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時隔多年,每當想起此刻的情景,陳應良都仍然會覺得心有餘悸,還不止一次從噩夢中警醒,坐在床上得花不少力氣和時間,才能讓劇烈跳動的心髒恢複平靜,因為實在是太險了。


    這也是陳應良自打來到這個時代後與死神距離最近的一次,近得幾乎都已經能夠地獄冤魂的慘叫,與陳應良仇比海深的楊玄挺一腳踏中了陳應良的屁股,勢大力沉,陳應良根本就無法移動身體,僅僅隻能勉強回頭,恰好看到楊玄挺雙手反握寶劍,怒吼著向自己狠狠插下,“死――”


    那一刻,陳應良真的是完全已經絕望了,認定是自己公款買手機和給著名暴君隋煬帝助紂為虐的報應到了,該和這個時代說永別了,然而就在那柄明晃晃的寶劍即將插到身上時,陳應良絕望的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綠衫少女的身影,也想起了自己對她的承諾。不甘之下,陳應良體內的腎上腺素瘋狂分泌,全身肌肉也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神力,大吼著全力翻動身體,“雨兒――


    鐺一聲巨響,陳應良的全力翻動,讓自己的身體勉強側起,楊玄挺全力插下的寶劍割破陳應良胸前衣服,劍鋒擦著陳應良的胸前皮膚劃過,在陳應良的前胸留下了一道帶血劍痕,然後劍尖重重插在地上,入地逾尺,力量之巨大,連劍身都無法承受如此劇烈的震蕩,又發出了一聲清脆聲響,居中斷成了兩截


    致命一劍竟然被陳應良躲開,連寶劍都斷為了兩截,楊玄挺胸中的憤怒狂恨已經無法再用筆墨形容,狂吼一聲拋去寶劍,彎腰雙手急探,一把掐住了陳應良的咽喉,瘋狂掐捏,陳應良也紅著眼睛反掐住了楊玄挺的咽喉,同樣是瘋狂掐捏楊玄挺的咽喉,力量大得連拇指的指甲都為斷裂,血流滿手,但陳應良根本顧不及理會,隻是狠狠掐住楊玄挺的咽喉,象野獸一樣的與楊玄挺比拚力氣,比拚誰先被誰掐斷氣。


    按常理來說,陳應良在爆發力與耐力方麵都遠不如猛將楊玄挺,這場力量比拚必輸無疑,但是值得慶幸的是,十丈外的隋軍陌刀兵已經發現陳應良衝了過來幫忙,隻是因為陳應良已經和楊玄挺扭打在了一起不敢用刀,隻能是扔下武器七手八腳的扳楊玄挺的胳膊,楊玄挺不躲不避,吼叫著隻是手指瘋狂用力,直把力量弱小的陳應良掐得眼球翻白,逐漸接近斷氣。


    關鍵時刻,大力士闞校也趕到了現場,見陳應良情況危險,闞校連刀都顧不得扔下,大吼一聲抬腳就重重踹在了楊玄挺的肩膀上,嵌著鐵板的大皮鞋撞上肩膀,發出了一聲脆響,楊玄挺的右肩肩胛骨直接粉碎,先卸掉楊玄挺的一些力量,然後闞校飛快扔下陌刀,左手一把揪住楊玄挺的頭發,瘋狂向上揪拉,拉起楊玄挺的腦袋,右手則重重一拳砸在了楊玄挺的太陽穴上,骨骼再次輕響間,要害遭到了重擊的楊玄挺當場昏厥過去,其他的陌刀兵這才七手八腳的扳開楊玄挺手指,把已經眼球翻白的陳應良從死亡線上拖了回來。


    揉著青紫的咽喉,大口大口的喘了許久粗氣,陳應良這才在闞校的攙扶下重新站起,而幾名隋軍陌刀兵為了表示忠心,早已經迫不及待的對楊玄挺展開了毒打報複,還無比狠毒的接連砸斷跺斷了楊玄挺的好幾根手指頭,十指連心的劇痛也讓楊玄挺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然後掙紮著又要撲上來和陳應良拚命,可惜陳應良麾下的幫凶走狗再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好幾名士兵齊心協力,又把楊玄挺立即打翻在地,然後繼續飽以拳腳,還無比狠毒的砸碎了楊玄挺的一隻腳關節。


