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慌。”


    一聲沉穩低語在呼延身側傳來,冥冥虛空仙霞繚繞,一道不沾煙火氣的古仙身影轉瞬浮現,麵容微有些枯槁,顯然這數萬年被人圍困熬煉的滋味,實在讓這位祖器大能吃夠了苦頭。


    “你最後一絲厄運之劫竟如此的根深蒂固,非同小可啊……”史印細細打量,麵色凝重後踟躕片刻,終是幽幽歎道:“也罷,如今你我已是同命相連,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吧,成與不成,聽天由命了。”


    但見他長袖一揮,周遭萬彩靈氣如流霞纏繞向呼延,那紅黑氣流瘋狂撕扯如沸騰的身影,竟被這些流霞一轉而定。連帶身處上界的本尊肉身,四方也有無數彩霞憑空而生,激烈異動就此漸至平定。


    “鎮!”


    半響後,呼延緩過氣來,猶自心有餘悸,“多謝史前輩,若非你援手,今日我怕難逃一死了……”


    施法後的史印麵色又白了一分,微怒道:“真不知你小子曾造了什麽孽,是斷過大族血脈甚或是大能傳承?竟惹了如此棘手的厄運之劫,絲絲厄運深入全身,仿若伴你而生一般。若是你小子沒遇上我,日後劫數一至,你必死無疑!”


    “竟這般厲害?”呼延聞言倏然大驚,駭然不已,隨後悶頭苦思,卻又不得其解,“怪哉怪哉,我呼延往日行事謹慎,悉數平生,從未造過這般天怒人怨的大孽吧?這大劫又是如何與我沾上因果的?”


    “哼!”史印滿臉陰雲密布,嗔怒喝道:“你若斷不開這最後的厄運之劫,就等死吧!老夫我身為祖器,最終不過淪為他人奴役的結果,卻無性命之憂,而你……小小聖人敢搶了至境祖境大能的機緣,是什麽後果,哼哼!”


    此言一出,呼延頓時臉色慘變,終知事情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一旦天道史印撐不住,他能得一好死恐怕都是走大運了,“這該如何是好……”


    眼見呼延愁眉苦臉,史印在旁哼哼冷笑,卻是一言不發。


    許久後,麵色陰晴不定的呼延,咬牙間麵露狠色,“不拚不行了,我呼延此生或笑傲或苟活,依舊能逍遙至今,豈能被區區一絲厄運之劫困死?進一步便能海闊天空,那這一步無論何等艱難,我必要試上一試!還請史前輩護法,替我……”


    “這無需你說。”


    待見激出了呼延血性,史印神色和緩,未等他說完,便揮袖打斷道:“隻要你拿定主意,老夫又何嚐不是要陪你一搏?分神替你鎮壓氣血便是,隻是我一心二用,身外鎮壓之力必然大盛,原本尚能支撐十八萬年,此番之後,恐怕僅剩十萬年不到了。留給你晉升至境的時間,你也要心中有數啦……”


    聽他歎息,呼延卻平靜回應,“晚輩曉得。”


    “前輩,開始吧。”深吸一口氣,他盤膝坐定,閉目凝神,磅礴氣血再度放開,激得如跗骨之蛆的厄運也隨之再現。


    不旋踵,呼延渾身青筋暴起,紅紫猙獰,模樣恐怖之極,仿佛竟不知在承受何等極度的劇痛。


    在旁的史印神色複雜,身影悄然散化,轉為縷縷煙霞飄逸無蹤。


    “成敗在此一舉,卻也莫怪老夫言語些許不盡不實吧。煉化氣運,先易後難,連至境都得謹慎熬煉,又豈是如此簡單之事?你以聖境之身,卻妄圖至境之事,本就是逆天而行的舉動。先前熬煉越簡單,也激得後麵的厄運更深入肉身,最後這絲厄運,哪怕老夫能幫你鎮壓肉身,剝離時的反噬之苦,比至境時何止厲害了十倍?你小子心念撐得過的幾率實在渺茫,為今這局麵,也隻能看你放手一搏,隻盼你能給老夫一個驚喜……”


    這些心思,呼延無從得知,他此刻也無暇他顧,蓋因厄運反噬早已開始,哪怕史印已幫他鎮住肉身,疼痛卻無人能替代。


    厄運絲絲黑氣,此刻張牙舞爪,他想剝繭抽絲般縷縷扯開,竟像是要自行扯爛自家肉身的指、手、眼、鼻、四肢、五髒六腑,乃至每一寸皮肉,此間痛苦,已然深入靈魂!更仿佛連靈魂也要撕扯到碎爛,劇痛可想而知!


    氣血驟然暴漲,周遭無形自生尖嘯,淒厲刺耳,天地虛空風雲變幻,光頭大漢曲臂一抓,那厄運竟仿佛實質之物,牢牢緊扣五指。


    “無物可阻我呼延大道!”猙獰麵上,呼延咬牙切齒,那狠勁連牙根都被生生咬斷,毛孔七竅流血不止,心頭無聲怒吼,“連這勞什子厄運也不行!”


    嘣!


