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回來吧!”


    神識傳音蒼老中透著疲憊,似是老嫗所言,寐惑聞言卻是一怔,趕忙伏下身去,藏在青石之後,這才捧起自家腰牌,神識傳音疑惑道:“師父,怎麽了?”


    “你所尋那人的痕跡驟然消無,我這燃血尋魂秘法突兀中斷,想來那小子不是被人殺了,就是有強者出手,為他斬斷一應氣息、痕跡。興許是那刀魔神主動念,於是以精血將其包縛,想要保下這小子。唯有這老不死出手,那純血神境的修為,才能壓我一頭,讓我這燃血尋魂秘法失效。”


    “嗯?”寐惑驚疑,神識喃喃道:“莫非這小子為求保命,竟將那俠義門寶庫所在的消息賣給了刀魔神主?否則以刀魔神主的老奸油滑,又豈會明知嗜魔本門欲殺之人,他還會出頭力保?”


    那腰牌微亮,又傳出老嫗時強時弱的神識,“無論如何,你暫且退回來,此時再做定奪。隻需這小子還活著,那俠義門寶庫的事情來日方長,無需急在一時。”


    寐惑卻是苦笑,幽歎道:“師父,您是不知道,我那小妹寐離正與那煙行打得火熱,眼看那煙行便要落陷,被寐離套出話來了,我又怎能不急?”


    “急也無用,你盯準這小子已然在這刀魔門裏出了古怪,連我親自出手都已無用,你又有何良方?”


    寐惑費盡苦心耗去十八年,叫她暫且放下,她又如何心甘,咬著紅潤下唇,不甘地再問了一句,“師父,若是暫隔個三、五日,那刀魔神主總難將這小子長久這般護佑下去。到時再勞煩您老出手,用您那燃血尋魂秘法,便該能再尋到這小子的所在了吧?若是這樣,區區三、五日,徒兒便在此處靜候,這些許時間倒還荒廢得起……”


    那腰牌微亮,傳來那老嫗的嗤笑聲,語氣變得冷冷淡淡,“忘了與你說一個壞消息,你給我那截斷臂僅是眼識身境的血肉,如何經得起燃血尋魂這等神境秘法的消耗,方才已然悉數燃做了灰燼,絲毫未曾留下。如此一來,若那小子躲在刀魔門裏幾百年不出來,莫非你便在他刀魔門下癡守個幾百年?”


    “你不甘又有何用,回來吧!你我師徒細細商議之後,再行他法吧!”


    聽得這話,寐惑好似一盆涼水澆下來,澆得透心涼,幽然一聲長歎如訴,黯然應道:“是!徒兒遵命!”


    腰牌就此黯淡,再無光亮微芒,寐惑默默將腰牌掛回腰間,起身幽怨瞥了眼遠處已然恢複平靜的刀魔山,咬牙跺足卻無聲,如化鬼魅般悄然遠去。


    “徒兒,出來吧!”


    而在此時,刀魔山巔刀魔神主所在的大殿內,響起一聲長笑,便見刀魔神主長袖輕舞,招手之間,被血膜緊裹的呼延便自大殿後院飛起,柔緩落在刀魔神主腳下。


    “為師的乖徒兒,為保萬無一失,你便暫且在我精血化膜裏多待兩日吧!我且再收回一層精血,讓你勉強能放出神識,你便以神識傳音與我說話吧!”


    刀魔神主笑眯眯滿是柔慈,血膜上便自褪下薄薄一層,在半空中又恢複細小血蛇模樣,倏忽蜿蜒投入他手中,轉瞬已然沒入無蹤。


    可呼延依舊憋悶,被裹得動彈不得,但是神識得以勉強透出,便讓他稍覺放鬆,做出籲氣的模樣,朝刀魔神主咧嘴笑道:“多謝師父救命之恩,徒兒感激不盡!”


    “哎!這是說得何話。”刀魔神主似是佯怒,轉而拂須柔笑道:“既然做了為師的徒兒,所謂師徒如父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護佑自家徒兒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哪裏稱得上謝與不謝。日後在為師的麵前無需多禮,自然最好!自然最好!”


    呼延咧嘴露牙,笑得極是歡喜,“是,師父!”


    “唔,這樣便對了!”刀魔神主撫須大笑,對呼延這般乖覺甚是滿意,含笑道:“今日過後為師再收回這層精血化膜,你便在後山放心住下,靜心修煉剝離雜駁血脈,待得過個一年半載,暫且避避風頭之後,為師便光明正大收你做我關門弟子,隻是你這呼延之名還是不能輕易用出……這樣吧,你之前還有十二個師兄,你日後便是為師座下十三弟子,與一眾門人而言,隻稱你做十三師兄,曾經之名,便再也無需提起,由它去吧!”


    “是,師父!”呼延恭聲應諾,轉瞬又自遲疑道:“隻是……徒兒上山之前,曾與那兩位門守待客的師兄提起過我這名字……”


    刀魔神主卻是不以為意,撇嘴道:“區區兩個內門弟子,算得了何事?待得今夜,便無需再擔心他們多嘴了!我刀魔門下忽而少了兩個內門弟子,即刻補上兩個便是,想來這等小事,也無人會去留意。”


    “多謝師父!”


