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開始是愕然, 這些人來她這個鄉下地方做什麽。轉頭就明白這一定是來給她施加壓力,讓她回府。


    然後是憤然, 這個該死的陳瀚,他再一次的欺騙自己。他說讓自己什麽都不要管, 隻管過後自己的日子,原來就是這個,讓他們家的女人來脅迫自己嗎?


    最後是頹然,這麽些身份貴重的夫人們,到她這山野鄉居來,她一小小的平民,那裏敢怠慢。


    幾個丫頭看著梅影的臉色, 跟變色龍一樣, 由白變紅,由紅變白。天然的遠山眉,都皺成毛毛蟲,眼睛一會大睜一會眯起來。被梅影的變來變去, 嚇的都侍立一旁, 一聲不敢吭了。


    “小姐,你倒是說話啊。人都進來了,可怎麽好啊你們幾個還傻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給小姐整理梳妝?”張婆子看著梅影愣著不說話,急的不得了。


    “別忙了,我這樣就行,水晶和琉璃去安排一下茶水, 媽媽,你先出去迎迎。”緩過神的梅影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安排。


    “是,小姐。”兩個女孩和張媽媽都匆匆的出去了。


    她自己起身穿鞋下地,撫了撫裙子上的皺褶。來到妝台前,自己動手把兩條長辮子順到後麵,然後相互纏繞了幾圈,用簪子固定住。


    “小姐,這樣簡單不好吧,讓人以為不尊重。”翡翠看著一身家常衣服的梅影,覺得有些太隨意了。


    “我這衣服見小侯爺都見得了,怎麽其他人就見不得了”梅影拉著翡翠和琥珀往外走。


    當梅影來到院子裏的時候,在張媽媽的引導下,浩浩湯湯的進來一群五顏六色,花枝招展的女子。


    當中的自然是郡王妃柳氏,一臉笑容的望著梅影。“好孩子,我們出來還願,回程累了,聽說你來了這裏,就來你這裏歇息下。”


    “不知道您們今天來,準備不周,迎接來遲,還請夫人們見諒。”梅影微微的躬身施禮。


    “弟妹,咱們就別這麽站著了。嗬嗬,走了這一路,大家都累了渴了,好歹給我大伯娘和三嬸口水喝,也盡一下你的地主之誼啊。”二少夫人方氏掩著嘴笑著插話。


    “你這猴兒,明明是你想喝,偏拉著我和你三嬸給你墊背。”柳氏笑罵道。


    原來張媽媽一時著急,把二少夫人的少字給省略了。來的不是竇蕊兒的姑姑竇海棠,而是她的兒媳婦,陳海的妻子方氏。


    梅影還奇怪,昨天竇蕊兒那一出鬧劇,她不信,秀丹回去不和二夫人說。二夫人知道自己的侄女做出那樣的事情,怎麽還會好意思來這裏。


    “咯咯,我一看這裏就愛上了,綠油油的田野,這樣天然情趣的院子,覺得什麽都好,就猜弟妹的茶必定也是出奇的好。”


    “你啊,什麽沒見過的,做這樣小家子氣,也不怕下人笑話。”柳氏笑著說道。


    “弟妹怎麽會笑我,我這是孝順。好東西得先孝敬了您和三嬸,我跟著喝口就是了。我做小輩的,怎麽好獨自偏了弟妹的好東西。我這麽想著您和三嬸,你還這麽說我。”方氏帕子一甩,委屈的嘟起了花骨朵似的紅唇。


    “嗬嗬,來來,我看看,你這巧嘴媳婦的嘴是怎麽長的,難怪老祖宗那樣喜歡你。回頭我讓你妹子也和你學學,省的她笨嘴拙舌的,將來到婆家不受寵。”三夫人鄭氏也被方氏的話逗樂了。


    “嗬,這是不可外傳之秘密,要是三嬸學去了,回頭三叔父去找老祖宗哭訴,我可當不起。”方氏一昂頭,嬌俏的說道。


    “我把你個會說話的,連嬸婆都敢編排了,看我不打你。”鄭氏被方氏逗得噴的一笑,抬手作勢去打方氏。


    一身白底粉色桃花寬袖窄身小襖,一襲海棠紅色百褶裙的方氏,連忙躲到柳氏身後“不得了,大伯母,救我。嬸娘,我以後再不敢了。”


    看方氏在柳氏身後探頭探腦的樣子,周圍跟著的丫頭婆子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方氏的這一插科打諢,讓本來尷尬的空氣變得鬆弛下來,梅影也忍不住笑了笑。


