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激戰在三個區域戰場打得如火如荼,滹沱河東岸這邊,腹背受敵的右武衛偏師同時硬扛來自南北兩麵的突厥猛攻,存心想要全殲這支隋軍偏師的突厥軍隊象兩群餓瘋了的狼,不斷衝擊撲食,瘋狂撕咬隋軍陣地,難聽怪叫著攻勢一浪高過一浪,還不斷分兵搶占路旁高地,妄圖居高臨下攻擊隋軍腰部,迫使謝子衝不得不分兵登山保護高地,與突厥軍隊在東側在山林中展開山間激戰。


    也虧得右武衛精銳早已從遼東戰場上撤回歸隊,整體戰鬥力有了質的提高,如果換成了當初東都保衛戰時的二線軍隊,右武衛偏師肯定是早已全線崩潰,死屍飄滿了滹沱河河麵了,但即便如此,右武衛偏師仍然還是被突厥軍隊衝擊得節節後退,陣地空間逐漸削減,隋軍將士幾次反撲企圖奪回陣地都沒能成功,而隨著內部空間的逐漸變小,隋軍的側翼也變得越來越脆弱――如果突厥搶占了旁邊高地,居高臨下就是往路上扔石頭,一塊大石頭也能給隋軍將士造成巨大傷亡了。


    還有右武衛主力這邊,因為突厥軍隊分兵攔住了隋軍東進道路,四麵受敵的右武衛主力隻能是被迫就地結陣而戰,在雁門城東北的開闊地帶倉促組成方圓陣,硬扛來自四麵八方的突厥騎兵衝擊,突厥將領在陣外吼叫咆哮,逼迫自軍將士反複衝鋒,不斷衝鋒,劉長恭和賀蘭宜則滿頭大汗的在陣中呐喊鼓勁,要求自軍將士堅決頂住,絕對不能讓突厥軍隊衝進隋軍方圓陣內部,但因為倉促組陣的緣故,隋軍這個烏龜陣組建得並不完善,在突厥軍隊的衝擊麵前陣腳幾度鬆動,不僅沒有給予突厥軍隊足夠的反擊力度,傷亡還相當不小。


    “應良兄弟,我恐怕撐不了多久,你快給我派援軍啊”悄悄的在心裏哀嚎著,咱們的劉大將軍偷偷的對身旁的心腹親兵下令,讓親兵給自己準備普通士卒的衣服。


    戰鬥同樣激烈的還有江都勤王軍這邊,盡管王世充命令軍隊且戰且退轉移到山腳下再結陣而戰,讓軍隊可以靠山列陣打得稍微輕鬆些,但隨著江都隋軍的不斷向西轉移,突厥軍隊還是察覺到了王世充這一打算,負責這個戰場的突厥大將阿史那?吐利也很有頭腦,一聲令下後,一支突厥軍隊便搶先迂回到了西麵,堵住王世充的西撤道路,也徹底粉碎了王世充背山而戰的美夢,王世充無奈,隻得臨時改變計劃,命令軍隊就地組陣,在距離山區還有三裏多路的開闊地帶與突厥激戰,和劉長恭一樣硬扛來自四麵八方的突厥衝擊。


    王世充麾下的江都隋軍全是步兵,對陣戰十分重視,倉促結陣間也還算迅捷,沒過多久就把方圓陣組定,也按陳喪良的要求把譙彭隋軍保護在了方陣核心處,不讓譙彭隋軍受敵。但隨著激戰的持續和傷亡的擴大,向來不喜歡吃虧的王世充也動了小心眼,派人與闞校聯係,借口詢問如何配合闞校作戰,乘機試探闞校的出手時間,闞校則很直接告訴王世充信使,道:“我們收到作戰命令後,再和你們商量如何協同作戰。”


    得到闞校的答複後,心急如焚的王世充也頓時發起飆來,“想保存實力就明說,我們都已經被突厥團團包圍了,怎麽和外部聯絡?作戰命令怎麽送進來?”但發飆之餘,事前得到過陳喪良交代的王世充也不敢硬逼著譙彭隋軍參戰,也隻好是忍氣吞聲的去繼續指揮軍隊硬抗突厥衝擊了。


    王世充心急如焚,但是比他更加心急如焚的還大有人在,此刻正在雁門城頭觀戰的隋廷文武比王世充更急更擔心,遠遠看到火把撩亂戰情激烈,又明白自家隊伍是遭到了突厥伏擊,又事關自家性命大事,隋廷文武當然是個個心如火燒,焦急萬分,主持守城事務的來護兒和宇文述等人幾次商量派兵出城接應,卻又下不定這個決心――如果不能援軍接應進來,還打光了最後的守城力量,那大隋朝廷也許明天就得被突厥軍隊一鍋端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在此時,同樣焦急不安的隋煬帝也上到了城頭觀戰,親臨第一線了解戰情,而當看到隋軍隊伍在遠離城池的地方與突厥激戰時,有著不少戰場經驗的隋煬帝也察覺情況不妙了,趕緊向眾人問道:“諸位愛卿,樊愛卿剛才不是向朕奏報,說戰事順利嗎?這樣的戰事情況,也能叫做進展順利?”


