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出去雲遊的刀魔神主終是歸來。


    刀魔神主歸來時麵無表情,看不出心情喜怒好壞,可若是熟知他的有心人,自能從他言行舉止的細微變化,隱隱感受到那壓抑如火山的暴躁。


    麵對一眾朝他敬畏跪倒、稱頌的門下弟子,刀魔神主恍若未見,徑直上到山巔自家大殿,隨手揚風便將殿門緊緊閉攏,自是再無聲息。


    聽聞師父歸來,項濟這大師兄立時邀集一眾師弟一道前往山巔大殿,向自家師父請安告罪,自請責罰。


    這是身為徒弟應有的姿態,項濟麵露羞愧之意,娓娓敘述那道比之事,一應大小擇重而談。待得一語言盡,言及請罪之後,一眾弟子惴惴難安,隻等自家師父訓話。這一等卻寂靜了半響,久久不曾等到自家師父刀魔神主的動靜,眾人不由得心疑,試探著朝高台偷瞥過去,待見得刀魔神主的模樣,不由得愕然以對。


    刀魔神主正在沉思,難得會在這般時候恍惚走神,恐怕連自家親子項濟所說那一大篇話,他也未能真聽進去幾句。


    為師父的走神,身為徒兒卻也不敢職責自家師父的不是,這也是因為刀魔神主往日威嚴極重,便連他這親子項濟與項神,對於他定下的規矩,也是絲毫不敢違拗,於是這般寂靜,便一直延續到了刀魔神主自行清醒那一刻。


    “唔?你們怎地還跪在此處?”


    忽而轉醒,刀魔神主見得腳下一排恭謹跪倒的弟子,不由得白眉微蹙,極為不滿,“無非是一場道比,算得了何事?那本門的楊英小子也是機緣到了,這才得以神境修為悟出神技,與我那大徒兒相比,卻也稀疏平常!區區道比之爭,卻是舍本求末,何須如此掛在心上?速速回去苦修吧,晉升神境,參悟聖道,才該是你們的頭等大事!”


    這番話說出來,一眾弟子麵麵相覷,不由得分外詫異、錯愕。


    刀魔神主今日這一番話,可謂是大異尋常。若是放在往日,一眾真傳待得道比之後前來,定會聽得刀魔神主勉勵、鼓舞、訓斥乃至指點不足,繼而為自己這群徒兒們一一指明需要提升之處,指點前進之途。而今日這話裏,卻滿是不耐煩之意,連這道比都已讓刀魔神主不為所動,說出那番傷人心的言語,實在出乎眾人的意料。


    可如先前所言,子不語父之過,徒不言師之責,不論刀魔神主如何言語,一眾弟子隻能恭謹應諾,不得有違逆之舉。


    “是!”


    於是錯愕片刻之後,一眾弟子齊聲應諾,聽得師父送客之言,也是不敢久留,起身便要一道離去。


    “慢著!”待得眾人起身將要退去,刀魔神主忽而揚聲喝止,讓眾人疑惑駐足望來,他又自沉吟片刻,這才冷冷道:“項濟……項神,暫且留下吧!其餘人等不得遲疑貪玩,速速苦修去!”


    “是!”


    一眾人又是恭聲應諾,該留下的留下,該退走的折身退去,唯有南宮踟躕猶豫。


    他此番算是表現最佳的弟子,一舉衝上三十位之內,這本是大喜之事,奈何此番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大師兄項濟出師不利,再次敗在了楊英手下,這才是門中頭等大事,是以他這大喜便也無從提起了。隻是他道比前便已打定主意,若是此番得以殺入百位,便敢以這一勝之名,伺機央求師父去那劍魔門為他提親,風風光光迎娶那劍魔門真傳弟子月紅過門,與他做那長久道侶,永世夫妻。


    如今他不僅奪得百位,更是奪得二十九位交椅,這成績分外喜人,他早已心癢難耐,本欲此番拜見師父時,便將那心想之事大膽提出來,料想師父亦會成人之美,成就他一番佳話。可如今這情形卻讓他遲疑,自是能感受到自家師父此時心情欠佳,這顯然不是他說話的最佳時機,但若是過了這時候,又恢複往日各自苦修的日子,再得見師父便不知又到何時去了。


    他並非不識趣,自是能等到師父心情好些,再提這事情,可他不急,卻怕那月紅不願癡等了。這男女之事最是難以捉摸,總該早早定下,才能免去諸多麻煩,他隻怕若是久久不見他動靜,那月紅以為他變了心思,一氣之下做了衝動之事,他便悔之晚矣。


    兩邊難做,他夾在中間,頓時覺得甚是煎熬,當真踟躕難決。


    這邊廂兀自未退,那刀魔神主隨意掃過,見得這南宮似有違逆他吩咐的模樣,不由得又蹙緊了眉頭,滿臉責怪、不滿,無形中便給了南宮莫大威壓,頓時心裏一怯,終是暗自哀歎自家膽小,黯然退去了。


    待得南宮離去時將殿門合攏,刀魔神主不自禁坐正了身子,目露銳利之光,盯視著自家這兩個親子,肅容道:“將那十三離去之時,知道多少便說多少,事無巨細,我要悉數知曉!”


    “是!”


