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人間萬事細如毛


    江勝ji動地bsp;鄭宇看著這位情緒ji動的老將,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


    半晌之後,看著這位老將逐漸有些平緩下來,鄭宇過去扶起他,遞過一條手絹:“卓行,你也是戎馬半生,怎麽做此女兒狀。”


    江勝接過來,感ji地鞠了一躬,擦拭了臉上的淚水。


    “有些事,並非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鄭宇頓了頓,平靜地說道,“父親的想法是好的,軍隊國家化,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給後世留個好的傳統,防止公器si用。但經此一役你還沒看明白?在這個思想魂的時代,所謂國家化的軍隊,很容易被一些野心勃勃的軍頭打著高尚的幌子,帶上權力鬥爭的歧途!”


    “這個國家,傳統上還是人治而非法治,一切都需要一個過程。必須有一個意誌,一股力量,確保這個過程不被打斷。”鄭宇說道,“這個國家崇尚的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是成王敗寇,既然如此,就不能讓野心家看到一點機會。國防軍,我是必須要牢牢抓在手裏的。”


    江勝看著鄭宇,臉色有些白。


    “卓行,你可以放心。國防軍在我手裏不會被取締,不會成為皇家禁衛軍的附庸。他會更加強大,會走向更輝煌的未來。”鄭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做純粹軍人,我當然要給你機會。軍隊隻要忠於我,沒有胡思想,一切服從命令,就是純粹軍人,就可以在國戰中盡情揮!”


    江勝囁嚅了幾下,卻終究還是沉默了下來,微微垂著頭。


    “卓行,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我們這個國家真的經不起折騰了。”鄭宇盯著他,語氣越凝重,“國防軍的整肅勢在必行。至於你,我是信任的,也是要大用的。6總這個擔子我屬意你。但你先要把心思擺正!父親容了穆鐵,也容了你,可你們怎麽回報的父親?我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你要讓我不疑你,就先要把這個忠字放在最上麵!做不到這一點,我隻有另選賢明!”


    江勝花白的頭顱微微顫抖。


    “卓行,你要明白,我們這個國家有多複雜。”鄭宇歎了口氣,“父親在日,國家總算是秩序井然。可隻要父親一去,馬上就是兵戎相見炮火連天!最後倒黴的是誰?國家受損,國民受害,軍人最後也成了叛軍,成了犧牲品!這樣的事情,你還想要再生一次嗎?”


    江勝抬起頭,紅著眼睛看著鄭宇:“陛下!臣隻要在一天,就決不允許這些人再對政fu指手畫腳!”


    “卓行,你有此心,我是很寬慰的。”鄭宇點了點頭,“不過,這一次的兵變反映出了太多問題。這不僅僅是個別軍頭的野心,個軍政軍令體係的問題,也是部隊信仰和理念的問題。更重要的,它反映出了社會上現實存在的一些矛盾有多尖銳!卓行,你應該知道,這支軍隊需要改變,需要毫不猶豫的改變!乃至我們這個國家,也有太多的問題需要得到毫不遲疑的扭轉!”


    江勝看著鄭宇堅定的表情,隻是沉默。


    “國防部要改革。”鄭宇平靜地說道,“之前6海兩總部過於強勢,軍令係統直接幹預軍政體係,導致國防部變成了兩總部的橡皮圖章,這種事情不可以再持續下去了。”


    “國防部要恢複到軍政係統的本來麵目,而且要分拆成6軍部和海軍部。”鄭宇再次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兩個總部的部長直接對我負責。6海兩總參的參謀長也要直接對我負責。未來國防建設的一切事宜歸屬兩總部,兩總參隻負責軍事計劃的製訂,作戰指揮和訓練事宜。”


    江勝愕然地看著鄭宇,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紹禎這個國防部長本次讓我失望至極,雖然沒有附逆,可國防軍兵變他必須承擔一部分責任。我已經準備安排他退役。”鄭宇平靜地說道,“許帥平叛有功,將身兼海軍部長和海軍總參謀長的職務,不過此為特例,至此為止。6軍部長,朕屬意聶士成大將。聶大將威望素孚,忠心耿耿,此次平叛出力甚多,執此國器舍聶大將其誰?聶大將年高德劭,還需幹才輔佐,常務次長我屬意岑暄。他從軍多年,且於國防建設多有論著。尤為可貴者,此次北京事變,岑暄親冒奇險奪回憲兵司令部,且憲兵隊於平叛中立有大功。此等勤勞王事,正是帝**人之楷模。”