    “地方狹窄,東西粗鄙,還請不要見怪才是。”她笑著引導大家進了客廳。


    再一次的相互見禮後,終於按大小落座。水晶和琉璃早就燒好了水,備好了茶點。


    心情很好的柳氏坐著正中,三夫人做她右手邊,梅影坐在柳氏的下首,方氏坐在梅影的對麵。


    三年不見,梅影見柳氏麵似滿月,依然是眉眼精致。雖然年紀已經不輕,可保養的還不錯,一絲皺紋也無。她梳了個牡丹發髻,左右各插三隻碧玉簪,耳朵上的嵌紅寶石的金墜子。


    身穿白紗中衣,外罩大紅灑金滿繡牡丹的褙子,一襲十二幅墨綠色同繡牡丹的長裙。身材雖然是有些發福,但這樣的穿戴更顯的雍容華貴。


    左邊的三夫人鄭氏,一襲湖藍的衣裙,式樣簡單,不過在裙子邊上簡單的繡了幾朵粉白的荷花。頭發也是簡單的一個圓發髻,隻簪一隻金簪,外加幾隻藍色花型壓發。耳朵上是藍寶石的銀線墜子。三夫人本就長得清瘦,這樣看著更見清雅嫻靜。


    方氏沒什麽變化,隻是覺得眼神越發的淩厲了,即使是說笑的時候,那種淩厲也隨時的顯現出來。嬌月那樣的性子,在這樣的主母手下能好過嗎?


    閑聊了幾句,柳氏就把服侍丫頭婆子就打發了出去,然後看著梅影,白皙的臉上呈現了一絲憫然。


    “杜氏,你是聰明的,我們今天為何而來,你心裏也該知道些。我雖然不是你嫡親的婆婆,平心而論,當年我對你,你心裏也該知道。都是造化弄人,這三年委屈你了。”


    “夫人說那裏的話,梅影沒覺得委屈,求仁得仁,這些是梅影的命。夫人當年的關照,梅影沒齒難忘。”梅影端著茶杯,幽然的說道。


    無論柳氏出於何種目的,何種居心,當年的確給梅影擋了很多麻煩,為她在老王妃那裏說了很多好話。


    當然也製造了很多麻煩,比如凝碧的流產。可是如果沒有凝碧的流產,梅影也不會出府,不出府就沒今天這一出,所以這關係繞來繞去又回去了。


    “老祖宗說了,過去的事情誰都不許再提。今個發現瀚哥又犯了混,氣的不得了,瀚哥如今還在家裏跪著呢。老祖宗說了,你不回去,是不會讓他起來的。他那莽撞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你就原諒他一次吧。年齡大些就穩重了。” 柳氏放下茶杯,懇切的看著梅影。


    梅影有些茫然,陳瀚為什麽會被罰啊,他不是上朝了嗎。還有柳氏這樣急切讓她回去是為了誰啊?她才不信是為了陳瀚好呢,最見不得陳瀚的好的人,就是她了。


    梅影還這猜對了,柳氏很希望梅影回去,是十二分的誠心。她不是為了別人,都是為了她那個寶貝兒子。想起陳治,她就不由的頭疼,這個兒子,一板一眼,不知道像了誰。


    方氏看著柳氏用眼睛示意她,想起昨個那個表妹惹的禍事。本該婆婆出麵的事情,推到她的頭上來。


    “弟妹,你就原諒三叔一回吧。小夫妻那有不吵架的,雖然他不該連夜就送你走。老祖宗也罰了他,大伯父也打了他。他也承認是他的錯,你就大人大量的饒了他這一回吧。”方氏一臉笑的說道。


    她對這個弟妹不是很熟悉,畢竟她協理柳氏管家,要管一家人的吃喝。不過對這個弟妹的陪嫁丫頭她是熟悉的很,也聽說過當初梅影處理嬌月的事情。


    當年就覺得這個女子不一般,可笑婆婆竟然糊塗油蒙了心,非要把那個蠢丫頭配給小叔。結果到了今天,想買好都沒臉過來。


    梅影一看這是車輪大戰呢,一個接一個的說。“您說的我聽不懂,三公子怎會錯。”


    “瞧弟妹說的,神仙還有打盹的時候呢,何況咱們凡人。大伯母和三嬸娘都親自來接你,這個麵子也就夠大了,你就消消氣和我們回去吧。”


