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河岸大戰(六)


    “不好了,側麵也有。”也不知是誰如此喊了一聲,但問題不是這個,是所有人轉頭去看的時候,發現右側襲來了一隊騎兵。


    那是貝爾蒂埃所統帥的騎兵團,因為一路上進行掃蕩,所以比後出發的塞呂裏耶還要晚到。


    “這個樣子,至少有兩千人。”普瓦斯基緊張之下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法軍怎麽有那麽多的卡賓槍騎兵。”


    因為剛剛被卡賓槍騎兵攻擊過,所以他慣性般地認為這一次從右側過來的還是卡賓槍騎兵。因為在戰爭中,像騎兵這樣的戰略性戰術軍隊,通常是由最高指揮官統一指揮,所以要不就不使用,若是使用,必然會在同一個時刻投入到戰場上。


    他憑借著以往的經驗做出了來襲的是卡賓槍騎兵的判斷,但正是這以往的經驗出賣了他。


    法軍的指揮官王儲路易,除了少年時期看過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的軍事著作外,並沒有接受過這個時代的係統軍事訓練,因此,他實際上更多的是以二十一世紀的觀念來指揮十八世紀的戰爭,反而沒有了這個時代大多數將領的固化思維。


    在大部分人仍然隻重視騎兵強大的衝擊力的時代,他看中的卻是騎兵的機動力。他認為,相比起隻有排列成不便於機動的方陣方能夠形成戰鬥力的線列步兵,騎兵在機動力上更強,而且若是使用恰當,就算是幾千騎兵,也可以起到摧毀敵人心理防線的作用。


    因此,路易在手下騎兵隻有四千五百人的情況下,非但沒有將這四千五百人都合在一起,相反還分為了三撥,並將其在戰鬥已經開始顯露勝勢的情況下投入戰場,依靠他們強大的機動力,橫掃大半個戰場。


    普瓦斯基正是沒有料到對手的這一出人意表的行為,方才判斷錯誤。


    火炮不斷打擊到普瓦斯基手下的騎兵之中,每一枚炮彈都會殺傷數名騎兵。


    “糟糕!”普瓦斯基看了看側麵逐漸靠近的騎兵,又看了看遙遠處斜坡上的法軍火炮,咬著牙,艱難地喊道,“撤退,撤退……”


    前方是不知道有多少兵力的法軍右翼步兵,右側是逐漸靠近的法軍騎兵,左側是漂浮著碎冰的維斯瓦河,而留在原地則會被法軍火炮轟擊。普瓦斯基唯有撤退,縱使他並不服輸。


    他有想過反衝鋒法軍的騎兵,因為他認為卡賓槍騎兵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轉變為近身戰,而他可以依靠麾下槍騎兵的兵力優勢將其擊潰。可是,這個時候,他的理智回來了。考慮到正前方還有法軍的步兵,他實在是不敢冒著暴露側翼的危險,去與法軍的騎兵糾纏。況且,他發現部下已經是人心惶惶,這個樣子,是無法抵抗腹背夾擊的危險境況。


    在普瓦斯基下達命令後,他的人撤退地很快。


    事實上,後排的槍騎兵聯隊已經掉轉過馬頭,無論他們的將軍下達什麽命令,他們都會撤走。


    這個時候,也隻有普瓦斯基這個高度神經緊繃的人沒有發現,背後的冰麵上,已經有許多步兵丟盔棄甲地踩著冰麵往對岸逃走。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槍騎兵各聯隊其實早已經沒有戰鬥的意誌了,若非是敬重普瓦斯基這個人的品德,他們早就自顧自逃走了。


    普瓦斯基也沒有想到,他下達撤退命令之後,身旁的槍騎兵居然會比衝鋒還要快速地撤走。這並非是他所想要的,反而覺得更加糟糕。因為槍騎兵撤退的時候,毫無隊形可言,完全是潰退,很容易被追擊得手。


    他想要叫喊,讓部下們都排列好隊形後再撤退。可是,話臨到口,還沒吐出一個字,隻聽耳邊響起“咻”的一聲,然後沒有了任何知覺。


    原來,這一枚炮彈正好打在了他的身上,將他連身體帶坐騎一起砸得血肉模糊。


    路易手中的懷表指針已經指向了14時10分,他抬起頭來,不用望遠鏡都能夠看到黑壓壓的人群已經跑上了最遠處白茫茫的冰麵。


    他的計算十分準確,早在二十多分鍾之前,就看出


    “開始了!”他心情沉重地歎了一聲,而後,隻見到正麵所能夠看見的三個炮兵營,一齊發射了炮彈。河麵距離炮兵所在不過六七百米,這對於最遠射程達千米的十二磅步兵炮來說,並不是一個問題。