    江勝臉色蒼白,垂下頭一聲不吭。


    “國防軍,這一次出了這麽大的子,不徹底整肅是不行的。”鄭宇盯著江勝,“一切為了帝國的長治久安,也是為了防止國戰受害!卓行,你要知道穆鐵在國防軍內部的影響力有多大,這不僅僅是一個鐵衛軍組織的問題。為了防止其他高級軍事長官架空他,穆鐵放縱丁忠宇這些人在青年軍官中刺jiji進的軍國主義思想,乃至si自鼓勵一些下麵的軍官越級上報,直接服從來自鐵衛軍係統的命令!這樣的軍隊,在國戰中能讓我放心嗎?自行其是,搞團體,這還算什麽軍隊!”


    “這一次,禁衛軍的體製表現出了優越。如果不是他們的忠誠和英勇,我們這個國家就真的危險了。”鄭宇歎了口氣,“我準備由禁衛軍派出軍官,對國防軍全麵整肅。憲兵隊和國防部都要配合。國防軍不但要忠於帝國,更要先忠於我!沒有這一條,這支軍隊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成為野心家的工具。即使我在的時候他們不敢過分,可如果我老了,或者我死了怎麽辦?”


    江勝沉默良久,低聲說道:“陛下,這樣一來,國防軍還算是國防武力嗎?”


    鄭宇盯著他,瞳孔緩緩收縮。


    “6軍部長是您的信臣,國防軍,要效忠於您個人,很多軍官要退役,您信任的人會頂上來,而禁衛軍本來就是您的親衛部隊!”江勝猛地抬起頭看著鄭宇,語氣格外沉重,目光卻毫不退讓,“陛下!您已經是皇帝,是全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臣鬥膽問一句,您現在要把全國所有的武裝力量都牢牢掌握在您個人手中,您到底想要些什麽?這個國家,您又想帶向何方?”


    鄭宇看著這個老軍人,表情坦然而誠懇:“卓行,你說這個國家是屬於誰的?”


    江勝堅定地說道:“陛下曾經再三強調,這是屬於全體國民的國家。”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皇帝由國民推舉為國家領袖,受到全體國民的監督。這是國民的帝國。”


    “你說的不錯。”鄭宇點了點頭,“可你有沒有想過,國民到底如何來保護他們的利益?”


    江勝一愣:“有憲法,法律,國會,地方參政院,有國防軍的保……”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臉上露出了悵然。


    “卓行,我們這個國家,素來缺乏法治的傳統。這個事實我不想再重複。”鄭宇說道,“這幾天生的一切都告訴我們,父親的做法雖然用意很好,卻還是過於前了。憲法也好,法律也好,國會也好,地方代議製民意機關也好,最終都需要人來保護。國民還太缺乏政治意識,缺乏民主法治觀念。如果連這些受教育最完備的軍人都視法律如無物,你能指望國民做什麽?你能指望他們自己清楚自己的權利,保護自己的權利嗎?他們又如何來保護這個帝國的秩序?”


    江勝沉默不語。


    “我們這個國家已經走到了分裂的邊緣。”鄭宇的聲音並不大,聽在江勝的耳朵裏卻如同驚雷一般,讓這個老將臉色蒼白地看著鄭宇,“卓行,這一次的兵變看似偶然,實則必然。父親對很多帶有理想主義色彩的ji進思想加以包容,試圖調和,結果卻造成了社會的思想魂。我們的國家,在短短二十多年裏脫胎換骨,可人心中那些流傳數千年的元素還在頑固地揮作用。現在的國家,外患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卻是內部的鴻溝!”


    “政fu,已經開始喪失民心了!”鄭宇長長地歎了口氣,“這些年,中樞上出了陳磊事件的大動蕩,上下離心,到了地方上,思想魂造成了信仰倒塌,再加上功臣思想和打江山坐江山的思想揮之不去,這幾年又要應對經濟危機,還要擴充軍備,政fu花錢如流水,各種工程紛紛上馬,腐化墮落簡直就是一日千裏!另外一邊,物價飛漲,底層民眾工資低下,生活日益困苦,而腐化官僚又要對工商企業敲骨榨髓,企業競相行賄,整個國家的經濟基礎正在迅腐爛!”


    “不少地方民怨累累,離著爆也不遠了!青年黨之所以能在北方卷起這麽大的風浪,國防軍兵變能得到不少民眾的支持,這情形還不可怕?”鄭宇的語氣格外沉重,“之前帝國沒有出子,隻是靠著父親的威望,靠著他光複華夏驅除韃虜的聲望,靠著帝國立國之初的一係列善政,靠著父親手中牢不可破的軍權!可現在呢?國防軍兵變,中樞動蕩,父親身死!俄日兩國想必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北方汛之後想必就要開戰!這個時候,我們內部的野心之人會做些什麽?我們這個國家又會生些什麽!”


