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嶽樂才剛走,自然不會回來得那麽快。


    更快的是順治皇帝福臨,他終於執拗地完成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廢後。


    順治十年八月二十四日諭內院,查曆代廢後事例具聞。二十六日,諭禮部,以皇後為睿王所定,未經選擇為由,廢除皇後。


    一時之間,朝延上下就像一個滾熱的油鍋裏濺進一勺冷水,炸開了鍋,不說普通的大臣,就連議政王大臣會議也為此事討論良久,反對者達到十之八九,人心向背,一目了然。勸諫的折子更是如雪片般飛來,可福臨的拗勁徹底上來了,就是堅持己見,毫不退讓。


    對於廢後一事,博果爾沒有任何想法,隻有一種終於到了這時候的感覺。至於皇太後與順治之間的博弈,整個貝勒府大概隻有貴太妃偶爾會關心一下,就算是貴太妃,她的大半心力也在未出生的小孫子身上。


    就算這樣,宮裏的消息還是傳了出來,皇後聞訊後萬念俱灰,在寢宮自殺未遂,宮中居然隻有一個她當初的宮女如今的瑾貴人前去探望,連往日號稱為她撐腰的皇太後也沒踏足坤寧宮。兒子媳婦哪個更重要,這個問題對任何一個母親來說答案都是一目了然的,即便那個母親是必須方方麵麵考慮周全的皇太後,即便皇太後的親大哥皇上的親舅舅皇後的生父科爾沁王爺吳克善帶病進京求情,中宮還是成了靜妃,退居側宮。


    中宮的新主子是誰?景仁宮的佟妃言行舉止深得太後皇上歡心,入主坤寧宮幾乎是指日可待。貴太妃頗為不憤地對著博果爾念叨過:“這下那佟夫人的尾巴更要翹上天了。”博果爾卻知道中宮的新主子必然還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這佟妃啊沒戲。貴太妃也覺得極有可能,又遺憾著那安郡王的側福晉居然沒能鬧出點什麽好戲出來瞧瞧。博果爾嘴裏不說,心裏卻冷哼,好戲馬上就會上演,福臨騰出空來,有了閑工夫,自然就會想到錯過的烏雲珠了。


    果不其然,臘月初,那時廢後不到百天,烏雲珠就應召進宮切磋文墨,巴圖的活計來了。


    對於如今的貝勒府來說,誰是中宮似乎是件很遙遠的事,如今的府裏唯一的大事就是福晉肚子裏的孩子。


    貴太妃的心思幾乎全在未來的孫子身上,連宮裏都很少去了,隻在初一十五匆匆進宮請個安就回,頂多到鹹安宮與淑太妃聊上幾句,搜集一點宮裏的近況,也不多呆,當天就會回貝勒府。


    博果爾依然在督練營和濟度操練著兵法,不過回家的次數頻繁了一些,三四天就回家一趟。這倒沒什麽人笑話他,人之常情,初次當爹都會傻這麽一次的。博果爾覺得自打有了這孩子,他的幹勁就更足了,他如今的每一次揮刀每一次射箭每一場演練都是為了將來,有朝一日他堂堂正正的成為親王,那他的孩子腰杆子就更硬了。


    至於眾人關注的焦點尼楚賀心裏也是十分舒坦的,就算初時老是惡心反胃,但瞧著府裏上下都圍著她轉,心中就不免有些得意。至於生男生女,她倒不是很擔心,就算生了女兒,再生就是,兒子總會有的,瞧著貴太妃也挺喜歡女兒的,不怕。尤其是自她懷孕後,博果爾雖搬到書房去住,回家時也總來先來看她問問情況,雖說也讓侍妾們伺候了幾回,倒也沒往府裏添新人,她覺得自己的福氣真是不錯。


    鈕祜祿夫人瓜爾佳氏可不這麽認為。十月初八是尼楚賀的生日,瓜爾佳氏自然是要來看女兒的。因著尼楚賀有孕在身,倒也沒有大肆宴客,隻幾個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就是了。


    飯後,母女二人坐在一起開始聊天。


    “尼楚賀,我瞧著貴太妃和貝勒爺都對你挺好的,你可要惜福啊,孩子。”


    “額娘,我自然會的。”


    “我瞧著你不會。”


    “額娘怎麽這麽說?女兒哪裏做得不對呢?”


    “你怎麽不給貝勒爺挑服侍的人?我給你陪嫁了四個丫鬟,就是為了現在這種情況,你為什麽不在其中挑一兩個老實的服侍貝勒爺?我瞧著她們可都沒改裝扮。”


    “額娘,貝勒爺不怎麽親近侍妾,伺候了他兩年的那兩個也隻讓她們伺候了三四回,再說她們也老實,好像沒什麽必要添人。”


    “真是個傻孩子,你都說那兩個侍妾都已經伺候貝勒爺兩年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伺候這麽久的人心裏總會有些份量的。老實?現在是老實,可要是日後有了孩子,可就不會這麽老實呢?”


    “額娘的意思是要用上陪嫁丫鬟?”