    方氏笑著說著,然後起身對著梅影就拜了一拜“嫂子給你行禮,替我那犯了糊塗的小叔,給你陪個不是吧。老祖宗說了,知道你受了委屈,這就回家去吧,一切都有老祖宗給你做主。”


    梅影趕緊起身回禮“這可是從那裏說起,這不是要折殺我這小小的民人嗎。”


    柳氏和鄭氏對視一眼,說了半天,梅影就木然的坐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讓我單獨和侄媳婦說幾句吧。”三夫人鄭氏看著梅影,忽然淡淡的說道。


    “你們娘們見的少,是該說些私房話的。”柳氏笑著打趣道。


    梅影默默的起身隨著鄭氏來到客廳的隔壁小間。


    “夫人有話請說。”梅影默默的坐在那裏。


    “杜氏,我也不說那些廢話。你既然也是出身官家,就該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如今你已經不是平民百姓,已經是皇上賜封的定北郡王妃,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這一切都不會再有改變。”鄭氏一臉鄭重的說道。


    她看著眼前這個清秀標致的女子,不由的歎口氣。當年的種種雖然沒人和她細說,姑姑也隻是說了個大概。


    可是當年瀚哥的脾氣秉性她是了解的,一個女子,一個在娘家不受寵的失母的女子。不是逼到一定地方,如何能舍棄郡王府的榮華富貴。三年不聞不問,說到底,是她們陳家對不起她。


    看著服飾簡單表情漠然的梅影,這樣靈秀的女子,瀚哥那孩子,到底做了什麽讓這孩子如此傷心絕情,連郡王妃的封賜都可以丟棄。


    “杜氏明白,我從沒想過改變什麽,我和三公子都已經說好,他可以娶,我卻不會再嫁,隻要容我安靜的生活就好。”梅影知道這些該是老王妃讓鄭氏單獨和她說的。


    “老祖宗讓我和你說,她知道你受了委屈,瀚哥傷了你,可是如今形勢卻不能由你們任性胡來。瀚哥雖然封了郡王,可是卻被分了府。雖然有了世襲的爵位,可是卻被迫辭掉了都指揮使的差事。如今咱家要低調安穩,不能有任何的差錯。一旦你身居在外被人詬病,那麽一府之人都會受到牽連。”


    “我不會,這三年,我也是很少出這個院子。”


    “杜氏,老祖宗還讓我和你說了一句,她知道你和施侯爺的情分不比尋常,還和昌平公主的孫子來往頻繁,如果你能安分回府,這一切都可以不追究,不然就不好說了。梅影你想要這樣的後果嗎?”


    鄭氏說這一段有些艱難,而且老王妃也說,如果可以不說就不說,可是看梅影無動於衷的樣子,她沒法子隻好說了。


    看著這樣一個女子,被逼的眼神黯淡她不由的一陣內疚,這女孩雖說成親三年,可和她的女兒差不多大呢。


    想起老王妃私下裏和她說的,梅影是陳瀚命中貴人,必須得守著陳瀚,陳瀚才能一世平安,子孫昌盛。


    看著默然的梅影,她不由的納悶,廣宣老道說的命中的貴人能是她嗎,兩個人如此不和,以後怎麽會家宅平安。


    梅影木然的坐著,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看來她真的是曆劫而來的,怎麽就擺脫不了這家人呢。


    “就是這些嗎,還有嗎?陳瀚呢,他真的好算計。”梅影聽完三夫人一席話,默然良久然後抬眼看向三夫人。


    “孩子,這次的確是老祖宗的意思,瀚哥他也的確還在罰跪。你和我女兒差不多大,我看著你就像看著她一樣。女人難啊,成了家的女人要是連個娘家都沒有,就更是難,有了委屈和苦楚隻能往肚子裏咽。”三夫人拉著梅影的手歎口氣說道。


    “那夫人為什麽還要如此相逼與我?”梅影輕輕的說道,眼神茫然無助的看著鄭氏。


    “聽嬸娘一句,與其這樣糾纏,不如好生的經營你們的生活。何必白擔了虛名,讓別人占了便宜。你在這裏住著終不是長久的事情,如果在品德上被人詬病,一生也就完了。以後瀚哥單獨開府了,還不是你最大,他也不會天天在家,還不是你一個人說的算,和你在這裏住著有什麽分別。”


    晚上平西侯施南生的書房裏,施南生立在窗前,看向遠處,杜宇躬身站在他身後回稟。


    “小姐說,走的匆忙,不能和您告別了。以後她在府裏自然是安全了,還請侯爺不要再為她勞心費神。等到了小姐的大婚之日,她有機會會來給小姐添妝。”