    “嗯,你且……”


    隨後半日之至深夜希聲時,這一師一徒便在殿內相談甚歡,詢問些過往舊事更增了解,傳授些零星的刀法體悟,算是授徒之意,或是噓寒問暖寬慰這苦命的徒兒,自是一副慈師孝徒的模樣。


    待得夜深人靜,刀魔神主便自收回那血膜,讓呼延活動活動手腳,活絡氣血後又自查探一番,見得再無追蹤之事,兩人終是放下心來,相視而笑。


    “拿好為師賜你這腰牌。”


    刀魔神主揮手扔出一個巴掌大的物件兒,呼延趕忙接住,低頭一看卻是刀幣模樣的腰牌,後雕山河壯麗之景,前刻偌大的“十三”字樣,想來便是他呼延日後專用的門中腰牌了。


    “先出去吧,徒兒你勞頓奔波日久,今夜便好生休息休息吧!待得出門,你便拿出腰牌給為師殿外值守看上一看,他自會帶你去那歇腳安住之處,日後便是你久住的居所,還需記住去路才是!”


    “是!徒兒謹遵師命!”呼延抱拳恭聲應諾,待得轉身將要出門時,又自踟躕片刻,欲言又止,終是咬牙道:“稟告師父,我呼家乃是刀聖嫡傳血脈,曾有祖傳之秘辛,乃是刀聖老祖遺留寶庫。所謂懷璧其罪,若是一直壓在徒兒心裏,未免惹得宵小惦念,不若告知師父,讓師父去……”


    “徒兒,你這說的是何話?”


    刀魔神主聞言卻是動了真怒般,猛然揮臂打斷,怒容喝道:“豈非為師收你入門,便是為了你這家傳之秘、刀聖遺庫?你將為師看做何等卑劣之人?”


    呼延何等敏銳,又豈會忽略刀魔神主聽及他說起那“家傳之秘”來時,倏然顫動的雙耳,還有聽見“刀聖老祖遺留寶庫”時,刀魔神主那枯老雙眼閃過的精光,正是貪婪與驚喜的神色,俱是一閃而逝,隨後才是這佯裝出來的怒容之色。


    心知肚明的呼延暗自冷笑,麵上卻是大驚失色,急忙愧疚得單膝跪地,急聲道:“徒兒知錯,全請師父息怒!請師父息怒!”


    “哼!”刀魔神主一聲冷哼,神色陰晴不定,終是長歎道:“徒兒,你需切記,為師定無害你之意,亦無窺覷你家傳遺庫之心!我是觀你修道不足兩千年,便能將刀法磨礪到這般境地,又聞你悲苦遭遇,這才起了憐惜、愛才之心,起意保你性命,真心要收你為徒,你這般猜忌為師,叫為師好生心涼!”


    呼延聞言,愧疚之色愈發濃重,垂下頭去咬牙道:“師父,徒兒大錯特錯,誣陷師父仁慈美德之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求師父責罰!”


    “當真該好生責罰!讓你長些記性!”


    刀魔神主猛然厲喝一聲,轉瞬又自慈笑開來,“為師便責罰你不得再提起這刀聖遺庫之事!直待你苦修熬煉,晉升神境之後,再行圖謀家傳遺庫之事,到時你修為不差,若是自覺實力足夠,便可自行去開啟遺庫。若是那時求到為師頭上,為師便再助你一臂之力,務求這刀聖遺庫的寶貝悉數落到你身上,讓你重振刀聖之威,光耀門楣!”


    “好家夥!”呼延聞言心裏驚歎,暗自驚呼道:“這老東西野心不小,不止想要得到那‘刀聖遺庫’,還想騙一個乖乖徒兒,為他振奮門威,竟是魚與熊掌兼要,貪得無厭呐!”


    得遇如此“慈師”,呼延險些又要“感激涕零”,顫顫拜倒下去,似是已然泣不成聲,“我呼延何德何能,一世悲苦淒涼,如今卻能得遇恩師,正是徒兒八輩子修來的福份!徒兒……”


    “行了!”刀魔神主見得他這副模樣,不覺啞然失笑,笑罵道:“勿要在為師麵前耍嘴皮子,快些出去安頓吧!你若是再不出去,你那奴婢已然要將那群英殿給砸爛了!真被她砸了我這群英殿,我也隻能吹胡子瞪眼,卻也舍不得懲罰你!我先前已然吩咐,喚你那俏麗小奴婢先去你那樓下收拾,你且前去安撫一番才是!快些去吧!若是再見不到你,這小丫頭怕是又要拆房子了!你若鬧得無處安身,別想為師再幫你尋新住處!”


    “是!是!師父早些安歇,徒兒這便告退了!”


    呼延胡亂抹了把臉,起身時已是咧嘴傻笑,退出殿外不忘拉緊殿門,便自翻出腰牌給門外值守看了看,由那值守恭敬、豔羨的換了聲“十三師兄”,由他帶著趾高氣昂而去。


    “刀聖遺庫,這倒是筆大生意……”


    待得呼延遠去,這殿內忽而響起刀魔神主的低沉喃喃之聲,這時刀魔神主枯老麵上的陰笑,呼延卻是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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