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修道者間傳揚的消息,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刀魔門多出一位真傳弟子,卻並非內門弟子晉升而出,而是斜地裏殺出來,一日間硬生生搶了這第十三塊真傳腰牌,講起來頗為離奇,引得內中弟子競相奔走而傳,算得上這器魔城西邊群山的眾門派中不大不小的消息,卻也廣為流傳開來。


    而這位刀魔神主新收的寶貝徒弟,自打入山後便是深居淺出,如若神龍見首不見尾般,對外宣稱閉關苦修,便連刀魔門上下亦難得一見。消息更是極少,真名亦不曾有人知曉,終日提及便以十三為名,更顯得尤為神秘。


    三、五年時間,於修道者而言,無非滄海一粟,轉瞬即逝。至於那神秘的刀魔神主第十三位愛徒的消息,漸至消聲滅寂,早已是那久蒸了半月的饅頭,再也無人問津。


    倒是偶爾遇到一個去廚殿討要菜肴的仆童,生得眉清目秀好生俊俏,總有人上前搭訕兩句,待得聽聞是那十三師兄的仆童,俱是啞然驚愕。待得時日久了,一眾刀魔門的門人便也對這小小仆童熟悉起來,見麵打聲招呼,均是含笑喚一聲“小煙子”,心情好時也會調笑兩句,這仆童也不惱,任由他人逗笑,亦是跟著脆笑如鈴,脾氣甚好,極為招人疼愛。


    總有上心之人,曾追隨這仆童而去,抑或自那神主的殿前值守花翎處買到消息,早已探明了那十三師兄所在,正在後山左畔山壁,臨淵高崖之上的獨立小殿,遠離眾多真傳師兄聚居之處,自是過著隱居苦修的日子,便叫人有心無膽,不敢前去輕擾。


    於是三、五年後,除卻那十三師兄上山時曾引起過的一陣騷亂,刀魔門的日子又漸至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這樣的平靜,一直持續到劉一鳴回歸門派。


    這劉一鳴是誰,說起來也算是刀魔門的一號人物,連這方圓數百裏的眾多門派中人亦是偶有耳聞,最少這名字起的響亮,名號亦是不弱。這人早在萬年前,便號稱刀魔門下內門弟子第一人,久坐這位子巍然不動,實力自是非同尋常。


    身境巔峰的修為,近九分火候的獨門刀法《東吳勾月刀》也是高等武技,身法也是七分火候的高等輕功《蜈蠍寒蟬步》。若是模樣也算實力之一,那他更是獨步刀魔門無人可比,生得俊朗賽潘安,電眼劍眉挺鼻梁,麵色紅潤無須,口若朱丹,不知迷倒了多少師姐、師妹,亦算是刀魔門中名聲赫赫的風流人物。


    “什麽?”


    後山山腰畔,一大片石殿、院落、獨樓,便在最中央那石殿待客堂內,忽而傳出一聲怒喝,繼而又是木桌呯然爆碎,在那肉掌下化作齏粉塵埃,堆落滿地。


    往日笑容俊朗的劉一鳴,此時麵色驚疑不定,陰晴反複變幻了片刻,才咬牙道:“我出山曆練不過三百餘年,本以為在山外創出偌大名聲,待得回返門中便能榮升一位,晉升做神主第十三位真傳弟子,便是水到渠成。你卻說十餘年前,忽而殺出這莫名其妙的小子,做了神主的關門弟子?你……你要小心說話,快給我實話說來,這稀奇事情是真是假?”


    說話間,他那雙目厲如閃電,單憑這目光便威勢驚人,直駭得他身前兩人雙膝一軟,猛然撲倒下去,依舊難改顫顫之色,麵色慘白朝劉一鳴叩頭不迭,慘呼道:“大師兄明鑒!大師兄明鑒!若非真金實銀一般真的事情,我倆人怎敢在大師兄麵前信口雌黃,開這等玩笑?”


    其實無需再問,劉一鳴又豈會分不清真假,他隻是難以置信,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砸得手足無措,徒然升起的羞怒之氣實在難以下咽,這才爆發出來。


    他亦非常人,待得重重喘息半響,終是平複下來,默默沉吟片刻,這才道:“……起來說話!我且問你們,這人是何來曆?”


    “這……”


    他這一問,問得兩人麵麵相覷,作聲不得,遲疑半響都不敢輕易接話。


    “唔?怎麽不回我?”待得見這兩人遲疑的模樣,劉一鳴又是難掩怒意,握拳怒喝道:“莫非你們都聾了不成?未曾聽到我問話麽?”


    “大師兄明鑒!”


    劉一鳴之怒氣勢凝重如淵,叫兩人立時不自禁的心驚膽寒,哆嗦間膝蓋又軟,再次趴倒在地,叩頭如搗蒜,顫顫慘叫道:“大師兄,那十三……那人頗為神秘,便在自家殿裏隱居不出,極難打探到消息,便連昔日之名亦是不曾知曉,往日來曆鮮少聽聞,並非小的們辦事不力啊!還請大師兄明鑒!”


