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見龍(2)()


    “諸位弟兄辛苦了。幫主感謝各位多年來的忠心和苦勞,這次擊敗蜃妖又賴了諸位之力。這些是幫主的一點心意。”


    慕容芷把一封封金銀送到每一個海盜弟兄的手上。信封上是慕容芷的媚俗筆跡,簡直和字帖上的標準書法是一個雕版印出來的。海盜們恭敬感激地捧著信封,像捧著道門的靈符似的。


    呸!我爹的風格才有真正盜中豪情,就和她的小格局不同,直接就把錢大把往兄弟們頭上撒。


    忽然,我的腦子咯噔一下。


    喂喂喂,這種收買人心的活應該是我幹的事情啊,我爹怎麽讓她來幹?無論身份還是階序,都是我比她高啊。


    “少主,夫人讓你先去換禮服,過會還有布置宴會的雜務要你辦。”


    慕容芷淡淡對我講,好像我是一個陌生人似的。我等著她突然湊近耳根咒罵我一聲或者抽我巴掌,可惜最後還是沒有等到。


    事情變得很不合常理啊。


    宴會在二更天準時開始,這是個月圓之夜。席位設置在大樓船中央的甲板上,四周攔起了圍障,四角點著人高的明燭。


    五百來號兄弟按照年資職務各自就位,有些頭目還帶著夫人兒女列席。


    父親虎踞在頭把交椅上,母親是壓寨夫人,坐在他右手。我和慕容芷按照老規矩並排坐左手。我們的案上都擺著一盤蜃妖脯,一壺烈酒奠過天、地、水三官大帝後,父親發表了他的感謝辭:


    “這麽多年,各位弟兄為我賣血賣命,我分各位金銀珠寶。今晚後仗已經打完了,刀劍都可以收起來。以前我許諾過弟兄們一個好下場,現在不遠處就是太平的白雲鄉了。老子沒有辜負你們!”


    他指著東南的洋麵,弟兄們齊呼:


    “大王萬歲!大王萬萬歲!”


    “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說。”


    我注意到鄰席的慕容芷微微顫了一下。


    在下麵艙室裏我探過母親的口風,但是母親什麽也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父親會做出什麽奇妙的決定。不過,我猜那該是關於慕容芷的。


    “大家都知道芷兒是老二的寶貝女兒,沒有老二,就沒有幫派的輝煌和弟兄今天的日子。在場的很多老弟兄也知道我以前許諾過老二要給芷兒找個好郎君。”


    父親頓了一頓,“不過,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家小崽子要和芷兒成親。私底下有些謠言講芷兒和我家小崽子如何如何,都是放屁。空兒你澄清下。”


    “我和芷妹間是清白的,我真的把她當我親妹妹,眾兄弟平日裏誤會了,父親莫要生些無名氣。”


    我站起來,淡定地向目瞪口呆的頭目們證實。


    父親說讓我和芷兒算了。這肯定讓我娘也舒了一口氣,我倒沒無所謂,我可不想討恨我的女人做老婆,隻是以後不知道誰來洗我內褲呢,有些物是人非的感傷。


    不過父親以後也不會就薄待慕容芷了吧,他是能為弟兄兩肋插刀的強盜。


    果然父親走到慕容芷席上,把他四個指頭的右手上那枚納戒取了下來,高舉過頭:


    “這枚戒指是個儲物戒指,裏麵是二當家十年來的積蓄。”


    慕容子陵死了十年,怎麽還有積蓄?


    我和大家都不明白。


    “在我心目中,老二一直沒有死。每次我們做成一筆生意,我都要為他留一份。十年了,芷兒也十六歲了。這枚戒指裏麵積累的金銀珠寶,應該全部交給她。老二,你在天有靈,我把你的財產都交你的寶貝女兒了!”


    父親的熱淚滾滾淌下,慕容芷的眼圈也腫了起來。


    她畢恭畢敬地磕了父親三個響頭,鄭重地接過納戒,戴上自己的左手小指,不過眼淚愣是一滴也沒有掉出來。


    “多謝義父。”


    席上靜了片刻,弟兄們開始讚不絕口地歌頌父親的義氣。


    把代表慕容子陵的納戒交過成年的慕容芷,不僅意味著她有了經濟上的**;也意味著慕容芷繼承了慕容子陵的地位,不再受我母親的支配。


    “當年你剛來我們家住,因為老二比我小,我就讓你做劍空的妹妹。現在你**了,就按實際年齡排。空兒,今天起就要叫芷兒姐姐啊。”


    父親爽朗地大笑,狠拍我的肩膀。


    “以後再不可以捉弄你芷兒姐姐了!”


    我全明白了。全部是為了扶慕容芷造勢。我爹真是太向外了!


    “快叫你姐啊。怎麽不好意思啊?”


    我怎麽能叫一個從小侍奉我的婢女姐姐!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蒼天啊!