    “你總算是醒過神來了,與其讓你控製不了的人得寵,不如用自己的人。”


    “可要是她們也有了孩子呢?”


    “別慌,我不是教過你嗎?不讓她們生就是了。”


    “真要這樣嗎?額娘。”


    “聽額娘的吧。”


    對於尼楚賀送到身邊來的丫鬟,博果爾也無可無不可的接受了,反正大家都是這樣做的,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有一條,博果爾在與貴太妃商議後,決定在嫡子五歲前,不讓家裏的侍妾們生孩子,不為了別的,就為了日後府裏嫡庶分明,能清靜一些,所以博果爾也告訴尼楚賀,這個新侍妾李氏也和原來的兩個侍妾烏雅氏和吳氏一樣,服侍後就讓湯藥婆子給她們一碗藥。


    尼楚賀覺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了這樣的好婆婆好丈夫,就算是瓜爾佳氏得了消息,也覺得貝勒府算是對她女兒仁至義盡了,女兒確實是有福氣。


    想到了為孩子日後打算,博果爾反倒因此想起了另一樁事:種痘。他自己反正是得過天花,再也不怕了,可日後他的兒女可還是有危險的。當年他就曾想過找個好大夫給自己種痘,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後來也就忘了這檔子事。如今既然想起來了,就不免交待下去,讓秘密搜羅幾名好大夫,養在莊子上,專門研究一下種痘的事,不是讓巴圖開始收養孤兒嗎?把那些孤兒的身子骨養結實了,先拿來練練手吧,等成功率高了,再陸續給仆役的孩子們種上,算是為他的兒女打個前哨積積德吧。


    博果爾仔細回想了當初在紫禁城看過的種痘方法,一一記錄下來:用棉花醮取痘瘡漿液塞入接種兒童鼻孔中,或將痘痂研細,用銀管吹入兒鼻內;或將患痘兒的內衣脫下,著於健康兒身上,使之感染。他知道這種人痘的法子還有一定危險性的,但他依然認為他未來的兒女們必須冒這個險。他可記得,後來的同治皇帝因為是鹹豐唯一的幸存的兒子,太過金貴,以致不敢冒險種痘,結果不到十九歲就死於天花,連個子嗣都沒能留下。他博穆博果爾的子女可絕不能如此,他要謹記教訓,未雨綢繆,把種痘的法子弄出來,訓練出一批好大夫,給他的子女多留下一些生存的機會。


    博果爾心裏還有一層隱諱的盤算:日後的董鄂妃和順治及他們的兒子可都死於天花,他掌握了種痘的法子,就掌握住了他們的生機。好在,他的莊子守護森嚴,也不怕走露風聲。等兒女種痘成功了,他再好好合計一下,要不要插手。不過這些都為時尚早,現在連大夫都還沒影了,或許到那時壓根就不用他選擇。


    博果爾好像又想起來了,種痘好像隻給兩到十周歲的孩子種,再大一點種痘就凶險。嗯,好像是的,在紫禁城三百年裏也沒見給哪個大人種過痘,心安下來了,罪惡感沒那麽強烈了。假若真把法子弄出來了,還真不好看著福臨去死,畢竟那還是他哥,這些年福臨對他也確實不錯。萬幸,萬幸!就算能給大人種痘,隻怕天底下也沒人有膽量讓皇帝冒這個風險吧。提出這個建議的人都會被認為是居心叵測之人,等待他的絕不是獎賞,隻怕是一杯特製的禦酒。


    博果爾心裏還真是這麽想的,說他偽善也罷,說他假慈悲也好。當年博果爾氣到極處時,也沒一刀宰了那對奸-夫淫-婦,如今時過境遷,就更不會想要他們的命了。給他們的生活添點堵,看他們的笑話,這就夠了。反正博果爾如今的小日子過得極舒坦,生活也有了奔頭。就算福臨與烏雲珠繼續如同前世一般發展下去,如今大失顏麵的可會是嶽樂。而福臨與烏雲珠前世也被生活懲罰了。


    博果爾思來想去,麵對福臨,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又不想謀朝篡位,他也隻能讓福臨自己懲罰自己了。福臨的心性博果爾還是清楚的,既敏感軟弱,又善良多情,前世一個不怎麽親近的弟弟的死都讓他輾轉反側,這次他想再故計重施,奪了他敬重的堂兄的愛妾,隻怕他的顧慮會更深吧。他清楚記得,前世烏雲珠頭次見到福臨是在婚臨再娶皇後之時,不到一個月就頻頻召見烏雲珠,現在麵對無比忠誠在外賣命的嶽樂,他更難下手吧?難怪他都見了烏雲珠三個多月了,才第一次召見她。安郡王府可透出消息來了,烏雲珠都快絕望了,她一邊因著失了嶽樂的庇護日子更加難過,一邊因著夙願難成而傷心。想必,好容易撈著一根救命稻草的烏雲珠會比前世更在福臨身上用心思吧。


    嶽樂,這回可是你的頂子被染綠了,你會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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