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情況,鄭宇從一開始就通過無孔不入的信息渠道牢牢地掌握著最新進展。


    這一切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可以打倒穆鐵,打倒〖日〗本,打倒俄國,他可以收攏軍隊,馴服官僚機器,也可以把民眾的意誌引導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去。但他也很清楚,他很難改變人們內心深處的思想和行為邏輯。


    這個國家太過久遠的農耕自然經濟,大一統**體製,君臣父子綱常禮教的“和諧”文化,讓整個國家深深浸染了一種清淨無為,樂天知命的氣質。鴉片戰爭之後西方文明對華夏傳統的刺ji與羞辱,鄭鷹一手引入西學,鼓吹民族主義和仇滿思想引發的大〖革〗命,固然強有力地衝擊了這些傳統觀念,但整個國家傳承了幾千年的文明傳統,根深蒂固的理念,卻依然頑固而隱秘地存在於絕大部分國民心中,支配著他們的一切思想和行動。


    他很容易理解,對於這些實際上仍然沒有擺脫傳統“天朝物華天寶,無物不有”的理念,鄉土觀念極重,本xing上有些懦弱的國民來說,強悍的武力固然可以保家衛國,但如果走到窮兵欺武,按照〖中〗國曆朝曆代的慣例,一定是越打仗國民越苦難,國家越窮困,最終又走上湯武〖革〗命的老路。與其如此,既然〖日〗本入藩,朝鮮光複,暹羅也已經是屁滾尿流,連不可一世的俄國人都已經敗退,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何必把別人往思路上逼?


    這種淳樸的傳統〖中〗國式思維,是〖中〗國幾千年儒學禮教教化的結果,也是曆史殷鑒曆曆在目的正常結果,更是自然農耕經濟體擴展到天然邊界之後很自然推導而出的文化傳統。


    可鄭宇知道,他不能,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停止戰爭。


    但很多事情,他明白,卻不代表其他人都能明白。他一直在串聯某些力量準備擇機發動一場宣傳攻勢,而現在,反戰議和的力量已經浮出水麵,也就要到了他出手的時候。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有人卻搶在他的前麵。


    李達已經回到了北京。


    這位被鄭鷹父子從俄國禮聘回國的憲政專家,經過了穆鐵兵變,又目睹了鄭宇〖鎮〗壓叛亂,一手把民眾的不滿引向貪官汙吏,尤其是地方上某些盤根錯節的力量,始終保持著低調。


    他默默地觀察著鄭宇的舉措看著他一方麵收攏地方政府的權利,另一方麵放權給地方參政院,發動國民參政,他在觀察,也在思考。


    這位地方自治理論的旗手對地方自治實力派的某些暗送秋bo笑而置之,轉而全國旅行。到了現在,回到北京的李達,向鄭宇遞交了自己的調研報告,隨即也公開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由於李達曾經遊曆歐美,並在俄國停留多時,多有觀察,他的文章很快就獲得了各界的重視,一經登報,各大報紙爭相轉載頓時神州紙貴。


    在李達看來,戰半確實已經到了十字路口,而帝國也處於非常有利的地位。但這個時候,卻並非見好就收那麽簡單。歐美列強崇尚叢林法則,在西方曆史上,所有的強國都是依靠戰爭而獲得列強的承認,躋身有話語權的強國俱樂部。帝國本次國戰,雖然已經是全勝之局,但俄國絕不會甘心就範,歐洲列強也時時刻刻在盯著〖中〗國lu出虛弱的跡象再采取強硬的行動。


    這個時候,你退一步,對方可能就要進好幾步,而你的氣勢一弱,原本已經處於困境的敵人就會萌生新的鬥誌。


    在李達看來,俄國內部矛盾重重,而沙皇的統治一向依靠強力壓製,現在正是接近了爆發的臨界點。


    隻要〖中〗國方麵繼續保持壓力,俄國內部被壓製的矛盾早晚要在某個導火索的觸發下全麵爆發。可一旦〖中〗國在這個時候鬆口,就等於讓俄國獲得了喘息的機會。這個可怕的軍事國家隻要緩過一口氣,就可以在列強的支撐下與〖中〗國對抗到底,最後鹿死誰手就很難說了。


