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粒沙,我們當它是塵埃;如果是一堆沙,我們也不會在意;如果入眼盡是沙,我們會那是沙漠。沙漠中,等閑之輩不能存活;換作是水,亦是同理。


    那天河之水倒貫而下,比傾盆大雨、山洪爆還要可怕;螻蟻隻知逃命,但無處可逃;高人驚愕間,紛紛推算因果,然後出手。代表人物自然是女媧娘娘、三清、接引、準提和鎮元大仙,他們顧不得保留,用手中靈寶各鎮一方。


    這大災難才算緩了一緩,然而除了女媧娘娘,其它人均未證道,終是不能持久。幸好他們還有一位師父,天地間還有一位鴻鈞,鴻鈞道人現出麵來,正是:“高臥九重雲,蒲團了道真。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一道傳三友,二教闡截分。玄門都領秀,一氣化鴻鈞。”


    鴻鈞道人對眾人道:“我已出手,隻能護得天地千年,你們各自想辦法,將這一場功德做了。”太上老君道:“我已立人教,當設人皇,傳太清上法,使眾生自救。”元始天尊道:“我已立闡教,當立人倫,傳玉虛**,使眾生自知。”通天教主道:“我已立截教,有教無類,傳三千玄術,使眾生自立。”女媧娘娘道:“我已成就混元,當采石補天,使眾生無有災禍。”接引道人道:“我有大慈悲,當往西方,建極樂世界,使眾生忘卻淒苦。”準提道人道:“我有大智慧,悟得妙法,當傳夢中大道,助接引師兄極樂早成。”鎮元大仙道:“我得地書,與世同君,當立成仙之路,使眾生證道有望。”


    “善!”


    然後各自散去,隻女媧采石補天。伊原是好心,要將這天補得和原先一樣,叫人看不出破綻。隻是和天色一樣的好石頭,卻是少見。照伊的心思,便有千般苦、萬種難,走遍洪荒也要將石頭尋到,可惜時間不等人,無奈之餘隻得用較次一兒的、顏色相近的石頭充數。經過細磨慢煉,形成一種花色的石頭,伊很不滿意;但世人喜歡,稱之為五彩石。


    於是等到將天補好,天色不再一成不變,便連原來的青色也變得近乎瓦藍。也有懷舊的,記得天色原是青色,文學家們也因此生出許多法,比如“變天”、“青天”。


    千年之後,眾人各有收獲,見了麵互相道賀:“恭喜道友得證混元!”然後又:“同喜同喜!”女媧娘娘卻是一直不得歇,覺得累了,在一旁憩;鎮元大仙來到近前,對著娘娘拜了一拜,道:“鎮元子代天下蒼生謝過娘娘!”女媧娘娘卻是閃到一邊,忙道:“道友也是有大功德於蒼生,貧道卻不敢受道友一拜。”


    這時鴻鈞老祖也到了,笑道:“眾聖歸位,天綱常立;如今天帝之位空缺,理當早定;爾等可有人選?”眾人先一聲“善”,然後又:“全憑老師做主。”鴻鈞老祖也不推辭,道:“西方王母與昊天生於開天之前,如今閑暇無事,亦不曾證道,合該掌管天庭。”眾人應道:“善!”


    鴻鈞老祖又道:“祖巫共工頭觸不周山,致使天地之柱斷裂,罪大惡極。念其為盤古精血所化,免去死罪,但也不能姑息,我意將其封於黃河之底,以示懲戒。”眾人仍是應道:“善!”鴻鈞老祖心滿意足,道:“天河之水落於凡塵,對眾生有害,吾等當多方收集,使其回歸本源,也算功德一場。”


    此舉原是好意,隻苦了胡盧。女媧奉命收集天河之水,自然要用山河社稷圖做容器,圖內立時化為汪洋。胡盧雖然知道女媧補天,也在圖中見過那五色神石,也曾慶幸自己被關在圖上,免了許多災難;但是沒想到終是躲不過。徒呼:“我不會遊泳……”奈何!


    胡盧在大水中掙紮,喝了許多天河之水,也不知是忽然省悟,還是折騰的累了;他現天河之水對自己並無害處。暗道:“心中隻是慌亂,卻不想自己早非凡人。想那葫蘆娃能吞水吐火,我自然也不會有事。”於是,他張開嘴巴,歎一聲:“果然好水!”叫一句:“看你水多,還是我能喝?”鯨吞猛吸,終將圖中之水,盡數收入腹中;然後尋一處山頭坐下,笑道:“還是我能喝一些!”


    “呃……”他打了一個飽嗝,吐出兒水漬,歎道:“卻是撐著了!”天河之水對別人有害,對他卻是大補之物,不過即使大補也需有個度。別看他此時無事,靠自身神通壓住,過得久了,凡水被煉化排,隻餘精魄神水,就要倒黴了。


    忽然一番震動,胡盧被拋射而出;卻是女媧娘娘覺得天河之水收得差不多了,來到天河邊上,本打算使之回歸本源,不想水一也沒有,反而從圖中飛出個人來。胡盧卻是沒有弄清怎麽回事兒,隻覺眼前風景一變,現出一條寬廣不見邊際的大河,奇道:“怎麽還有許多好水,看我不將你喝盡!”