    “奸賊狗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即便已經被滿臉開花、口鼻噴血和全身骨折了,楊玄挺卻還是沒有放棄和陳應良拚命,一次又一次掙紮吼叫著想要向陳應良撲來,又一次接一次被打倒砸翻,噴著血沫的口中也不斷怒吼,“陳應良小賊我要你的命要你的命還我大哥的命來還我二哥五弟的命來還我十萬將士的命來狗狗你這條暴君走狗,我要你的命――”


    歇斯底裏的哭喊吼叫,換來的是隋軍士兵更加凶猛的毒打淩虐,轉眼間就被打得遍體鱗傷,不成人形,見此情景,靠著楊家兄弟起家的陳應良也有些心下不忍,扭過了頭,咳嗽著下令道:“給他一個痛快吧,人頭留下。”


    闞校答應,拔出了腰刀上前,示意士兵按住楊玄挺,楊玄挺無力反抗,又知道死期將至,便含著血淚昂天長嘶了起來,“兄長我對不起你隻差一點


    隻差一點我就能為你……。”


    帶著風聲落下的橫刀結束了楊玄挺的嘶喊,但人頭落地後,楊玄挺充滿血絲的眼睛卻仍然睜得滾圓,無論如何都無法合上,死不瞑目――也確實是死不瞑目,如果楊玄挺能夠早一點認出陳應良,今天人頭落地也就不會是他,而是與他有著血海深仇的陳應良了。


    讓士卒妥善保管好了楊玄挺的首級,陳應良這才將目光轉向城外戰場,而此刻的戰場上局勢已經十分明朗,無論裝備還是訓練都占據絕對優勢的隋軍隊伍穩操勝算,殺得剛組建一個來月的楊家兄弟隊伍屍橫遍野,血流成渠,帶動著譙縣的鄉勇隊伍也是奮勇作戰,拚命乘機撈功,楊家兄弟的隊伍則不斷四散逃命,崩潰慘敗已成定局。


    見此情景,多少受了些傷的陳應良也懶得再指揮了,安排了闞校繼續率軍作戰,然後就在一隊隋軍將士的保護下返回城下與徐敏廉等人會合了,而此刻徐敏廉也已經脫得了自由,陳應良與他見麵後一問才知道,原來楊玄挺扔下徐敏廉追殺著陳應良離開了現場後,楊玄挺的兩個幫手因為沒有得到命令,不知如何是好,沒有立即拿住徐敏廉繼續為質,讓徐敏廉乘機逃遠,旁邊的譙縣差役則一轟而上,亂刀砍死了那兩名賊兵。


    見徐敏廉也是安然無恙,還有些擔心徐敏廉出事無法向隋煬帝交代的陳應良又鬆了口氣,便很是大度的寬恕了三狗子等兩名親兵的保護不周之過,還道:“不怪你們,剛才那個家夥,就是去年在洛水河畔,五次打垮我叔父的名將楊玄挺,你們攔不住他也是正常。”


    安慰歸安慰,陳應良少不得又在心裏拿定主意,發誓今後身邊怎麽都要帶上十名著甲親兵,以免重蹈覆轍。那邊徐敏廉則驚奇問道:“陳通守,剛才那個賊頭,真是大名鼎鼎的楊玄挺?”


    “是他。”陳應良點頭,又悶悶不樂的說道:“我這次實在是太大意了,其實我早就該懷疑的,陳應傷,陳應絕,這擺明了是說應該讓我重傷死絕,我居然就一直沒留意。(..tw)”


    “陳應傷是楊玄挺,那陳應絕是誰?”徐敏廉又好奇問道。


    “有可能是楊積善,當初他也逃出了崤函道。”陳應良隨口回答,接著又猛的想起一事,忙向徐敏廉的幕僚王友方問道:“王師爺,這股亂賊的三頭領劉指遠,是不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人,臉還很黑?”


    “是,陳通守你怎麽知道?”王友方大驚反問。


    “果然是他”陳應良咆哮如雷了,“難怪這次連老子都差點吃虧,原來又是李密在戰場上唯一能騙過我的李密”