    李達在這個時候幹脆毫不隱諱地指出,現在就是“比誰先耐不住架子”。很顯然現在〖中〗國還有所餘力,而俄國的情況正在惡化。在李達看來,〖中〗國見好就收,釋放的善意不但不會讓俄國人感ji,反倒會讓他們借此緩過一口氣,卷土重來。他認為,幻想俄國會心甘情願認輸隻是囈語,因為“沙皇的權威建立在軍事之上,不到山窮水盡,羅曼諾夫家的君主不可能接受一個沒有取勝,尤其是可能割讓領土的和約”。


    第二個出手的,更是鄭宇沒想到的一個人。


    幾乎與李達同時,《華夏時報》刊登了筆名“複華”的一篇文章。


    作者一開篇,就提出“現在凡是討論對俄和議的,要麽是各懷si心,把si利置於國家之上:要麽是缺乏國際政治眼光,搞不清當今世界各國的情形。這位“複華繼而寫到“此戰之乃百年以來,華夏之一大機遇,若錯過,恐怕就要遺憾百載“他指出“此次國戰,俄人主動攻我,公理在我,於國際上我國得道多助,俄人失道寡助:其國突遭大敗,國內動dàng,甚至沙皇本人逡巡戰區而不得歸首都,正是我軍一鼓作氣dàng平殘匪的機會,一旦縱虎歸山,北方從此不寧。而經此一役,俄人必然視我中華為生死大敵,我軍yu裁軍備,則中俄人下懷:不裁軍備,則國家也難得休息。而yu再取,我國出師無名,也難得今次之國際金融支持”。


    在他看來,既然如此,趁著國內還有餘力,不如“以得勝之兵進擊心驚膽寒之敗軍,掃平北海以東之俄人殘敵,並進取中亞,以推動俄國局勢崩潰,促使其內亂,逼迫俄國主動求和接受我之條件,複我故土,羊不得在東方屯駐重兵“則兩國之困境可解。嗣後方可談休養生息。


    對於這位“複華”鄭宇知道他就是華夏〖民〗主〖革〗命黨總裁曾飛的助理胡漢民,在戰爭之前就自夏威夷動身回國,首先在上海租借地落腳,後來看到了國家越來越多的東西,終於來到華界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聲明“希望在國內仔細考察,為國家出力”。鄭宇對這個人是有些印象的,知道在另一個時空,此人以清廉正直聞名,但權力yu和自尊心也是同樣很強。不過他對於這些人物,既不過分看重,也沒有太多的疑神疑鬼。曆史已經改變,這些人何去何從,在他們自己也在曆史的發展。想要他們上就上,想要他們下就下,國家威權在手,鄭宇自有一股睥睨天下英雄的豪氣。


    就這樣,這位胡展堂也踏上了旅行的道路,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等來到北京,直接就拜訪了北竹,又結識了北京的一批文人學者在帝大社會學係謀了個助教的職位,平時寫寫稿子。


    這一次,這一位高調出擊,倒是讓鄭宇有些莞爾。果然是曆史知名人物,終歸還是耐不住寂寞要一試身手的。


    《華夏時報》此文一出,一直觀望和猶疑的某些文人,也仿佛聞到了某種氣味,紛紛開始了活動。


    一時之間,甚囂塵上的議和之聲又遭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明槍暗箭。


    有揮舞著〖道〗德大棒,從“國家民族“的高度直斥主和者si心過重的甚至直接揭了不少人的老底,比如張某某主和是因為獨生兒子在前線,之前好幾次想動用關係調到後麵管兵站卻沒有成功:李某某主和是因為家裏的產業被迫交納重稅,而李紳士一貫是慳吝成型:趙董則一貫和東交民巷的歐美俱樂部來往密切,很可能是奉了某些外國“友邦”的意誌。