    事實上不隻是三個炮兵營如此攻擊,兩條戰線,前後共二百五十餘門火炮,早已經通過他們自己的聯絡方式,完成了知會,從而在同一時刻,向同一個目標進行炮擊。


    炮兵雖然分開為相互距離三四百米的各個陣地,但是,他們之間並不缺乏通信手段。如果一個炮兵陣地得到一個新的命令,那麽這個炮兵陣地就會派出使者,向最靠近自己的其他炮兵陣地派出信使。如此一來,就算戰線長達三公裏,每一個通信兵也隻需要跑個三四百米就可以完成任務。


    這種送信方式由炮兵總監小亨利從驛站的送信方法中發明,因此也被他戲稱為驛站送信模式。


    火炮聲隆隆響起,無數枚炮彈劃出低軌道拋物線,重重地砸在了維斯瓦河的冰麵上。火炮的炮彈,特別是實心彈,對於這結凍的河麵已經不是第一次轟擊了。附近一帶的河麵,之所以由完全的冰變成冰水結合,便是他們的傑作。因為早已經試驗過,所以路易也早就知道了結果。


    一枚實心彈足夠在冰麵上炸開一個直徑一米的窟窿,而二百餘枚實心彈一起砸下,很快的,冰麵就被砸碎了。


    此時,聯盟軍潰敗的士兵有兩三萬人,他們之中除去少數一部分已經奔跑過河,更多的人還留在冰上或岸邊。在冰上的人,有些是直接被炮彈砸死,但更多人都掉落到了冰冷的維斯瓦河之中,而掉落下去的人,除開少部分離岸邊近的勉強遊了上岸,大部分都隻能夠在水中掙紮。


    “殿下,我們贏了。”迪昂的心情十分沉重,粗眼一看,河中至少有一萬多人。雖然距離太遠聽不見他們的掙紮聲,可是,光憑想象,他就難以安心。


    路易的心亦是忐忑不安,他畢竟不是殺人狂魔、心理變態,戰場上雖然不可避免會有殺戮,可是真發生了這種連阻止的能力都沒有的大屠殺事件,他作為一個人,心情還是師傅難受。這個時候,他算是體會到了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對諸葛亮在火燒藤甲兵之後的那一聲“折壽”感歎的意義。


    他伸手畫了一個十字,暗暗祈禱道:“願上帝寬恕我的罪行,並請送他們上天堂吧!阿門。”


    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十七年來,第一次真心地向上帝祈禱、懺悔。


    戰爭還沒有結束,留在岸上沒有過河的還有數千人,槍聲在戰場上依舊能夠零星地聽到,但是,大部分人都已經繳槍投降。


    貝爾蒂埃和塞呂裏耶會師在了一起,同時與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原本想要繼續追殺過河的克勒曼少校。他們和他們的騎兵部隊,就站在已經被打成了冰水混合物的河邊。雖然勝利了,可是這三人卻並沒有感到多大的快樂。


    “願上帝寬恕我們。”克勒曼先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懺悔,而後其他人也跟著如此做了。


    軍隊之中是少有虔誠的教徒的,從軍越久的人,就越少去教堂禮拜、懺悔,因為這些職業士兵們知道,天上的***是不可能幫助他們在戰場上活下來,他們寧願花費更多時間與同伴們搞好關係,這樣反而能夠在戰場上獲得幫助。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群人,如今麵對眼前的慘劇,也不得不心生惻隱了。


    前方的冰河之中,漂浮著無數具馬和無數人的屍體。他們幾分鍾之前還在掙紮、***,而現在,時間猶如停止了一樣,他們隻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


    其他河段也是這種情況,掙紮的人已經靜止不動,***聲也大多消失。


    “迪昂,為什麽勝利了,我卻覺得一點喜悅都沒有呢?”路易突然問道。


    “殿下,我有一個建議,也許您會好受一些。”迪昂說。


    “什麽建議?”


    “離開這裏,回華沙。”


    “很好的建議,但是,不如直接離開波蘭,回法蘭西。”


    迪昂點了點頭,他的心理承受力比路易更好,因此急忙反對說:“不行殿下。雖然我知道您可能受不了,可是這個時候您不能離開,至少……至少需要完成了最後的事情。”


    “是啊!還有最後的事情。”路易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想要快些離開波蘭,卻也沒有哪一刻比現在都無法離開此地。


    他想要借助這場戰爭來為自己正名,樹立榮譽和聲望。現在,戰爭勝利了,是到了該樹立名聲的時候了。


    他打開懷表,看著上麵的指針,輕聲念道:“已經14點四十分了。原來這場戰爭隻打了三個半小時啊!”他隻覺得這三個半小時有三天那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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