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項濟的身份,放出話來要大擺筵席,受邀之人斷然不會推辭,欣然願往。


    能接到真傳大師兄項濟的邀請,說明在這刀魔門還算得上一號角色,這便是超然身份的象征。乃或能結交真傳大師兄項濟這等人物,若非門中高層,便是手段通天,在門中聲望極高,自然皆是超人一等,這時正是彰顯身份的最佳時候,若是不到場,日後便仿若無形中身份驟降一般,誰也不願因這等小事,折損了自家顏麵,自然無人會推辭不去,。


    於是待得入夜,這後山便漸至熱鬧起來,可謂群英薈萃,刀魔門中眾星雲集,相互熟識的含笑打著招呼,平日有芥蒂的亦是神色如常的寒暄,言語隱晦交鋒擠兌,麵上亦是笑容可掬,誰也不願落了風度,抑或落了自家臉麵,俱是一團和氣。


    項濟身為主持筵席之人,又在他自家地頭設宴,這夜裏總算放下了身段,早早便在殿門迎候,親自招待前來待客之人,算是頗為難得了。


    這倒是讓前來之人皆盡受寵若驚,反倒隱隱惶恐,恭敬回禮不迭,不大自在了。能夠在這魔界刀魔門中混出個人樣的,自然都是精明人,從項濟這一反常態的待客行徑中,便大約能咂摸出一點兒非同尋常的味道,恐怕今日項濟將要宣布之事,當真小不了了。


    究竟是何等大事,這卻讓眾人皆盡不知了,全因這筵席擺得極為突兀,事先誰也未曾聽聞絲毫風聲,卻是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全無準備。莫說是一眾聲望極高的內門弟子,乃或各大身居要職的長老,便連那懵懂應邀前來的六位神境長老,問起來亦是滿臉茫然不知。


    其實真論起來,刀魔門六位神境長老,在門中地位與項濟相差仿佛,明麵上看著似是略高一籌,實質卻是這項濟的聲威,反倒比六位神境長老隱然高出了一線。


    要知道大約百萬年前,這六位神境長老尚未晉升神境,自是刀魔神主收下的第一批真傳弟子,與項濟並列師兄弟,身份自是相差不大。隨後這六位做了神境長老,這項濟卻做了真傳弟子中第一把交椅,唯有他才算是當年大師兄欽定的接任者,自是對其的資質極為看好,且不論他還是刀魔神主嫡傳血脈,單憑這一點,身份便比六位神境長老高了一頭。


    雖說項濟還未晉升神境,但六位神境長老,當年得以晉升神境,全虧了當年那位大師兄的傾力相助,而項濟亦是極為爭氣,若非是為了爭一口氣,欲圖重振當年大師兄為刀魔門打下的榮威聲望,總對這道比魁首之位耿耿於懷,憑他項濟的潛質,早該與眾人一道晉升神境了。


    即便如今他尚未晉升,但憑他這數十萬年來的積累,隨時都能放開氣息引來淬血天劫,晉升神境如水到渠成般輕鬆容易,毫無失敗的可能。


    更何況,待得他一朝踏入神境,以他這數十萬年的豐厚積累,怕是會迅速超越六位神境長老如今的境界,到時更是非同凡響,一鳴驚人了。


    是以這長久以來,除去極為鄭重的場合,大多數時候,六位神境長老在項濟麵前,均是如若原來一般與項濟平輩論交,從不會自持身份。比方今日,項濟突兀相邀,才傳來風聲尚不知何事,六位神境長老依舊親自到了。


    這是給項濟撐臉麵,換過來說,也是給自家臉麵,自是皆大歡喜之事。誰也不會無中生事,若是在這等小事上冷臉,便是有意惹得兩相折損顏麵,更是傷了和氣,尤為不值當,卻是自找不痛快了。


    如今雖說都是毫不猶豫的應邀前來了,可對於項濟這故作神秘尚在遮掩的大事,六位神境長老亦覺著好奇。


    待見這六位都如此賞臉,項濟自是笑意更甚,但凡到來一位,必定親自相送到席間,這便顯得尤為鄭重。


    這大擺筵席,邀請眾多熟客摯友前來,這座次便也算是件需要慎重之事。身份不同席位自有差別,還要有親疏之別,與項濟交情緊密的自是要安排在重要位子,相互若是暗中有芥蒂的也要分開安置,這等繁瑣又不可小視的細微小事,自然難不倒項濟,他卻是駕輕就熟,遊刃有餘了。


    六位神境長老自然要安排在主席,與項濟同坐一席,這是無需多言的長久慣例,隻是今日這一席卻略有差別,比之往日之席,悄然加了個座次。這看似微不可查的改動,不知引得多少有心之人暗中關注,為此議論紛紛,揣測不已。六位神境長老更是身在局中,又都是聰明絕頂之輩,俱是瞥了眼這多出來的位子,相互眼神交匯間,已然盡在不言中了。


    時辰悄然流轉,似是轉瞬便已到了夜間,眼見這大殿中的席位近乎坐滿,四處談笑風生,可那主席依舊空著兩個位子,一個自是項濟的,而另一個十有八九,便是那尚未到來的十三真傳的了。如今時至將要開宴,這大堂正中的主席仍然有兩個席位空空如也,卻是分外醒目。


