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乍一看去頗為平凡,若是再看第二眼,便覺著不同尋常。


    一襲樸素的藍色長裙,依舊能看出婀娜身段,結的是婦人高盤發髻,麵蒙紗巾,便是靜靜站在陰影之中,漸漸也透出一股子貴氣逼人。又是一類極品熟婦人,尤其是那高貴姿態,若是呼延見到,怕是又要瞪眼傻笑,心癢難耐了。


    “玩夠了麽?”


    此時已是清晨,往日混跡周遭的地痞、乞丐早已去討營生,四周空寂無人,這婦人依舊用得密語,那柔聲一問,甚是沉靜。


    柳煙冷冷瞥她一眼,卻是不答,腳步亦是未停,朝前漫步而行。那婦人卻似是習以為常,麵色依舊平靜,身形動作毫無聲息,好似幽魂一般飄蕩,依舊行走在街牆陰影下,與柳煙亦步亦趨,同步飄行。


    這婦人不離不棄,不言不語,靜靜相隨,卻是擺出一副未得回應誓不離去的架勢,終是惹得柳煙厭煩,挑釁般高高揚起嬌俏小下巴,嘲諷冷笑,密語反問道:“我的事情,何事需要勞您老過問了?”


    “你雖說性子頑劣,總是讓我丟臉,卻改不了這傳自我身上的血脈。隻需一日你是我女兒,我不過問你的事情,誰敢隨意插嘴?”


    婦人神色淡淡,語氣卻毫不遮掩居高臨下的味道,想是往日頤指氣使慣了,才能養出這等篤定的高貴口氣。


    “嗬嗬,這也當真奇也怪了!若無你那些狗腿子稟報,你又如何知曉我在何處?大清早便來攪人美夢,還險些壞了我的大事,不正是這些狗腿子插嘴的功勞?”對於自家這母親,柳煙的言語愈發尖酸刻薄,毫不留情麵。


    “若無人來稟報,我那膽大頑劣的女兒,便要跟著野男人跑了,騙了身子荒廢這經年苦熬的修為,我卻還蒙在鼓裏!”


    婦人搖頭蹙眉,似是不滿,卻並無怒色,自嘲道:“可憐我自詡聰明過人,無人能及,誰曾想生下來的女兒竟這般不成器!虧我廢盡心思,為你操碎了心,這絕代容顏未老先衰,才將你養成今日這模樣,一身秘法、修為來之不易,偏偏你卻不知自重!除了丟臉、惹麻煩,終日隻曉得嬉鬧頑劣,從未做過一件正經事!卻未學到我身上一星半點兒,全隨了你那窩囊的爹!”


    “哈哈!這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莫要叫我笑破了肚子!”


    柳煙動作誇張,聳動香肩、捂住肚子、拭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當真大笑不止。待得半響後,她搖頭失笑,嘲諷道:“說句難聽話,你便如那血魔門寐家的三姐兒,就是個寡婦毒蜘蛛,都是自食其夫的主兒,我又哪來的爹?即便真有個倒黴的爹,自是早入了你的肚子,倒真對得上那窩囊二字!”


    這話實在是狠毒,似有無盡怨氣,終叫這婦人緊蹙秀眉,默默半響,才輕啟紅唇,“你那爹爹……倒真與你一般,便是一輩子長不大的脾性,落入賊人圈套還茫然不知,俱是些不省事的東西!也罷,不說也罷!”


    “賊人?”


    柳煙卻是未曾聽出她言中之意,依舊嘲諷冷笑如故,“莫要再拿小時候那套來騙我,我卻並非那年少無知的時候,能由你拿些破綻百出的故事便能隨意哄騙!什麽賊人、什麽圈套,騙了我多少年?若非……我精明,又豈會知曉,原來你這一套話裏所說的賊人就是你自家!我爹爹落入的圈套,不正是你這賊人所設,有意誑騙於他的麽?哈哈!枉我年少時日思夜想,便要長大後尋到那害我爹爹的仇人,為我那慘死的爹爹報仇雪恨,可是如今看來,莫非我要殺你不成?哈哈,這事情想起來,就覺得可笑至極!”


    這番話說出來,婦人終是嬌軀一震,雙目徒然銳利如刀,冷聲道:“這些事情是誰在亂嚼舌根,告訴你的?”


    “哈!我親愛的母親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古話你不該不知道吧?”柳煙揚眉冷笑,似是陰陽怪氣,“何須問來曆,我反正是知道了,怎地母親大人越來越有神境長老的威嚴了,我不去質問你,你反倒質問起我來了?日後就這樣吧,我懶得問你當年那見不得人的勾當,你也別來管我的事情!”


    “唔?”婦人揚眉,一聲冷哼,便有莫大威嚴。


    柳煙卻是不懼,依舊冷笑道:“這樣最好,省得將我惹惱了,再將你那舊賬翻出來,那時母親大人才叫是顏麵盡失吧?”