    沒有人敢吭聲,惟有樊子蓋拱手說道:“請陛下放心,陳應良素來用兵有方,我軍在幾處戰場與突厥激戰,肯定是出自他的戰前安排,目的也必然是為了創造更好戰機,相信要不了多久,戰事局勢一定會出現巨大轉變,突厥對雁門城的包圍,也很可能在今天晚上就被我軍將士粉碎。”


    聽到樊子蓋的這番回答,隋煬帝的臉色凝重,半晌才陰沉著臉說道:“希望是如此。”


    與此同時,第四支隋軍,也就雲定興親自率領的左屯衛主力,也已經北上到了突厥營地的邊緣,見突厥軍隊始終沒有出營攔截,雖然陳應良此前也有過交代,說如果出現沒有遭到突厥攔截的預料之外情況,左屯衛勤王大軍便就勢前去增援王世充,與王世充合力抗敵。陳應良的考慮雖然不是不細致,然而在這個關鍵時刻,咱們一向把老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雲老將軍卻猶豫了,還有些顫抖的向左右問道:“怎麽辦?是否真的去增援王世充?王世充是在突厥營地西北麵作戰,我們去了那裏,突厥軍隊又把我們後路斷了,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還好,雲老將軍不靠譜,他身邊的幾個心腹將領還算靠譜,立功心切的朱粲堅決主張北上參戰,想要報答陳喪良的苗海潮也主張依令行事,就連曾經站在李淵一邊和陳喪良過不去的老將劉經業,也開口指出道:“大將軍,我們沒有退路,在戰場上對友軍見死不救已經是死罪一條,加上你不救友軍又是違抗軍令,罪上加罪,將來朝廷追究起來,宇文柱國也保不了你”


    枯瘦老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咱們的雲老將軍還是無可奈何的說道:“那就去救王世充吧,傳令全軍,繞過敵營繼續北上,去與我們距離最近的戰場參戰。注意側翼,要防著突厥衝擊我們,發現突厥,馬上向我靠攏。”


    命令傳達,兩萬五千左屯衛將士腳步不停,繞過了突厥營地繼續北上增援,突厥斥候把情況報告到了始畢可汗麵前,始畢可汗也多少又吃了一驚,驚訝道:“還真的北上了?陳應良小蠻子,真想把今天晚上的增援戰打成總決戰?


    “可汗,陳應良蠻子沒有選擇。.tw”李二微笑說道:“他在中原朝廷的根基太淺,任何一路勤王軍隊全軍覆沒,都有可能導致他丟官罷職,甚至剝奪爵位,他隻能打決戰。”


    點了點頭後,始畢可汗這才厲聲喝道:“傳令泥步、鬱射,按原訂計劃出擊陳應良蠻子想在今天晚上,我們成全他還有,注意辨別敵人身份,確認了是那一支蠻子軍隊,馬上報我”


    始畢可汗的命令飛快傳達到了大營西麵後,阿史那家的兩員大將也已經帶著四萬突厥軍隊出營集結完畢,同時雲定興率領的左屯衛大軍前鋒已經把側翼暴露在了泥步和鬱射二將麵前,但泥步和鬱射並沒有急著下令點亮火把發起進攻,而是等到左屯衛大軍越過他們的陣前,中軍暴露側翼,泥步和鬱射才下令擂鼓進攻,數十麵牛皮大鼓敲響間,四萬突厥齊聲呐喊,兩路並進,一路衝擊左屯衛後軍,一路直搗左屯衛中軍,雁門決戰的第四個戰場也隨之開啟。


    還好,左屯衛軍隊早在決定冒險增援王世充的時候,就已經做好防範側翼受襲的準備,前中後三軍的距離靠得很近,突厥這邊才剛一發起衝擊,前軍和後軍就已經飛快向中軍靠攏,並且迅速布置圓陣保護中軍,應對突厥突襲,所以當突厥軍隊衝到麵前時,左屯衛這邊已經基本聚攏成團,安排了長盾保護側翼受敵麵,並且立即以強弓硬弩壓製了突厥軍隊的衝擊,雖然是讓機動迅速的突厥軍隊衝到了陣前近身作戰,卻也徹底粉碎了突厥軍隊把左屯衛大軍攔腰切斷的美夢。