    江勝默默地聽著,臉色也漸漸開始起了一些變化。


    “卓行,你必須要服從我。這一次,我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咱們的國家,咱們的民族。”鄭宇一字一板地說道,“是!我要牢牢抓住軍權!不僅僅如此,所有的政fu強力組織和機構,我都要整頓,都要牢牢把握住!因為這些地方絕對不能出問題,否則這個國家就要麵臨分裂乃至內戰!以前,能夠凝聚住這個國家的隻有父親,從現在開始,就隻有我能做到!我如果不做,就是對國家的不負責任,就是對民族的犯罪!”


    江勝抬起頭盯著鄭宇,終於露出了震驚之色。


    “現在是非常時期。”鄭宇緩緩地說道,“國家,已經是危如累卵!卓行,我從歐美一路走過,在東北親身經曆了那一場變,現在又是北京的一係列變!總情局出了叛徒,國防軍出了刺客,禁衛軍被滲透,乃至最後穆鐵公然帶著部隊占領北京,篡奪國家權力!你知不知道,就在這兩天,廣州在籌劃接許帥南下另立中央,不少省份在謀劃聯省自治,以許凡為領,建立邦聯製國家!”


    江勝臉上血色盡褪,澀聲說道:“陛下,這些臣真的不知道。不過以臣對許帥的了解……”


    “我不是懷疑許帥,他的為人我很清楚。”鄭宇搖了搖頭,臉色依然凝重,“但這裏邊隱含的問題才是最可怕的!我們這個國家,現在需要的不是放任自流,而是借助舉國同悲,追思先帝,痛恨叛逆,憂心外侮的時候,迅凝聚起來,統一在一個意誌之下!這個責任,我必須擔起來!”


    他盯著江勝,斬釘截鐵地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帝國,帝國就是我!我就要替國民澄清寰宇!國民鬆散,無法對抗這些思想各異動機複雜的力量,我來解決!國民受到多重盤剝,生活困苦,我來解決!國民容易受門g蔽,被蠱惑,我來解決!官僚腐化,對工商企業敲骨榨髓,對國家資財貪汙挪用,上下勾連,把持地方,國民慘遭魚肉,求告無門,我來解決!軍隊思想魂,不知所措,那他們就跟著我走!所有這些問題,在這個時候,一切力量隻需要跟著我!”


    “你要相信我,我才是這個國家裏,真正最把帝國放在心上,把國民放在心上的人。”鄭宇盯著江勝,語氣不容置疑,“這是國民的國家,也是我的國家。這個國家毀了,我也無處可去。我和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國家的問題,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一切的對策,父親生前和我都反複討論多次。現在國家危急,民族危急,這一切責任,我必須要擔起來!也隻有我,能夠繼承父親的意誌力挽狂瀾!你們不必再疑慮重重,也不需要瞻前顧後!隻要跟著我,這個國家的一切魂,腐化,墮落,迷茫,都能解決!”


    江勝看著這個表情堅定,充滿自信的青年皇帝,心中翻滾著無比複雜,卻又越來越強烈的情緒。這位老將的心中開始湧動著一團火,身體之內沉寂已久的熱血也開始了沸騰。


    一步步升到如此高位,他自然不是真正的兵癡,對於國家的種種問題,他看在眼裏,也一直在思考,在憂慮。他想做模範軍人,他秉持軍人不可幹政,但這不等於他對於這個帝國出現的種種問題無動於衷!


    現在,終於有這樣一個年輕而無畏的統治者要站出來,在這個最為危險,可也最有機會成功的時刻,澄清國政力挽狂瀾!江勝也是軍人,在軍隊這個相對講求獻身精神,講求理想的純潔,還沒有墮落成官僚衙門的團體中奮鬥了幾十年,他有失望,有黯然,有熱血,也有午夜夢回的期盼和憧憬!


    這些事,自己做不來,現在有人要做,而且他也是這個國家最有可能做到這一切的人!跟隨,還是觀望?