    女媧娘娘先是驚詫,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待聽得胡盧言語,便想起其人來曆,眼見他將那天河之水吸入腹中,自然明了事情大概,心中暗暗稱奇,口中卻道:“原來是你這潑才!”隨手祭起異寶繡球便打。


    胡盧聽到聲音,回過頭去,登時吃了一驚,尖叫一聲跌入河中,卻也因此避過繡球。女媧娘娘見他動作狼狽、神情好笑,不覺莞爾,將繡球停在半空,不再打他。胡盧從河出露出頭來,道:“莫要打!莫要打!娘娘將我關上萬年,便有過錯,也已罰過。”


    女媧娘娘心情頗好,自然不會為難於他,問道:“萬年前你口出狂言,如今怎麽這般乖巧?”胡盧滿臉賠笑道:“那時道剛剛化形,不知深淺,一時昏頭,再所難免;如今得知娘娘身份,自然不敢冒犯。其實,我最尊敬的便是女媧娘娘了。”女媧娘娘見他應對得體,心中滿意,不過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胡盧卻是不願久留,想早早離去,便道:“娘娘要是沒什麽事的話,道就先告退了。”女媧娘娘一時沒有在意,應道:“以後多行善事,莫要作惡,你可知道?”胡盧連聲稱是,臨走還了句:“女媧娘娘再見。”


    這話一,卻是壞事;女媧娘娘心中一動,尋思:“我未曾過姓名,他如何知道?難道他曾暗中窺視於我?”結合以前推算的結果,馬上肯定了**分,然而再去尋找胡盧,早走得不知蹤影。有心去追,卻又覺得不合身份,心道:“罷了,先放他一馬,以後碰到,再算賬不遲。”當下回媧皇宮不提。


    胡盧一路緊走快飛,當真海闊天空,好不自在。他按下雲頭,落在一處山,這座山占地極廣,隻是山頭不夠險奇,倒似被人生生削去一截似的。仔細看去,分外眼熟;心中暗道:“不曾想又來到這不周山,共工的腦袋實在夠硬,竟能將這山頭生生撞去一截。不得此處也算古跡,不如立下牌文,供後人瞻仰。”


    於是,他搬來一塊巨石,運起“鐵掌”削成牌狀,用指寫道:“祖巫共工在此一撞,不周山乃為昆侖。”然後落款:“葫蘆道人來此一遊,有感而立。”


    方才書罷,便聽背後一聲笑。胡盧回過身來,卻見一道人,鳥頭人身,暗道:“原是個化形未盡的妖。”他來洪荒的日子已經不短,對此見怪不怪,笑道:“我據實而立,有何好笑?”那道人隻是大笑,似乎從未遇到這樣開心的事情一般,半晌才道:“道友卻是風趣。”


    未及互通姓名,那道人臉色一變,頭現五色玄光,一把將胡盧扯住,藏在山石之後。接著,一隻梅花鹿從林中竄出,背後追了個道人,兩眼神光隱現,許是追得不耐,祭起手中寶尺,將那梅花鹿打倒。然後笑道:“你這妖孽有些本事,若非我有異寶,倒叫你逃了。”


    胡盧眼見那道人騎在梅花鹿身上走遠,隻覺一道冷氣自頭生出,直貫到腳底。他早知仙人有把妖族拿住,充作坐騎的嗜好,還道是件好事,畢竟尋常妖怪沒有修煉之法。此時親見,聽得鹿妖悲鳴,才知是一廂情願,對於妖族而言,寧肯不要修煉之法,也不願失去自由之身,被人役來使去。嘀咕道:“這個世界太危險,還是心為妙。”


    “道友所言不假,不過也不用過於擔心,道友已經化形得脫,隻要不惹事,通常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不像我等,雖得化形,卻不完全,最易引人注意……”


    胡盧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法兒,問道:“貧道胡盧,一直忙於修煉,不曾走動,對洪荒世界了解不足,道友可否與我細?”對方答道:“貧道孔宣,曾是通天教主門下聽道,兩千年之前閉關修煉,不想出關後老師已經將截教遷走,沒了安身之處。闡教又看不起我等異修,隻得遠遠避開,生怕惹出禍端來。”


    “我觀道友背後五色神光威能不凡,當在先天之數,何以如此懼怕闡教門下?”胡盧聽到姓名,觀其形貌,當與後世封神之戰大放異彩的孔宣是一個人,是以出言試探。


    孔宣麵露無奈,苦笑道:“道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五色神光尚未祭煉純熟,闡教門下卻是多有異寶,剛才那人更是不凡。與闡教教主元始天尊同輩,亦師亦友,燃燈道人便是,手中乾坤尺位屬先天,有奪天地造化之奧妙,我如何敢惹?何況打了的,引來老的,可就真個無處可逃了。”


    兩人漸覺投緣,索性尋了清靜之處,深聊起來;有時談那洪荒見聞,有時談那修行秘法。一個曾在山河社稷圖中偷聽到多種**殘篇,勝在廣博;一個曾在截教門下聽習得左道異術,勝在完整;相互應證之下各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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