    施南生看著遠處暮色籠罩的竹林,一動不動。心裏卻是翻江倒海一樣,以後他再也看不到那個爽朗大方,古靈精怪的女子了嗎?上午不是還好好的,他不過剛剛離開不久,怎麽就變了。


    杜宇遞給施南生一個大大的荷包,“這是小姐讓我給侯爺的,說裏麵的東西,如果侯爺能用得上就用,用不上燒掉就是。”


    施南生回頭接過來,走到桌案後邊坐下。看著手裏這個藍白色的什麽圖案都沒有的荷包,他翻過來,倒過去的看,在邊角處看到五個小小的字,子恒的包包。一看就知道是那丫頭繡的,一個個圓頭圓腦的。


    半晌他才打開荷包,裏麵隻掏出幾頁紙來,看完他掩麵,半晌才揮手嘶聲說道“下去吧,我自己一個人靜靜。”


    杜宇不敢抬頭,到了門口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覺得侯爺眼裏好像有水光閃閃。不可能啊,一定是他看錯了,他們侯爺那可是有命的冷血啊。


    施南生看著手裏的紙張,想起那次兩人閑聊,他提起南方瘴毒的厲害,又給她講戰場作戰的事情,提到了如何調兵遣將,如何運用天氣地理形勢。


    “大哥,看來你是熟讀兵書啊,這三十六計運用的如此嫻熟。”小丫頭當時一臉的崇拜成功的取悅了他。


    “三十六計,那是什麽,那本書裏的,我怎麽沒看過?”他當時很驚訝。


    “嗬嗬,嗬嗬,我就隨口亂說的,大哥不要往心裏去,我也不記得在那本雜書看過那麽一眼。”


    小丫頭一臉的“你可不要問我 ,我都不記得了。”可是一向癡迷於這些的施南生第一次沒順著梅影的話,而是不屈不饒的接著問她。


    “聽著很好,你能不能多說些。”梅影看著他一臉的渴求,就又說了一些,可是明顯漏洞百出,顯然她看過卻沒記住什麽。


    “這樣吧,既然大哥喜歡,回頭我靜心仔細想想,想起多少寫多少,大哥看看有無用處。”梅影當時認真的說道。


    與梅影接觸久了,他覺得這女子天馬行空,思維跳躍,什麽都懂些,可是卻不是精通。


    說的都說不清楚,顯見看的時候,她就沒留心,又那裏能默寫下來。所以梅影當時說的,他也沒有放在心上,隻想著那天找到那本梅影說的書看看。


    可是如今看著手裏這幾頁紙,這丫頭當真給他默寫了。她那裏懂得兵法,不知道寫這些費了她多少心神。施南生一時間陷入沉默。


    梅影為什麽會對三十六計如此熟悉呢,其實這是有緣故的。話說當年同係的同學,為了給他的導師慶生,知道老師喜歡書法,剛好此君四歲習字,上大學那年就是書法協會的會員了。


    這位同學去找他當年的老師,在他老師的指導下,寫了一個兩米上的長卷。用草書寫的三十六計計名,每一計旁都是簪花小楷的注解。導師視如珍寶,一直都掛在他辦公室的牆上。


    誰都沒想到,由此引起他們係的三十六計熱啊。因為草書大字大家都記住了,可是中間的簪花小楷看不清啊。大家都紛紛找三十六計來看,一時間,總會聽到美人計,下課都會說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等等。


    梅影也好奇,結果一個不小心就買了本少兒三十六計讀物。沒法子,成人版,不認識的字還得查字典,少兒版都是帶著拚音的。這也是她到了異世後唯一記得的書了。


    那天看施南生很感興趣的眼神,梅影覺得他幫了自己實在太多。欠人人情不還總歸不太好,可是她卻無法回報。


    既然他的帶兵打仗的,而且這些計謀也已經有應用了,隻是還沒人總結。那她不如把這個默寫出來。也算是自己的報答吧。


    她想了好幾天,才磕磕絆絆的把三十六計的名字寫出來。每一計的解釋都是記憶加現編的。本想再圓滿一下,和他再探討一下再完稿。畢竟這可是她處女作啊。


    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陳瀚回來了,然後現在她又被圈回那個深宅大院了。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到施南生,就把這草稿給了杜宇。


    梅影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舉,讓施南生如此難過。如果知道,相信她,她絕對是會順手燒掉的。送人東西,惹人不開心的事情,那得是多白癡才能做出來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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