    如弦斷之音,竟驚天動地,左邊腳趾有厄運黑絲被巨力硬生崩斷,飛揚激射。


    “哈哈,哈哈哈哈!無物可阻……”


    生生撕裂的劇痛,呼延止不住一口鮮血噴出,卻神色如狂似魔般仰天狂笑,“我呼延大道!”


    一年,五年,十年……


    歲月無聲流逝,黑絲與血氣糾纏的身影,在史印體內虛空,在上界刀魔聖土大殿,竟僵持了數以千年!


    第一千二百年時,身影早已化作一方血池,生機盡失,半空卻有漫天黑氣張揚舞動,已有許久再無動靜,仿佛呼延早已身死道消。細細看去,尚有一股粗如手臂的黑色長鏈,死死扣在血池裏麵。


    “呼……呼……”


    忽而,血池傳出粗重喘息聲,死水般的血池麵上漸起波瀾,隨後波濤洶湧,暗流湧動,沸騰攪動,“再……再來!”


    血水滔天,驟然緊縮,轉眼凝做一個光頭大漢的模樣,雙手精肉鼓脹,死死抱住懷中那黑色的粗鏈。凝神可見,粗鏈一端,竟深深埋在大漢胸膛之中!


    “給我……”呼延僅剩的力氣全灌注雙臂,嘶吼狂嘯之中,隻欲將鎖鏈從體內拔出。


    “老爺!”不知何時,殿門早已洞開,一道修長窈窕的身影杵立門邊,柳煙嬌豔麵容如今卻憂心忡忡。


    “哈!”呼延扭頭朝嬌妻努力地露出笑容,費力喘息片刻,強撐著大笑道:“丫頭莫要替老爺擔憂,你便在那安心看著,老爺我如何逆天改命!”


    “給我開!”


    也不知是柳煙出現,給了他莫大鼓舞,甚或是數百年努力積攢的力道,如今拚死一搏,那黑色鎖鏈竟真的在他怒吼中,一寸一寸艱難拔出。


    “開,開,開,開,開!”


    嘎吱聲連綿不絕,像是金鐵之物被生生扭斷的聲音,黑色鎖鏈在他胸膛僵持又是年許,終有一刻崩然離體,反彈激射向上空黑氣,漫天黑氣受此一擊,潰然四散,消弭無蹤。


    “哈,哈哈!”呼延臉色慘白,喘息後卻得意大笑,“從此,我呼延晉升至境,已然是一路坦途!”


    “老爺!”得見此景,柳煙身影如化飛花嬌燕,飛撲到他懷中,可見這數千年,她承受了何等沉重的擔憂煎熬。


    “丫頭啊,讓你擔憂啦!”呼延撓頭,緊抱住嬌軀,感慨長歎道。


    螓首深埋在他懷裏,柳煙終於感到了安穩,“隻要老爺平安,我就什麽都不怕……”


    相隔數萬年,膽戰心驚之後,夫妻二人自有一番溫存。


    自呼延與天道史印被圍困在運河之中不久,尋找到自家機緣的柳煙便已歸來,赫然已是聖境修為。有那《化入輪回熔煉秘法》相助,九萬年過去,時至今日,柳煙也早已臻至萬年聖境,融合萬星中各種道法正在緊要關頭,若非因為憂心呼延,恐怕早該突破到聖境巔峰了。


    “時日緊迫,老爺我怕是隻能斬斷****,趕緊閉關融合萬家刀道,早日晉升至境要緊。”


    隻與嬌妻溫存了短短一月,呼延不敢耽擱,與柳煙依依惜別,埋下對冷落嬌妻的深深愧意,陷入合道苦修之中。


    提前一步解脫厄運煞氣的糾纏,合道時效果顯而易見,格外神清目明不說,隱約觸摸到了天道的痕跡,合道自是有如神助,格外順暢。


    短短萬年不到,萬千刀道意念接連融入呼延根基的刀魔大道中,遙遙一見那大殿高座上光頭大漢的身形,氣息深沉,浩瀚如淵,竟已不可揣度。聖境之下的人,連其身形都無從得見,倘若凝神去望,恐怕一瞬之間,便會被那厚重血氣反激得雙眼暴碎。


    相隔十裏,也能感受到中心,仿若有一柄巨刀矗立,魔氣滔天,直指蒼穹!好似這巨刀一動,便要驚天動地,刺破蒼天一般!


    鋒銳凶狠之至,相隔百裏也叫人膽顫心驚,心生敬畏。有虔誠門下,時而朝那方叩拜,常聞有靜心之效,長久祭拜,更傳聞有弟子曾得莫大機緣,恍惚中聽得誦經聲,便得刀魔道祖傳授刀道經文,得以刀法精進,一日千裏!


    此間神妙,可謂非同凡響。蓋因如此,刀魔道中這數萬年來,頗出了不少天才弟子,堪比遠方魔土的鼎盛之勢,已然隱約可見。


    聖土中不知何時,一種風傳在愈演愈烈,直道刀魔道祖,恐怕不日便將踏上刀道巔峰,成就至境大能的千古高位!


    再過萬年,對於這等風傳,相信的人,竟是越來越多。


    “我這刀魔大道,已然到了及至,醞養萬年的刀力,弗一開出,相信足夠開天辟地,打破阻我晉升至境的天地桎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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