    有的則講了鼻年méng古人鐵木真和努爾哈赤幾次戰敗崛起的故事,提出“除惡務盡”更有所謂皇漢派大呼“羅刹國與鞋虜實乃一丘之絡,皆北狄禽獸遺種,此劣等之民族不徹底鏟除,早晚為中華患”更有人講述了當年彼得哈巴羅夫等俄國冒險家,流氓和土匪在黑龍江吃人肉的事情大聲恫嚇“爾等不速醒,則爾與爾之家人後人,早晚為羅刹人果腹之食矣”。


    皇漢派中的“新派”代表非章炳麟莫屬。


    q在粱啟超發起“民生研究會”的時候,章炳麟就直接帶著一群青年皇漢ji進派去砸場子,還是與粱啟超相交莫逆,在和戰問題上態度曖昧的宣傳部長譚嗣同聽到風聲,親自帶了〖警〗察在半路上把這些人“勸”了回去。


    章炳麟眼看著粱啟超堂而皇之地搞起了“漢jiān”組織,一氣之下在皇漢刊物《漢風》上指著粱啟超的名字大罵“先宋有jiān臣名粱師成者,今有欺世盜名,yu賣皇漢之土於羅刹禽獸之國,自絕於皇漢先祖之不孝之徒名粱氏者。此賊以西夷民權之邪說建民權黨,蓄謀動搖我皇漢國體於前,煽動媾和,禍亂國戰於後,實乃祜惡不逡”。章炳麟從粱啟超的“先人”東漢jiān臣“跋扈將軍”粱冀說起,一路說到粱師成,粱啟超,公然提出“粱冀專擅朝政,毒害君王:粱師成以一閹人而居“隱相”禍亂朝局,挾持聖君,導致皇宋傾覆,而今之粱氏者…”就差罵出“姓粱的誤君賣國乃是祖宗家傳”了。後來連《大漢皇民報》的副主編姚麟都有些看不下去,連哄帶勸讓章炳麟“先看看時局發展”“滅此獠不急於一時”。


    粱啟超被章炳麟罵的狗血淋頭,自然不肯善罷甘休,當即在公民黨的喉舌《新民叢報》上發表文章反chun相譏“今有章氏者,妄論華夷之辯,一貫以種族優劣分裂我國民,鼓動是非。又倡三綱五常之禮教為國本,無視當代〖民〗主民權大潮之浩浩湯湯,罔顧我中華民族融合之潮流。今國家局勢微妙,有識之士皆思務實,惟此輩動輒以皇漢自詡,黨同伐異,稍有意見不一即罵為漢jiān……實在是國民之恥此等人高談闊論,於國無益,不過愚夫爾……”


    章炳麟自然大怒,其他皇漢骨幹如曹欽熙等人更是lu胳膊挽袖子上場,與粱啟超等人展開對罵,一時《漢風》與《新民叢報》刀光劍影,此說彼是漢jiān,彼說此是國賊,很是熱鬧。


    正在此時,一枚重磅炸彈出籠。


    《華夏時報》刊登了筆名“獨秀”的文章。


    對於獨秀這個名字,之前隻是在上海有些名望。自從陳慶同北上,在北京逐漸嶄lu頭角,隱隱成為北竹身邊一大筆杆。現在論戰正酣,獨秀出馬,一時間洛陽紙貴。


    “獨秀”開宗名義,直指“今日之國戰,乃民族存亡之戰,也是民族千年根基之奠基之戰。今之成就,不獨影響於當世,更將惠及子孫百代。一旦鼠目寸光,就是前功盡棄,必然禍延百代”。


    “獨秀”從東西方強國的發展曆史講起,痛斥了〖中〗國曆代**君主開戰不是為了炫耀武功,就是為了青史留名,而獨獨不思擴張國力,改善民生。故而國家征戰“隻有開支而乏收益,徒勞炫耀武功而不行殖民擴張長治久安之舉,蓋此類君主所慮,乃邊遠地區統治不易,無論行郡縣或封建,皆可成亂源,動搖一家一姓之國本,故而為一家一姓之天下而誤我蒼生”。