    婦人聞言明眸微顫,麵巾下一絲苦笑,極為苦澀的味道。


    三兩句閑話,兩人已然行到巷子的轉角處,再前行已有寥寥行人,婦人終是止步不前,欲言又止,卻還是忍不住念叨一句。


    “煙兒,聽娘一句勸,你往日如何玩鬧,我卻甚少說過你,便因你這玩鬧俱是在魔界之中,所遇之人總會賣娘幾分情麵,不會為難於你,又有長輩暗中護佑,你難以吃虧,我便也就任你玩耍。此番卻是不同,你將長輩悉數勸退,又想設計這來曆不明之人,我實在擔心。你且看看,這人受得如許追殺,依舊能活蹦亂跳至今,便該知道這人絕不簡單,是個絕頂精明之人,娘怕你鬥不過他,最後落得追悔莫及的下場,那時……”


    “休要多言!”這般念叨,柳煙卻是聽得煩厭,蹙眉一聲叱喝,再也不願聽下去,冷聲打斷道:“我卻並非年幼之時,事事還需你來指手畫腳!我自有安排,已然妥當周全,你若再這般前來搗亂,日後真壞了我大事,我定與你斷絕這母女關係,舍棄你給我這身血脈,老死不再相認!”


    “你!”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語,終是讓婦人氣得瞪眼,再也說不出話來。


    柳煙似是旗開得勝,傲然昂首前行,漸至遠去。婦人冷哼一聲,亦是懶得再理會自家這忤逆之女,厲喝一聲,倩影一閃便已無蹤。


    “你便好自為之吧!休要到時候吃了大虧,來尋我哭鼻子!”


    聽得這話,柳煙立時又自冷笑,待得扭頭再反駁兩句,哪裏還能尋見婦人的身影。她忽而生出一絲失落,轉瞬便還是那狡黠、得意的模樣,踏著輕快地步子,漸至走向街上去了。


    而這時,巨魔城一處錢莊的後院裏,麵容枯槁、憔悴更見怨毒的魏舍劍,正自朝麵前單膝跪地的一眾師弟大發雷霆。這一眾師弟卻是羞愧低頭,咬牙忍怒聽他訓斥,待得感受到院邊佇立那兩排來自巨魔道的壯碩大漢,一道道嘲諷、恥笑的目光,更是羞愧至極,便將頭埋得更低了。


    “師兄息怒!”


    終有師弟難以忍受,硬著頭皮高喊一聲,苦著臉道:“並非我等不力,隻怪那賊人奸猾,如今又入得這……這巨魔城中,便似魚入大海一般,巨魔城芸芸人海,想要抓住這般滑溜的賊人,哪裏還能抓得到?我等先前追了十八……”


    “住口!”魏舍劍聽及此處,倏然大變臉色,急聲喝止了這師弟,斷不容他繼續再說下去。


    這師弟已然提到“十八”二字,一聽便知他接下來的話,便要說起先前十八年苦尋呼延無果的事來。此事早已成了魏舍劍難言之隱,更何況這時節,還有兩排巨魔道弟子這等外人在旁圍觀,他更是羞於啟齒,又豈能容這師弟宣諸於眾,叫眾人暗中取笑他不成。


    他這聲厲喝卓有成效,那險些說順嘴的師弟頓時愕然,待得見魏舍劍那嚴厲瞪視,終是回過味來,訕訕露出尷尬、羞愧之色,亦是自知失言,哪裏還敢多嘴,便又將頭趕忙埋了下去,眼角卻浮現一絲得逞的神色。


    果然如他所料,一經提及此事,便如魏舍劍的龍之逆鱗一般,觸及必反,總能讓魏舍劍羞怒,繼而這怒罵也再難為繼。魏舍劍此時麵色陰沉變幻,卻是再難朝眾師弟宣泄怒氣,黯然歎道:“的確怪不得眾位師弟,隻怪這賊人太過奸猾,往往出人意表,總摸不透他的常理套路……”


    那師弟聽得他轉口,亦是機靈接話,怒色道:“師兄所言及時!誰能料到,這賊人十八年前尚是才跨入金體胎境的修為,十八年後的今日,竟已然晉升到眼識身境,連跨五重境界,他竟準備這般充足,每重所需的強者血肉一應俱全,顯然是早有算計,實在奸猾可恨!”


    又是半月無果,魏舍劍此時對呼延這名字厭惡到了極點,便連聽也不願再聽到,這師弟偏偏如此不識趣,拿著這“呼延”二字說了又說,好似每聽到一次,便是朝他魏舍劍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生疼,他卻作聲不得,隻能咬牙咽下這羞辱滋味,頹然揮了揮衣袖,落寞歎道:“行了……今日暫且休整,夜裏便回返門中,再作計較。先……散去吧……”


    “是!”


    一眾師弟終是等到這一句話,俱是強壓住歡喜神色,肅容齊吼應諾,做鳥群散。


    三粒朝陽初升,漸至劃向當中,便在巨魔城西邊城牆下這一片落敗屋院中,最為寬敞的那院落,朽木大門“吱呀”推開,柳煙提著幾樣小物件兒,靈巧鑽了進去,待她將門再合攏時,內裏隱隱傳來朗笑低沉之聲。


    “丫頭,權且回屋收拾收拾,我們今日便動身,去拜一座大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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