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與上次一般,博果爾的貝勒府正在鑲藍旗主鄭親王濟爾哈朗的府邸後麵,兩家的後花園的小門正好麵對麵。


    出了那個黃圈圈,博果爾昨覺得這麽神清氣爽呢?


    這些年,可把他憋屈壞了。


    屈指算算,他為了自保,足足扮了七年傻,弄得他現在那什麽憨厚呆傻的表情不用刻意就能往臉上擺,見著點心就想伸手已經成了本能,隻要身邊有個生人,他自然而然地見到書本就犯困。


    更讓他覺著不自在的是,他現在見著福臨已經能渾然天成地表現出一副敬仰的神情來。


    唉喲我的媽耶,趕緊的,說上一千遍:我不傻、我不傻、我不傻……再一千遍:我是裝的、我是裝的、我是裝的……


    可惜效果不大。


    當博果爾再一次發現自己居然又嚼著點心時,他都想仰天長歎了。


    算了,還是往好處想想吧。


    稍微改變一下,可以輕易地建立一個敦厚的形象。至於呆傻,博果爾決定把這項免了,他都開府了,天高皇帝遠,在自己府裏總算可以放鬆警惕了,加之都頂門立戶了,有所長進也很正常吧


    至少貪吃,吃得多,長得就壯實。開府之時還沒滿九歲,虛歲十歲的博果爾就已經差不多有貴太妃高了,嗯,這也是個很好的改變,大概,他這回會比上回長得更高更壯實吧。


    既然擁有強健的體魄,可千萬不能浪費了。


    博果爾這一回想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把親王爵位掙到手。


    大清國宗室的爵位大多是在沙場上拚出來的,博果爾自然也期盼著沙場建功的光輝時刻。


    首先,他還是找個好師傅好好練練吧。


    或許鄭親王可以提供不錯的人選。


    或許是看在貴太妃的麵子上,或許是鄭親王覺得憨實的博果爾順眼,他痛快地給了博果爾兩個久經沙場的騎射師傅。還不止如此,鄭親王還出麵讓簡郡王帶著博果爾去兵營裏試試身手。


    博果爾覺得從未有過的痛快,兵營裏這些人都是粗人,滿口就吐不出一個文雅的字眼來,可是都直來直去,從不拐著彎變著法的害你,對你看不慣了就給你鬆鬆筋骨,過了也就當沒事人一樣。


    博果爾年紀不大,身子骨卻著實硬朗,在皇宮這些年也沒荒費了,在這些軍中老手的手底下還是頗能過上幾招的,再加上又不嬌氣,被揍出了血也隻是隨手一抹,看都不看又衝了上去。


    這樣的性子正對了這些五大三粗的軍人的胃口,不錯,這確實是個好夥子,多操練一下必然是匹駿馬。


    如果不是年歲實在太小了一些,簡郡王濟度都願意把博果爾收入軍中。


    博果爾不急,他打算先練好本事,到時自然可以找到建功的機會,他絕不會像上次那樣,連個最簡單的差事都辦不好,生生的丟人現眼。


    博果爾如今的漢學知識遠超前世,他依然不喜琴棋書畫,也不會吟誦酸得掉牙的詩詞,但他卻開始看兵書。因為感興趣,所以他覺得眼前的兵書無比順眼,他覺得這書上的每一個字眼都值得好好推敲。雖然他沒有什麽經驗,看起書來有點雲裏霧裏,半懂不懂的,但他拉得下臉,旁邊鄭王府裏不就有幾匹識途老馬嗎?給他解解惑還是不會嫌煩的。


    在博果爾不知道的情況下,鄭親王夜訪了貝勒府。他是應貴太妃之邀而來的。


    貴太妃還是沒能忘了心裏的執念,她堅定地認為博果爾比福臨更適合坐上金鑾殿上的那把龍椅,她希望濟爾哈朗能拉拔她們母子一把。


    鄭親王苦勸貴太妃不要爭強好勝,問道:“你有沒有問過博果爾自己的意願?我瞧著博果爾更願意自己建功立業,憑自己的本事獲取更高的爵位,更好的前程。你可曾問過,他是不是需要你為他爭得頭破血流?”