    而西方強國之征戰“皆為擴張商業利益,獲取殖民領土,故而希臘以對外殖民擴張而成霸業,馬其頓以對外擴張成帝國,羅馬以擴張殖民獨霸地中海,西班牙以擴張殖民成歐陸強國並霸南美,英國以擴張殖民成日不落,莫斯科公國以擴張殖民而成今日之沙俄。”“獨秀”得出結論“由此可見,凡以商業利益,擴張國本為目的之征戰,皆為強國之必須,也是國家經濟發展所必須”。他進而指出“今我帝國之經濟民生,早非農耕之自然經濟。我華夏之複興,賴西學大盛,賴我華夏聖學得正本清源,中西合璧,鑄造我前無古人之新華夏理念。興工商,強國防,鑄國hun,複我華夏尚武之精神。今國家四億五千萬人口,居天下四分之一,而國土之麵積僅及全球之一成”故而,1“今之華夏,人口已嫌稠密,未來人口繁衍生息,土地何來?工商大興,礦產森林何來?”。


    “獨秀”進一步描述了俄國遠東和西伯利亞地區的富饒,中亞地區的河流縱橫,草原豐饒,指出“此等土地之下,蘊藏何等寶藏實未可知。而以我東北之礦產勘察可推知,當為地下之寶庫”。他進一步指出“我華夏千載治亂循環,土地有限,資源匱乏,農田經多年耕作而貧瘠,人口繁衍而超出國家承載,實在是重要原因。觀歐美之國,其農戶多行輪耕,而我國耕作千載之土地,依然年年耕作。長此以往,土地越發貧瘠,而人口越發繁盛,終有窮困之時”。


    “獨秀”進而提出“我華夏之民族yu強盛,則必須拋棄1以戰勝之虛名而戰,的傳統,而以工商之利,以民生之利而行擴張之策,所獲皆為強國之資財,則我國愈戰而愈強,敵國則愈戰而愈弱”。他更提出”“國策之要旨,在於使國民分享戰爭之收益,如此則國民樂於國戰,國家遂無亡國之憂”。


    “獨秀”得出結論“目下俄人鼻有挫敗,然元氣未傷,國勢未蹙,一旦休養生息,必為中華之患。故而此刻罷手,徒獲所謂戰勝之虛名,甚或連虛名亦不可得,而實利更為有限。此戰當追亡逐北,徹底光複北庭都護府舊地,並於中亞恢複蔥嶺,西海之安西都護府故地,移民實邊,大修道路,廣開廠礦,大開陣陌,如此則可談華夏複興,而為我帝國千載興盛打下根基、,。


    此文一出,國內主戰派如獲至寶,工商業也多了些心思。皇漢派更是歡欣鼓舞,章炳麟親自主筆,大讚“獨秀”者“人如其名,乃我皇漢出類拔萃之俊傑也”。《新民叢報》挨了一悶棍,一時也失了聲。


    正在這時候,又一顆重磅炸彈出爐。


    《華夏時報》刊登了筆名“東藩”的一篇鴻文,當時讓所有主和派,甚至主戰派都是目瞪口呆。


    此文名稱為《光複華夏祖宗之土,解放中華苗裔數百年之屈辱壓迫一從曆史看亞洲民族》。


    一開篇,這位“東藩”就嚴肅地指出“縱觀曆史,考察民情,可知凡中亞民族,西伯利亞民族,皆為我中華苗裔。我中華複興,非獨複興華夏主脈,也須幫助中華苗裔擺脫俄人這樣蠻霸沙文主義的壓迫,


    使他們回歸到華夏母族的懷抱之中。如果貪圖獨自安樂,放任我子女兄弟深受屈辱,則我等枉稱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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