    “什麽?”劉一鳴猛然揚眉,瞪眼又是如雷電狠戾,怒喝道:“也就是說,你二人這十餘年來,卻是混混度日,一事無成?莫名其妙便殺出一個人來,生生自我手中搶了本屬於我的位子,你等還這般無動於衷,終日不知去何處玩耍,全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這又要你們何用?”


    “給我滾!滾!滾!”


    三聲怒吼如驚雷滾蕩,震得大殿顫顫而栗,簌簌落下無數灰塵,那首當其衝的兩人更是肉身驟然僵直,瞪眼猛噴鮮血如注,人已被這怒吼氣浪掀翻,徑直滾落到殿門前,好似兩條爬蟲般癱軟在地,好生狼狽。


    “大師兄息怒!大師兄息怒!”


    饒是肉身一擊重創,這兩人卻是毫不敢遲疑,便在這殿門檻處再次跪倒,已是泣不成聲,“還請大師兄暫且息怒!我二人平日得以耀武揚威,全仰仗大師兄在身後替我等撐腰,做那堅實靠山!可大師兄不在這幾百年,誰還拿我等當人看?其餘兄弟們都投靠了其他師兄,唯有我們哥倆不離不棄,隻等大師兄歸來,還望大師兄念在這情麵上,暫且繞過我倆一次!”


    另一人立時接口,亦是悲泣慘呼,“師兄有所不知,你不在這些年,我倆兄弟混得不似人樣,被其餘師兄、師弟欺壓如狗!無非苟延殘喘,打落牙往肚裏咽,過得生不如死,咬牙隻等大師兄回來,替我等揚威!這等情形下,我等自保尚且無力,便是想要查探那十三……那人的底細,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還望大師兄明鑒!”


    這人話音未落,他身畔那尖嘴消瘦之人急忙胡亂抹了把臉,那灰塵混著眼淚抹得汙濁滿臉,他卻似未曾察覺般,猶自癡癡笑道:“如今好了,師兄您回來了,我們哥倆的身板也就硬了!大師兄稍待幾日,我哥倆保管能將那廝的消息打探回來,稟報大師兄知曉!”


    如此又是表忠心又是扮可憐,饒是劉一鳴心硬如鐵,亦不免柔軟下來。氣也撒了,怒也消了些許,他兀自麵色冷峻,卻是歎了一聲,揮袖起身,依舊傲然道:“也罷!念在你倆人對我忠心不棄的份上,我便不再計較此事了!”


    “多謝大師兄!”


    “大師兄當真是寬宏大量,堪稱我等楷模!”


    聽得劉一鳴軟口,這倆人頓時大喜過望,麵朝劉一鳴將頭磕得咚咚重響如鼓,連聲稱謝、讚頌不迭。


    “師兄稍待,我等即刻前去打探消息,無需三、五日,定能回報!”


    “罷了!”


    聽得這二人信誓旦旦,劉一鳴又是大袖一揮,跨步如有龍虎之威勢,負手踏出殿門,冷笑道:“等你二人一來一回,又要耗去多久時日?我卻急不可耐,直想會會這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十三師兄!哼哼!也是我劉某人許久不曾回門,恐怕這山門之內,已然忘了還有我這內門大師兄了吧?”


    這話說到後來,已然如洪鍾大呂,震蕩在這綿延群山的山穀之間,滾滾如洪流,久久不息。


    先前跪倒這二人倒是極為識趣之人,聞言便已起身,在劉一鳴身側點頭哈腰,冷笑應和道:“大師兄所言甚是,此番回歸,自該找個地方試刀!好叫某些牆頭草心驚膽戰,度日難安!”


    聲傳群山繞林,原本還有些喧囂的刀魔山門,聞聲卻如驚雷炸響,刹那間靜寂無聲。隨後未隔片刻,無數地方便見人影頻頻閃動,各處傳來嗡嗡嘈雜之聲,整個刀魔山門,比方才不知熱鬧了幾倍。


    劉一鳴閉目深深吸了口氣,似是極為滿意,他迎風而立,那雙目如厲電刺破虛空,炯炯射向後山山巔,繼而仰頭大笑,朗喝道:“十三師兄!是否未曾聽到?內門為首劉一鳴,在山下曆練已有三百餘年,此番得以過來,自覺刀法又有精進!聽聞十三師兄亦是刀法非凡,劉一鳴心馳神往,如今既然有緣,便欲前來拜見,特求十三師兄不吝賜教!”


    他這悶雷滾蕩般的洪亮之音,頓時又讓這刀魔門內鴉雀無聲,俱是知曉不時便有一場好戲將要開場。這劉一鳴何等心高氣傲之人,此番正如眾多人所料,才回山便已按耐不住,如此高調挑釁,實不知那隱居一偶、默默無聞的十三師兄,又會如何回應。


    眾人屏息靜氣,俱是興奮眺望後山山巔那臨淵之處,隻等知曉這神秘的十三師兄回應,實在讓眾人等得緊張至極,猶自興奮得熱血沸騰,難以自持。


    似是片刻,又似半響,那萬眾矚目之處,終是傳來一聲懶懶、迷糊的回應。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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