    在得到了鄭親王絕不會對他們母子坐視不管的承諾後,貴太妃無奈地送走了鄭親王。


    輾轉反側了一宿的貴太妃終於在次日早上第一次問了博果爾自己未來的盤算。


    “博果爾,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當皇帝?”


    “從來沒想過。”


    “為何不想?你比福臨更有出息,更懂事,更體麵,那把龍椅本就該是你的。”


    “額娘,我知道在您的心中,博果爾千好萬好,無一處不好。可我知道,我不適合當皇帝,我也不想當皇帝。當皇帝多苦多累啊,操整個大清國的心,勞累一生不說,還要遭天下所有人的算計。像福臨,宮裏有哪個人是真心對他好?哪個人不是在算計他?就連皇太後,不也是算計著自己的兒子娶了自己的侄女,好保住她科爾沁的利益嗎?”


    “博果爾,你真的長大了。額娘都不知道你能想得這麽多,這麽深。孩子,你真的不想嗎?如果你想,額娘可以豁出所有的一切,去幫你,就算要下十八層地獄,額娘也不怕的。”


    “額娘,我知道您不怕。可是,我寧願額娘好好的活著,痛痛快快的活著。額娘,我們如今的日子不好嗎,您還可以時不時去看看宮裏麵的笑話,這不很好嗎?”


    “也好也好。博果爾,你如今每天練武練得辛苦,看書看到很晚,你是想著有朝一日憑自己的本事建功立業嗎?”


    “沒錯,額娘,您放心,有朝一日兒子會給您掙個堂堂正正的親王回來的。”


    “好!有誌氣!額娘等著那一天。”


    或許覺得博果爾真的成熟了,貴太妃把手裏的一半勢力給了博果爾,那裏麵是她多年辛苦經營在各親貴大臣府布下的暗線,有些甚至已經隱藏了多年,從未使用過。宮裏的勢力貴太妃自己留著,她說,有些髒事還是她來做吧,別髒了自己孩子的手。


    博果爾花了幾天時間好好梳理了一番,這些勢力前生可從來沒在他眼前現身過,他對他額娘的遠見深感佩服,好多暗線甚至是在額娘歸順大清不久的時候就埋了下去。


    當然,自從進京後額娘就再沒出過宮,有些事情就不大方便做了,京中親貴大臣如此之多,還是有不少漏網之魚的,其中就有最引博果爾注意的鄂碩將軍府。日後康熙皇帝的生母佟家也不在其列,大概額娘是覺得佟家隻是漢軍旗,在朝中又沒什麽太大的勢力,她哪裏會預見到有朝一日佟家居然會被稱為“佟半朝”。還有如今依附於皇太後的鼇拜,在額娘眼裏,他隻是皇太後的一條狗,誰會想到有朝一日鼇拜幾乎坐到了當年多爾袞的位置上。


    博果爾絞盡腦汁,努力回想起順治康熙朝的名臣來,他要趁著他們還未發跡,警惕性不高之際,安排人潛進去,隻要能在需要之時透點風出來,他就可以掌握先機了。


    當然,近幾年的關注焦點還是要放在董鄂府上,他不信,僅憑著文墨之交,就可以讓烏雲珠對順治死心塌地。雖然這次他從沒打算過再娶她,但是他也不會讓她痛快的跟福臨在一起。


    如今的貴太妃,當年察哈爾林丹汗八大福晉之首的囊囊福晉娜木鍾是率領一千五百戶部眾來歸順大清的,而這一千五百戶絕大多數都是娜木鍾的心腹,過了多年後依然對貴太妃忠心耿耿,這也是為何皇太後對貴太妃無比提防的主要原因。


    雖說如今的淑太妃,當年也帶來了一千戶部眾,可她與貴太妃有一個最明顯的區別:貴太妃有兒子,而她沒有。


    這麽說吧,如果此時順治突然駕崩,又沒能留下子嗣,那麽博果爾就是身份最貴重,最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這也是貴太妃努力發展勢力,竭力在宮裏保護博果爾的人身安全,甚至忍痛決定讓他裝傻多年的根本原因。


    出了府情形就好多了,如今這府裏伺候的可都是貴太妃的嫡係人馬。如今,博果爾已經成了他們效忠的小主子。


    博果爾既已發了話,沒過幾天就有信傳過來,說是人都安插進去了,雖然現在還隻是在邊緣,但情況會慢慢好轉的。


    博果爾當然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他傳話下去,首要的是保證自身的安全,如有不妥,可以不用請示先行退出,等安全了再來稟報。