    項濟神色一震,已然知曉了自家父親困擾之事,立時毫無隱瞞,將自家知曉的東西都條理清晰的細細說了出來。


    半響之後,項濟早已細致陳述完畢,刀魔神主兀自沉吟半響,這才喃喃道:“如此說來……這事情怕是還有轉機。若那劍魔老鬼新收的弟子,當真是劍聖嫡傳血脈,那此番二人一道離去,說不定並非是刀聖遺庫,卻是那劍聖遺庫也猶未可知!若真是如此,倒也不算壞事,說不得十三這奸猾小子又能得些奇遇,日後開啟刀聖遺庫,更能大有斬獲,便是並無我證就聖道的機緣,也能得到一個天才徒弟,怎麽算我也不虧!”


    “師父所言甚是!”


    雖說是親父子,但刀魔神主早早便已定下規矩,即便自家親子,也隻能尊稱他一聲“師父”,又師又父,正是恰當得體。


    項濟聞言抱拳恭謹應道,轉而又自疑惑,遲疑道:“隻是師父,但凡先人遺庫,哪怕是神主遺庫、聖人遺庫,甚或至能遺庫,俱是為自家嫡傳子嗣而備。即便是嫡傳子嗣進入,亦會有重重考驗,若是稍有瑕疵,親子亦可殺,這般饋贈寶庫雖說寶物眾多,卻也凶險至極,殘酷至極。這還是嫡傳子嗣,換作外人,大多九死一生,一無所得還要斷送性命,能夠最終得以寶庫饋贈的,萬中無一。我隻怕那十三師弟,如今已……”


    “唔?”


    刀魔神主倏然揚眉,目光銳利如刀,盯得自家親子亦是心神一顫,不敢再言。待得片刻,威壓這才漸至散去,刀魔神主一聲長歎,“你所言亦是我的擔憂,隻是這十三野望太大,自有獨斷,這般凶險之事,他也有膽去參合!隻是如今他的境況,我等全然不知,不知生死,不知他是去了刀聖遺庫還是劍聖遺庫!如今也唯有懷柔之計,這十三之位,虛位以待,留他千年吧!若他有命歸來,還承我對他這厚待之情,得了一個天才徒弟,甚或那刀聖遺庫還有念想,我這一番心思便不算白費!若是他耍弄手段……哼哼!”


    言語未盡,但殺戮之氣已然溢於言表,冰寒滲人,淩厲非凡,便連座下兩位親子,亦是一時間不寒而栗,心悸難安。


    “師父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料定這十三,定逃不出師父的手掌心!”項濟與項神急忙跪倒,恭送不迭。


    聽聞自家親子之言,這事情漸至明朗許多,倒也不算太過糟糕,刀魔神主心情總算有了些許舒暢,這便麵色稍霽,揮手沉聲道:“唔……如今唯有等候,以觀後效,再無他法,你們下去吧!”


    “是!”


    時光流轉,轉眼已過兩百年。


    南宮心裏藏著心事,這兩百年心神不寧,連修煉亦無非專心,這兩百年再無寸進。他兀自積蓄了兩百年的膽量,終是咬牙鼓勁,壯著膽子前去叨擾自家師父,待得討了刀魔神主歡心,待見師父此時心情不錯,這才敢試探著將心思說了出來。


    “哈哈!這卻是件大喜事,徒兒何須擔心?以你如今道比二十九位的聲望,迎娶那劍魔老鬼那女徒兒,自是門當戶對之事!權且放心,師父便為你去那劍魔山走上一遭,與那劍魔老鬼好生敘敘交情,料想他亦願成就一番佳話,為我兩派再結良緣,親上加親!”


    這一番朗笑傳入南宮的耳中,自是讓他立時大喜過望,急忙跪倒讚頌、稱謝不已。


    刀魔神主也是爽快性子,做事向來雷厲風行,當夜說走便走,帶著自家這得意徒兒,便騎乘龍馬、懷揣聘禮,去劍魔山為南宮提親去了。


    待得刀魔神主去後半個時辰,這刀魔門後山又來了客人。


    在那後山臨淵,有一座僻靜小殿,已然寂靜足有兩百年了,鮮少有人踏足,仿若無人之所。其實這殿正是刀魔門第十三位真傳弟子的殿堂,隻是聽聞十三師兄出門曆練,已有兩百年未曾歸來,唯有他那小仆童在殿裏獨守空閨,自是無人回去叨擾,清淨得厲害。


    臨淵之處,小殿之畔,有溪水自高峰而下,沿著筆直石壁涓涓流淌而下,柳煙這兩百年,便常常坐在這溪水邊上,嬌俏腳丫子玩弄了清冽溪水,時而遙望雲卷雲舒,兀自琢磨著心事出神,打發這無聊時間,倒也耐得住寂寞。


    溪水泛起水花,蹦跳間已然化作那貴氣婦人的虛影,靜靜坐在柳煙的身旁,神念呢喃,似有嘲諷之意。


    “兩百年了,你還要執拗麽?”


    柳煙揚起眉梢,俏麗容顏分外傲嬌,“我柳煙向來一言九鼎,從不知悔改二字!”


    而此時,遙遙魔界億裏之外,荒獸山穀深處,劍聖遺庫那藏劍塚中,呼延握著那口浩然刀,肉身忽而劇烈抖動起來,久久未曾平息。


    他,正在煉化最後一條異族血脈。


    (汗……現在才見到“善意的叛逆”書友再次打賞,多謝厚愛!今天依舊三更,這是第一章,第二章應該在八點前,第三章大概要到十二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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