去六日。即便他們乃是嗜魔本門的真傳弟子,在魔界地位極高,尋求通行令牌卻也並非容易之事,急切催促了六日,才從本門駐守巨魔城的長輩手中拿到令牌,這才急匆匆趕回了魔界聖門。


    此番嗜魔道眾門被呼延戲耍得夠嗆,但其中嗜魔本門受創最深,煞費苦心將呼延騙得應口入門,便自興高采烈幫其攔下群敵,到頭來卻讓呼延殺人逃逸,可謂是被戲耍得顏麵盡失,自是對呼延最為惱怒,恨不得將其刻骨剝皮,以洗屈辱。


    是以最先趕到的,便是魏舍劍所率的這一隊真傳弟子,誰曾想這呼延竟如此狡詐,徑直逃出魔界去了,倉猝間未曾準備通行令牌,便被林老攔下,籌備令牌又耗去六日。


    好在他們一行未曾準備令牌,隨後追來的眾門弟子自然也拿不出令牌來,誰也過不得這鐵麵林老一關,俱是隻得鬱鬱折返巨魔城,老老實實拿到令牌再來。如此一來,除卻幾隊早有預備的旁門弟子,依舊黑衣蒙麵悄然追出去,魏舍劍一行卻也算是迅疾無匹,率先趕回聖門,由林老驗明令牌之後,又自匆匆追了出去。


    待得魏舍劍剛踏出聖門,嗅氣識辨之間,便自隨意四下一瞥,恰見到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朝魔界聖門疾馳而來。待得看清那光頭大漢的模樣,魏舍劍立時粗眉倒豎,怒目咬牙,低吼如若凶獸沉嘯之聲。


    “呼延狗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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