    有時博果爾也感激那三百年的經曆,至少他還是耳濡目染了不少用人之道的。


    不同於博果爾為未來而戰的滿腔鬥誌,順治皇帝福臨自大婚後,覺得自己真是一日比一日悲慘。


    皇後果然一如他兒時的印象,雖然人長得美,也有幾分機靈勁,可脾性卻著實讓人受不了,醋性大,經常使小性,打宮女,摔東西,而且生性奢侈,與走樸素之風的順治格格不入。


    順治對此十分不滿,有意冷落她。


    可皇太後不樂意了,她一邊教導了侄女怎樣做稱職的皇後,更勸福臨去看望皇後,口口聲聲地“為大清國皇位傳宗接代”。


    福臨的心裏更是不得勁了,他覺得自己怎麽這麽像皇太後為大清國圈養的一匹種-馬。就算他要配-種,他也要找個自己看著順眼舒服的女人,在他眼裏,他覺得皇後身邊的宮女花束子都比皇後更有資格為大清國誕育皇子。


    順治與皇後的關係越發的僵硬,甚至於雨夜發生激烈爭吵,皇後怒不擇言時說出的福臨不像皇上一語深深地刺傷了他。


    滿心壓抑的順治甚至淘氣到以詐死來鬧著玩兒,這使眾臣不滿,也激怒了鄭親王。


    於是,順治被迫親臨濺血殺伐的秋決刑場,以消除他的膽怯。


    自博果爾出宮開府後,他見到福臨的次數銳減。


    首先,他既不住宮裏了,就不能再往後宮裏竄,加上他本來就厭煩透了這座紫禁城,好容易出來,自然不會再主動進去。像他搜羅給還呆在宮裏的淑額娘的物件都是請額娘帶進去的,也隻有在年節和淑額娘生日當天,他才能獲準去見淑額娘一麵。


    而且,如今的博果爾的爵位並不高,僅是貝勒,他也並沒有站班上朝。即便他每日上朝,沒有皇命,他就隻能乖乖等在禁門20步以外,乾清宮實在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最後很重要的一點是:順治如今找到了一個情緒垃圾桶――安郡王嶽樂,他極其依賴倚重他,有點什麽心情波動就樂意找嶽樂傾訴一番。至於話不多傻乎乎的弟弟,雖然偶爾也召來說說話,卻已經沒那麽不可或缺了。


    博果爾對這種現象十分滿意,他覺得這麽隔得遠遠的,各自過活,互不幹涉,有可能是保持他們之間不知還存不存在的兄弟情感的最好的方式了。


    也許是因為順治的膽怯,結果連博果爾都被一起拎來觀看秋決。


    博果爾恨不能大聲宣告,自己可從來不害怕見血,他殺過的人見過的屍首還少嗎?更別提他自己都做了孤魂野鬼多年。


    可惜他不能說,所以他乖乖地坐在親王郡王的後麵,等著看殺人場麵。


    至於福臨,屑淠歉齟棺嘔粕n吹奶ㄗ永錈娌瘓褪鍬穡刻ㄗ由匣褂辛磽餿讎耍侍螅筇褂械苯竦幕屎蟆


    “開刀問斬!”


    嘹亮的吆喝聲過後,就是一排血線噴出。


    術業有專攻,這劊子手砍慣了頭,動作可真是利落無比。


    巽親王常阿岱回頭看了博果爾一眼,見他麵不改色,笑道:“你小子倒有幾分膽色。”


    對著這個常滿口胡言的人,博果爾也不想多說,隻憨憨一笑。


    常阿岱捅了捅身邊的簡郡王濟度:“這小子隻怕是憨人有憨福啊。”


    簡郡王瞥了常阿岱一眼,不發一語,轉過頭去。


    “唉,你這正經人也實在太過正經了一些,無趣無趣。”


    旁邊的安郡王嶽樂起身朝後麵走去。


    博果爾看了一眼中間的高台,裏麵已經隻有三個女人還端坐在那裏,至於福臨,隻怕又到哪個地方吐去了吧。


    或許福臨真的仁慈寬厚,隻是這刑場被殺的本就是該殺之人,他如此這般反倒有了幾分婦人之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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