    沒能把左屯衛攔腰切斷,突厥軍隊也不著急,馬上就向兩翼延伸,很快就三麵包圍了左屯衛隋軍,圍著雲定興一陣猛揍,同時飛快辨別這支隋軍的身份番號,再發現這支隋軍並非太原勤王軍後,泥步和鬱射二將不敢怠慢,趕緊把情況飛報到始畢可汗麵前,決定今晚雁門決戰走向的關鍵時刻,也隨之來臨。


    “是出兵南下,和陳應良蠻子決戰?還是派遣預備隊增援伏擊戰場,集中力量一支一支吃掉蠻子軍隊?”


    玩弄著手裏的金箭令牌,始畢可汗遲遲下不定決心,旁邊的阿史那家族成員也個個沉默不語,很難做出這個艱難決定,臉色也和始畢可汗一樣,無比嚴肅鄭重。汗帳中惟有李二的神情最為輕鬆――始畢可汗如果在此刻決定不再開啟第五戰場,那是因為陳喪良的魚鉤下得不夠妙不夠巧,與李二毫無關係,李二自然犯不上為情敵陳喪良去操這個心,但李二也沒有吭聲,任由始畢可汗自行決定。


    各種軍情戰報如同流水一般不斷分別送到始畢可汗和陳喪良麵前,送到始畢可汗麵前的全是喜訊,突厥軍隊在各路戰場都進展順利,隻是因為力量不足,一時半會難以擊潰各個戰場上的隋軍隊伍,但隻要始畢可汗再給他們派去一支後軍預備隊,就有可能吃掉一個戰場上的隋軍隊伍,但是在全殲勤王隋軍的誘惑麵前,始畢可汗卻遲遲下不定這個決心。


    送到陳喪良麵前的全是壞消息,劉長恭被包圍,謝子衝被包圍,王世充和雲定興也都被包圍,四個戰場上的勤王隋軍都被突厥包圍,都有全軍覆沒的危險,盡管陳喪良手中還有底牌沒有打出,還有扭轉局勢的希望和把握,但陳喪良也難免是神情嚴肅,心中緊張。


    陳應良的臉色嚴肅,旁邊的陰世師臉色更嚴肅,幾次想要開口勸說陳應良盡快決斷,卻每次都是話到嘴邊都咽回去。而李靖的神情雖然也很緊張,卻主動開口對陳喪良說道:“大帥,要有耐心,魚在吞魚餌前還要繞一圈看一看,更何況人?”


    陳喪良臉色陰沉,沒有吭聲,隻是覺得時間既快又慢,快得象是流星閃電,又慢得如同老牛拉車,仿佛凝固,倒是被陳應良強行帶到陣上的李淵最為輕鬆,還笑著說道:“末將恭喜大帥,決戰之勢已經如願形成,接下來,就看大帥如何大破突厥了。”


    陳喪良還是沒去理睬李淵的陰陽怪氣,然而齊王楊喃卻又來到了中軍旗陣中,向陳應良催促道:“大帥,已經四更初刻了,就算現在夜長,再有兩個時辰多點,天色就該微明了,我們下一步怎麽辦,還請大帥速下指示。”


    “等”陳喪良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有些不認識,惡狠狠說道:“繼續等”


    等待的代價是各路隋軍的傷亡繼續擴大,在全部被突厥包圍的情況下,四路隋軍散布在相距接近四十裏的戰場各處,苦苦支撐,互相不能援救,互相不能呼應,隋軍將士每分每妙都在四個戰場上倒下,突厥軍隊卻每分每妙都在狂攻猛擊。每一路隋軍都在盼著援軍盡快到來,或者陳喪良所預言的轉機出現,但是援軍和轉機卻都是遲遲不見影子。


    劉長恭已經換上了士卒衣服,雲老將軍的臉色已經開始蒼白,王世充也已經再次派人詢問闞校何時出手?隋煬帝和隋廷文武在雁門城上的臉色都已經成了青黑色,力挺陳喪良的樊子蓋和虞世基、封德彝等反陳派都已經爭吵了起來,最後是隋煬帝的一聲如雷咆哮結束了他們的爭吵,“夠了閉嘴”


    咆哮完了,隋煬帝重重一拳砸在箭垛上,發出砰的一聲。


    砰一聲,始畢可汗在不經意間打翻了侍女捧來的羊奶,白色羊奶灑滿一地,如同戰場上正在流淌的鮮血,一巴掌把那可憐侍女抽得摔在地上翻滾後,始畢可汗站起身來,惡狠狠說道:“是時候決定了,是吃掉一些蠻子偏師?還是賭上一把,拿下陳應良蠻子的人頭?你們說,怎麽選擇?”