    “可能弟弟一時不習慣,義父還是讓弟弟多適應一段時期。”


    慕容芷終於發出了蓄勢待發的致命一擊。


    “姐姐。恭喜你。”


    我要隱忍!忍!忍!


    我和慕容芷碰了下酒杯,我懷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決心一口而盡。


    “開宴!”


    “好!好!從此姐弟互幫互襯,我們幫派一定能在白雲鄉再創輝煌!”


    底下那群蠢貨又在起哄。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啊!


    這場宴席我的心情極差。蜃妖脯一口也沒有動。


    慕容芷也一口沒動。


    “你告發了我和娘對你的迫害?”


    我問。


    “沒有歪曲事實,也沒有增添情節,隻是向義父真實陳述。義父為了一次妥善解決多年的問題,采用了非常手段。讓我從家眷徹底裏**出來,就不會和你們起衝突了。”


    “我娘對你很有分寸。”


    “我知道她嫌惡我的原因,我也不恨夫人。隻是我有自己的使命和計劃,行動也不想受你們的刻意限製。等了許多年,終於到了時機成熟的一天。”


    “那你一定恨我。”


    慕容芷淺淺呷了一口酒,不做回答。


    清風徐來,亂吹圍障,也吹拂在慕容芷的臉蛋和雲鬟上。


    我們共處了十年,我對她再熟悉不過,可仔細想卻又十分陌生。


    我在需要婢女做飯洗衣的時候,見到永遠是她不變的死樣臉。


    而我不知道在我練功、讀書,和海盜嬉鬧比武的的時候,她在哪裏,在幹什麽,平常在想什麽,有什麽喜愛,有什麽夢想。


    我以前認識的隻是一個叫“工具”的慕容芷,那個叫“人”的慕容芷,我從來沒有見過。或者說,隻在母親給她上的唯一一次課時偶爾擦過。


    而我的所有壞處和私密都在她眼中暴露無遺。


    越想越惱火和喪氣。


    海上忽然傳來了簫聲。


    洗淨人心的簫聲。


    讓我從煩惱中解脫的簫聲。


    “快看天上的月亮!”


    有人叫起來。


    海盜們止住了勸酒撒瘋,抬頭看天上的皎月。


    月中的一個黑點往我們的大樓船墜下,簫聲是那個黑點發出來的。


    一位白衣當風、骨骼清奇的公子哥落在圍障之中。他手持玉簫,頭沒有束發,任長發披在肩上。


    這是隱士、野人、狂客的打扮。也是修真者的打扮。


    “什麽人!”


    “爺爺吃酒,野人來攪什麽興!”


    幾個喝大了的海盜罵起來,他們想拔刀,可是想到奴隸們已經把刀都解了,於是衝上去用拳腳教訓這個公子哥。


    也不知道是酒食迷了海盜的神智,還是這個公子哥有什麽詭奇的身法或者法術,幾個海盜連衣角都沒摸到,自己倒先跌跌撞撞地絆倒在地。


    我對宴會本來就不投入,所以也沒有這些家夥迷糊,有清醒的心智去觀察那公子哥的舉動。我深受父親的地獄式訓練,自負小有眼力,可是我看不出他身上任何端倪。


    我回頭望父親我一直想當個獨擋一麵的男子漢。雖然不情願,很多時候我對父親還有著本能的依賴,心中總想父親能擺平一切問題。要是有父親在,辦糟的事情總能被補救。


    “這位朋友是從哪裏來,到我的船上來是為什麽事?”


    父親立起身,這是他對看得起的人的態度。


    “在下是龍空島一介散修,清夜步月,忽見貴船開宴,乘興乞一壇酒。”


    父親扔給他一壇酒。


    “請!”


    那公子哥一個指尖兒停住父親拋擲來的壇子,咕嚕嚕一吸而盡,“妙!隻恨太少”他讚道。


    父親接著連擲十壇,那公子哥都是一口而盡,似乎有一張填不飽的胃。


    終於在第四十八壇,公子哥拍著肚子哈了一口氣,說了聲“足矣”


    真是裝b。


    “我已經完了小仙長的心願。就請自便,恕不想送。”


    父親大概也和我一樣看不下去了,開口趕人。


    “啊。在下還有一事相求,萬望成全。”公子哥忽然輕歎了口氣。


    “盡管說。”


    “在下有一位朋友最近故世,此君也是貪口腹之輩。想乞大王一點飲食祭他。”


    這個無賴!


    我望父親我們要把他砍了嗎?反正沒人知道。


    “你喝的那麽醉,祭品不好帶吧?”


    我握了下銀蛇劍,準備做我父親的黑臉。


    “無妨,故友的亡塚就在附近。”


    “周圍都是海,哪裏有什麽墳墓?”


    我繞到他身後做出四下張望的樣子,心裏盤算還是把他打暈吧,就不要砍瘋子造殺孽了。


    “哪裏哪裏,就在諸位的腹中啊。”


    我握銀蛇劍的手濕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妄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被ko格鬥家元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被ko格鬥家元元並收藏妄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