    大吼著,陳應良又飛快下令,讓三狗子去聯絡馬三寶和闞校,讓他們全力搜殺化名為劉智遠的宿敵李密,又強調了李密的臉部特征是皮膚黝黑,要隋軍將士務必注意這樣的敵人,三狗子領命飛奔而去,早已經瞠目結舌的徐敏廉這才拍了拍胸口,向陳應良說道:“陳通守,我們這次真是走運啊,如果不是歪打正著,讓楊家兄弟和李密逆賊在我們的周邊坐大,再鬧出什麽驚動皇帝的大事,那麽聖上一旦怪罪下來,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陳應良不吭聲,因為陳應良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真相,知道李密很可能是有意在利用自己的心理誤區,故意在譙郡的周邊近處起事,又故意沒有侵犯譙郡一寸土地,製造出了一個巨大的燈下黑,讓自己始終沒有留心到李密就在眼皮子底下悄悄崛起,這次如果不是自己走了狗屎運,欺軟怕硬歪打正著,繼續讓李密再坐大下去,一旦鬧出大的動靜,那麽不僅將重創到自己的聲望,狗熊脾氣的隋煬帝也有可能因此大發雷霆,拿自己當出氣筒。


    暗自慶幸了自己的走運,陳應良又露出了一些笑容,暗道:“李密,看來這次咱們倆都是無心對無心,你沒料到我在譙縣,我也沒猜到你是詐降,大家都是措手不及,這次咱們算是又打了一個平手。如果你還有機會和我再交手,下一次就看咱們倆誰更能汲取教訓丨了。”


    譙縣戰事在天色將黑時就已經基本結束,根本就沒什麽時間和機會訓練的李密隊伍被徹底擊潰,衣衫襤褸的士兵逃得漫山遍野都是,大股士兵逃向了西麵來路,遊兵散勇則是到處逃竄,但陳應良點名道姓要腦袋的李密和楊積善卻是不知所蹤,無法確認是否尾隨大隊行動。見此情景,陳應良皺了皺眉頭,稍一思索就吩咐道:“傳令闞校,讓他負責追殺敵人大隊,吳缺和馬三寶的隊伍,一南一北,追殺的敵人遊兵散勇,繼續搜索李密和楊積善的下落。”


    傳令兵飛奔去傳達命令了,旁邊的徐敏廉卻是大惑不解,向陳應良問道:“陳通守,你怎麽分出那麽多軍隊追殺敵人的遊兵散勇?全力追擊敵人大隊,我們的斬獲不是可以大上許多?”


    “這些烏合之眾,就算全砍了,也及不上李密的一顆腦袋重要。”陳應良順口答道:“李密奸詐,知道隨著大隊逃命最是危險,為了爭取逃命機會,他九成九會單獨逃命,甚至有可能在陣上換裝,打扮成普通士兵的模樣逃命,所以追殺敵人的遊兵散勇,抓到他的機會反倒更大一些。”徐敏廉恍然大悟,趕緊點頭稱是。


    陳應良的分析雖然合理,可惜李密的逃命本事卻又超過了陳應良的想象,兵分三路的全力追殺下來,即便追殺到了二更天色全黑,李密和楊積善卻還是不知下落,沒有找到他們的人,甚至都沒有發現他們到底往那個方向走那條路線逃命,同時夜色已深,根本就沒做好夜戰準備的隋軍隊伍既無火把照明,又沒有於糧充饑保證連夜追殺,陳應良在無可奈何之下,也隻好下令收兵,讓麾下隊伍撤回城中休息。


    黑夜中,隻打著少量簡陋火把照明的隋軍隊伍逐漸收兵回城了,隨著隋軍將士的走遠,譙縣西北麵五裏外的渦水河畔,一片茂密的蘆葦深處,穿著普通百姓衣服的李密悄悄站了起來,先是小心翼翼的觀察了周邊動靜,又傾聽有無異常聲音,最後還十分小心的拋擲石頭製造出一些聲響,一再確認平安無事,李密才對藏在身旁的楊積善低聲說了一句沒事了,最後才與同樣身穿百姓衣服的楊積善鑽出蘆葦蕩,重新回到岸上。


    滿身泥水的回到岸上時,楊積善一直都在低聲飲泣落淚,李密卻是神色如常,還十分細心的脫下身上衣服,擰去泥水,然後才對楊積善說道:“七將軍,別傷心了,快把衣服擰於,夜裏冷,別著了涼,現在這情況,我們如果病了就麻煩大了。”


    楊積善飲泣著點頭,一邊擰衣,一邊低聲問道:“軍師,以後我們怎麽辦?三哥不在了,我們好不容易拉起來的三千多軍隊也都不在了,今後怎麽辦?


    “怎麽辦?”李密笑了,微笑說道:“這還用問?當然是換一個地方,想辦法找機會東山再起了,托暴君楊廣的福,天下這麽亂,我們不管到了那裏都有機會東山再起,找陳應良小賊報仇。”


    “可我們什麽都沒有了啊?”楊積善哽咽道:“三哥沒了,軍隊沒了,連盔甲武器都沒了,我們還怎麽東山再起?”