    還是沒有人敢吭聲,在這個悠關成敗勝負的關鍵時刻,阿史那一家和突厥眾臣全都不吭聲,以免說錯話將來背黑鍋,李二倒是有些想發表意見,張開了嘴後,卻又閉上了嘴巴,把已經說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很湊巧,李二這個小動作恰好被始畢可汗看到,正需要意見的始畢可汗便主動說道:“二公子,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是你要我說的,別怪我。”李二在心裏嘀咕了一句,這才拱手說道:“可汗,晚輩隻是想提醒你一件事,陳應良蠻子的背後,還正有援軍不斷趕到,數量還不少。”


    始畢可汗呆了一呆,這才想起一個大問題――自己今天晚上如果不能徹底打敗勤王隋軍,那麽不管在偏師戰場上消滅再多的勤王隋軍,要不了幾天,自軍麵前又將出現更多甚至更強的隋軍敵人。


    “必須得賭上一把了。”始畢可汗下定了決心,喝道:“傳令下去,最後的六萬預備隊,全部從南麵大門出營,由我親自率領,去和陳應良蠻子決戰”


    帳中附離答應,立即飛奔出帳傳令,始畢可汗則又飛快下令道:“傳令拓羯胡兵,讓他們出兵五千,東進增援那倫,幫那倫於掉東麵那支蠻子軍隊。然後和那倫聯手,一支一支吃掉蠻子軍隊”


    安排了拓羯胡兵的行動計劃,又安排了兒子什苯必留守營地,始畢可汗把手指向了李二,喝道:“二公子,你也和南下,去和陳應良蠻子決戰”


    李二笑笑,拱手說道:“領命,晚輩求之不得。”


    早已是全副武裝的六萬突厥預備隊迅速從南麵大門出營,在營前集結成軍,其中還包括始畢可汗的附離中軍,再緊接著,張牙舞爪的金狼旗也出現在了這支突厥軍隊的中間,金狼旗下,始畢可汗金盔金甲,高坐汗血寶馬鞍上,臉色猙獰,李二騎了一匹白馬,在附離士兵的監視下,陪伴在始畢可汗身邊,神情輕鬆,嘴角還帶著微笑。


    四更二刻,最後的突厥預備隊集結完畢,各軍將領把隊伍就位的消息飛稟到始畢可汗麵前,始畢可汗也沒廢話,拔出黃金腰刀就刀指前方南麵,喝道:“出擊誰能拿下陳應良蠻子首級,賞賜千金”


    旗幟如海,火把如星,馬蹄如雷,密密麻麻的突厥騎兵緊隨在金狼旗下,如同洪流潮水一般洶湧南下,勢不可擋。看到這一情景,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隋軍斥候快馬加鞭,不惜馬力的往南衝鋒,以足以跑死戰馬的速度,把始畢可汗親自率軍南下的消息,送到了陳喪良的麵前。


    聽到始畢可汗終於上鉤的消息,陳喪良不僅沒有狂喜過望,反而還呆滯了足足有兩分鍾,然後才轉向旁邊的陰世師吩咐道:“陰太守,營後點火,發出信號,讓我們假附離依計行事。”


    陰世師答應,立即親自飛馬到營後傳令,陳喪良這才鬆開了緊攥了不知多久的拳頭,卻發現掌心有些疼痛,再仔細一看時,又意外發現自己的雙手掌心都是鮮血淋漓,竟然是被自己的指甲掐破。再然後,陳喪良也頓時笑了,道:“雙手沾滿鮮血的農民起義軍劊子手,這次終於要雙手沾滿友邦人士的鮮血了。”


    當始畢可汗親自率領的突厥中軍火把光芒遙遙在望時,隋軍的營後空地上,也點燃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看到這堆逐漸升起的篝火,隋軍大營前方的兩旁山頂之上,也先後點燃了兩堆篝火,再看到這兩堆山頂篝火,突厥中軍的背後,路旁的山林中,也鬼鬼祟祟的鑽出了一些活動的人影馬影,騎上戰馬後,這些人影以三人為一組,悄悄小跑著奔向發出巨大喊殺聲的各處戰場,手裏還舉著一支支閃爍著炫目光芒的令箭,黃金令箭。


    還是同一時間,遲遲不見戰場出現轉機,隋煬帝也再一次重重一拳敲在了箭垛上,大吼道:“陳應良在於什麽?在於什麽?朕的軍隊已經被突厥分別包圍了,他怎麽現在還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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