    “我是皇帝,我說過的話,就一定要兌現!卓行,我要明確地告訴你,這些問題,我不會等到戰後再解決!”鄭宇的話讓江勝再也無法保持矜持,臉上現出了不加掩飾的震撼,“國戰在即,內裏要是四分五裂各懷心思,對中樞的意圖妄加揣測,**官僚再借著中樞,打著一切為了國戰的名頭大肆盤剝,野心之人看著中樞遲遲沒有一個統一的聲音和意誌開始玩火,我們還談什麽國戰!”


    “父親在日,經常教誨我,什麽樣的人才能肩負起領導這個國家的責任?”鄭宇深沉地說道,“這個國家的領導者,承擔著四億五千萬國民的希望,肩負著國家和民族的重托!他必須不怕風雨滄桑,不怕道路坎坷,不懼怕挫折和失敗,他要敢於麵對挑戰,敢於抗爭,他要勇於征服一切困難,做自己和國家命運的主宰!‘


    “滄海橫流安足慮哉!我就是有這個自信!因為我是先帝的兒子,是許帥的學生,因為我跟隨父親理政,最知曉父親的夙願!我有父親一手培養的精英幕僚協助,有內閣諸君的協助,有許帥的協助!卓行,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意誌,也是這一批真正忠於國家,熱愛民族,通曉國政之人的共同意誌!跟著這個意誌走,你就是國家功臣,打贏國戰,給你一個民族英雄的名號!你要還是瞻前顧後,左顧右盼,你就隻有被淘汰,離開民族複興這個事業!我可以告訴你,這艘船,你下了就再也上不來!”


    鄭宇這一番擲地有聲的話,終於讓對麵這位老將悚然動容。江勝沉默半晌,捧著軍帽,立正,深深一鞠躬:“陛下,國防軍服從您的一切安排。本人,必定全力配合您的一應事宜。任何人想要違抗命令,6總必定嚴懲不貸。”


    鄭宇盯著他看了半晌,肅然說道:“江總參謀長深明大義,一心為國,可堪敬佩。朕這就下詔,擢升卿為6軍總參謀長。請總長務必恪盡職守,於此危難之際,協助朕與中樞澄清寰宇,還帝國一個朗朗乾坤!”


    江勝腳跟一並,一個標準的敬禮。


    鄭宇對一直肅立在門口的邱海陽揚了揚下巴:“伺候筆墨。”


    邱海陽在書案上展開筆墨硯台,胡開文老字號直供的禦墨很快化開,鄭宇揮毫潑墨寫了幾個大字,蓋了si印:“卓行,這字等一會幹了,我讓人裱好送到你的辦公室。”


    江勝看著這幅字,老淚縱橫。


    這字本身,說實話寫的真一般,最多也就算是有些剛強飽滿罷了。但難得的是這裏麵的意思!“烈火見真金”,江勝看著這幾個字,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感動,心頭翻翻滾滾就隻有“士為知己者死”這幾個字。


    鄭宇走上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卓行,你能在別人爭權奪利之時,不顧事後可能被推出去頂雷,一心操勞國戰事宜,這本身就說明了你對國家的忠誠,對軍人職責的忠誠。可我們這個國家,很多事情就是那麽複雜。現在忠於我就是忠於國家,你隻要記住這一點,國防軍你放手施為!我就是你的後台!”


    “這些事不僅僅是軍務,也是軍政。”鄭宇繼續說道,“之前穆鐵在位多次越權幹政,導致國防部權威受損,軍隊變成6總的一言堂。卓行,你是知道危害的,你也知道你和父親提過這個問題。我相信以後你和國防部,以及未來的6軍部都能夠配合好。我對國防軍的整肅,正是為了讓你們這些軍人能夠安心國戰,不必顧慮其他好好做,6總和國防軍,永遠是帝國國戰的先鋒武力!”


    江勝深深地一鞠躬,轉身離去。


    鄭宇盯著他的背影出了一會神,又轉回身站到窗前,默默地俯瞰著下麵的北京城,臉上流露出了某種複雜至極的情緒,似乎有某種迷惘,有某種掙紮,又有掩不住的黯然。半晌之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了堅毅。


    他轉身坐下看了會文件,突然聽見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


    “陛下!”柯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倫敦急電!交通部長孫文先生,在募捐演講中途,遭遇刺殺當場犧牲!”


    鄭宇的腦袋嗡了一聲。


    這事情絕不簡單!


    孫文是執政黨聯盟中憲政黨黨魁,雖然有些好大喜功言過其實,一向在部務上頭做甩手掌櫃,熱衷於四處演講,給鐵路建設籌措些款子,賣賣國債,但一直以來對帝國大政也多有裨益,尤其在海外華僑中很有威望。這一次突然身死,恐怕國內又會有些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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