    “我們還有命,命就是我們最大的翻身本錢。”李密自信的說道:“這一次,我們雖然又輸了,但我們不是輸在智謀和用兵上,是輸在實力不足上。我可以肯定,陳應良這次也沒料到我們是在詐降,事前也絕不知道我們的真正身份,不然的話,我們一個都跑不掉,這次他隻是運氣好,下次我有把握不會再給他這樣的走運機會。”


    楊積善垂首,不敢象李密這麽有自信,李密卻又突然問道:“七將軍,有個問題問你,你一定要如實回答――老柱國楊素公當年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朝廷裏門生故舊極多,現在暴君楊廣的麵前,你們楊家還有沒有能夠說得上話的人?”


    “你問這個於什麽?”楊積善先是一楞,然後驚道:“你想求得暴君赦免?這不可能沒有誰敢替我們求這個赦免”


    “小聲點”李密先是做了一個噤聲手勢,然後才微笑說道:“你誤會了,我不是想替我們求赦免,我是聽說暴君的大走狗張須陀升了官,被楊廣封為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想幫陳應良小賊也升一升官,安排一個人出麵,奏請暴君封陳應良為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副使,給張須陀當一個副手,幫著張須陀征討青徐一帶的各路義軍。”


    “你瘋了?”楊積善大吃一驚,脫口說道:“陳應良小賊現在就已經這麽難對付了,你還想幫著他升官,掌握更多的軍隊?”


    “小聲些。”李密又打了一個噤聲手勢,輕笑說道:“我當然沒瘋,剛才我和你躲在蘆葦蕩裏的時候,一直都在考慮如何為楚公和我們報仇,如何除掉陳應良小賊,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想到了這個主意。你放心,如果我們真能幫陳應良小賊謀到這個位置,他的死期就不遠了。”


    “為什麽?”楊積善驚奇問道。


    “原因有兩個,第一,暴君不死,天下的義軍就不會絕。”李密輕聲說道:“隻要楊廣這個暴君還在,天下就絕對不會太平,不堪暴政揭竿而起的百姓也隻會越來越多,在這樣的情況下,陳應良小賊如果隻守譙郡一地,倒是可以輕鬆穩坐釣魚台,可是他如果出任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副使,就一定得東奔西走,四處救火,要不了多久就會疲於奔命,焦頭爛額,再稍有差池,就會不是死在其他義軍死裏,就是死在暴君楊廣的手裏。”


    考慮到隋煬帝的狗熊脾氣,又親眼看到了現在已經是烽煙遍地的青徐大地,楊積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第二個原因呢?”


    “第二個原因,當然就是陳應良小賊絕不可能和張須陀友好相處了。”李密微笑說道:“我對張須陀雖然了解不多,卻也知道他是一個脾氣火暴性格耿直的人,陳應良小賊性格陰柔,心機深沉,這樣的脾氣恰好最不對張須陀的胃口,二人一旦搭檔作戰,必然會為了錢糧戰術和承擔責任等各種事務大起紛爭,絕不可能友好相處,屆時陳應良小賊必然會處處受到掣肘,事事受到刁難,舉步維艱,甚至還有可能因為開罪楊廣的寵臣張須陀,被罷官免職,殺頭抄家,明白了沒有?”


    “妙計啊”熟知官場的楊積善眼睛亮了,道:“不錯,張須陀脾氣火暴,為人正直,陳應良小賊性格奸詐陰毒,他們之間搭檔成軍,絕對不可能友好相處,把陳應良小賊弄到張須陀的麾下,說不定張須陀還有可能直接把他一刀砍了,讓這個小賊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


    “正是如此。”李密點頭,又微笑說道:“七將軍,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麽要以德報怨了,現在也別藏私了吧?楚公老柱國在朝廷裏如果還有什麽人,就別讓他們閑著了,請他們幫這個忙。”


    楊積善猶豫了一下,然後才答道:“不是我藏私留後路,我父親在朝廷裏是還有一些人,但他們也不是一定靠得住,絕對靠得住的就算有一兩個,卻沒有那麽高的地位,能夠在楊廣的麵前說得上話。”


    “沒事,慢慢來。”李密招呼道:“我們走吧,路上慢慢商量,把你知道的人都說出來,不一定靠不住的我們可以甄別,或者想辦法讓他們靠得住。地位不夠的,我們也可以⊥他迂回前進,通過第三人的渠道幫陳應良小賊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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