    “哈哈!師弟果然信人!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便在此時,但聽殿門外又傳來項濟爽快大笑之聲,這笑聽來便透著一股親熱勁兒,顯得非比尋常,這便讓殿中倏然一靜,談笑聲、議論聲立時幾近消無,無數目光皆盡朝那殿門望去。


    “勞煩大師兄在門口迎候,師弟卻是險些來遲,尤為不該!恐怕師兄等得急了,不曉得是否延誤了開宴之時?這卻是我的罪過,待會兒開宴後,我定要先自罰三杯,以此謝罪不可!哈哈……”


    人未至聲先至,還未見得殿門外這姍姍來遲的來客真容,那爽朗笑聲便已傳進了殿內,愈發引得萬眾矚目。


    “師弟這是什麽話!你能來就好,正是來得及時,何來罪過一說?哈哈,走吧師弟!你來了便正好開宴,你我一道進去吧!”


    說話間,就見那殿門處忽而有人影閃動,便有兩個昂藏身影大步跨進殿門來。無需多說,一人正是項濟,而與項濟並肩同行之人,卻是個光頭的壯碩大漢,在眾人看來尤為麵生。


    才見得這生人,殿中嗡然一聲,隱隱騷亂起來。


    “咦?不是說來人是十三師兄麽?當年這十三師兄在門中時,我也曾有幸見過一麵,卻是生得清秀似書生,隱然傲於林,自是氣質非凡。無非千年不見,怎生卻是模樣大變,仿若換了個人一般?”


    “這……這卻是何人?為何我在門中數萬年,也從未見過?先前聽大師兄稱呼他師弟,想來便該是十三真傳師兄吧?可為何模樣大變?”


    “先前便聽聞,昨日自稱十三真傳師兄、暴打劉一鳴師兄之人,便是這般光頭無發的凶漢扮相,莫非此人真是那十三師兄不成?”


    “怎生如此……”


    無數或明或暗的目光,皆盡投向了這姍姍來遲的光頭大漢,卻大半是驚疑不定,隻憑這極為麵生的長相,立時便引得眾多來客交頭接耳,密語談論聲一時嘈雜。


    “十三見過眾位長老與各位師兄、師弟!來遲之罪,還望海涵!”


    這邊廂還在紛亂,那光頭大漢已然走到主席旁,便自佇足挺立,朝四方含笑抱拳道了聲歉,言行舉止坦率從容,頗有大家風範,大氣十足。


    待得其後,他朝主席之側那齊坐一席的十一位真傳抱拳躬身,真摯歉然道:“十三千年前不告而別,讓眾位師兄擔憂了!”


    “十三?你真是十三?”南宮難掩驚疑之容,將呼延上下來回打量幾番,依舊覺著難以置信,不由得嘖嘖稱奇,苦笑歎道:“也不知你何時才是真容!亦或是這千年際遇,竟能讓你大變如斯?師兄愚鈍,卻是看不透了!”


    項神仿佛早已知曉,便無從驚訝,自是憨笑如故,“十三無需多禮,回來就好!此番下山曆練的際遇,果然非凡!”


    其餘眾師兄師姐亦是紛紛回應,含笑打趣,倒是毫無生澀、疏遠之感。


    畢竟於修道之人而言,壽命自是極長,參悟大道又時常費時甚久,常常一閉關苦修便是千年萬載倏忽而逝,這長久不與熟客摯友相見,已然是家常便飯了,呼延此番不過離去千年,自然還談不上生疏。


    “十三見過六位神境長老!”待得與眾位師兄敘完久別重逢的喜悅,呼延這便轉過身來,又朝端坐主席的六位神境抱拳鞠躬,歉然道:“忙著與眾位師兄敘舊,怠慢之處,還望眾位長老寬宏大量,勿要與晚輩計較才好!”


    “無妨!坐下開席吧!”


    “十三客氣,不用多禮!”


    “……”


    呼延致歉的不過是些許小事,又如此恭謹道歉,六位長老自是不願生事,也懶得自降身份,與呼延介懷這旁枝末節之事,聞言便均是含笑回應,紛紛示意呼延並未在意,自是和氣融融。


    寒暄一番,便在眾人驚愕、訝異、嫉恨、豔羨的目光中,這十三真傳果真坐到了主席那空留的位子上,與項濟和這六位神境長老同坐一席了。隻是轉念一想,大半來客便又釋然,隻道今日還為十三真傳接風洗塵,坐在主席之位,也能算是合情合理。


    “今日眾位難得賞臉,匯聚一堂!哈哈!如今人已聚齊,開宴!”


    一聲朗笑高喝,眾人轟然應好,這大宴自是歡聲笑語,對酒吃菜暢聊開來。


    待得半響,食客酒足飯飽,談興漸減,項濟這才清咳了一聲,引得周遭寂靜,齊齊望來,他才敲杯起身,含笑道:“今日邀請眾位前來一聚,首先是為我十三師弟接風洗塵,其次還有一件大事!”


    “自即日起,我將閉關參悟神境之道,這大師兄之位自該退位讓賢!而我苦思許久,但覺我十三師弟修為、武藝皆盡超群,從今往後,他便是我刀魔門第一真傳,接任我這大師兄之位!”


    此言一出,當真一石驚起千層浪,大殿一片嘩然。呼延那銳利目光倏然掃過,那二師兄王恒麵上愕然後,倏然閃過的一絲驚怒之色,自然也未能逃過呼延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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