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茨對於頌儀發現了他的秘密有些臉紅,他輕咳了一聲。


    頌儀用書本遮著下半張臉低低地笑著。


    好吧,她的丈夫是如此的可愛,所以她現在那一點點不高興也完全沒有了。


    弗蘭茨用了比平常更快的速度處理完了自己的政務。


    既然頌儀那邊接到了來自蘇菲的命令,皇帝自然也是。


    “關於這個問題。”弗蘭茨開口。


    在最初接到母親的旨意後,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我向母親表明了我們之後會搬到拉克森堡宮。”


    拉克森堡宮是奧地利皇室的一處夏宮,比起維也納宮廷的豪華,那一處地方綠樹成蔭,更加接近自然。


    雖然頌儀並非那麽討厭蘇菲,但能夠遠離她也是不錯的,為此她表現的十分高興,但弗蘭茨瞧了她一眼,道:“不過,我想母親對你的‘管教’並不會放鬆。”


    頌儀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像我想的那樣?”


    “在你做的更好之前,是的。”弗蘭茨吻了一下妻子的嘴角。


    三天後,他們搬到了拉克森堡宮。


    “挺直您的腰,皇後陛下。”


    “手臂再柔軟一點,注意儀態,皇後陛下。”


    “下顎微抬但不要太過高傲,皇後陛下。”


    ……


    如此多的平板的訓誡。


    當她被準許休息的時候,蘇菲上下掃視了一下頌儀的肚子。


    “皇後看上去需要節食一段時間。”


    “是的,母親。”


    頌儀的儀態其實並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她從小被教育的是含蓄和內斂,卻不是畏縮和膽怯,蘇菲的確是苛刻的。


    但頌儀知道,現在去跟蘇菲硬碰硬可沒什麽好處。


    既然蘇菲存心要在她身上找到一些缺點,那她總可以小小的露一點怯。人在麵對未知的時候總是會有些恐慌,但在由自己明了的事情上,多少會好得多。


    仆人們私下裏議論,說皇後陛下被皇太後完全壓製住了。


    像這樣的事情經過了兩個禮拜的時間,不管蘇菲和她的女官要求有多嚴格,皇後總是在一點一點的進步的。


    盡管一整天頌儀幾乎都在被訓誡中,但在下午茶的時候,從一開始的沉默無言,到後來的可以談幾句,事情總在往好的方向走。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紅茶的香氣氤氳在空氣中,花園裏被鮮花簇擁,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頌儀放下伯爵紅茶,望向蘇菲。


    蘇菲今日穿了一件淺紫色的夏裝,領口精致而繁複,頭發整潔而高貴,就算是表揚的話語,她的表情也沒有緩和什麽。


    若頌儀從一開始就抵製她,怕是聽到這話也會無動於衷,甚至,暗自揣測蘇菲的意圖。


    “你不思考我的意思嗎?”蘇菲平靜地問。


    頌儀笑了一下。


    “您是弗蘭茨的母親,現在也是我的母親,家人之間,我總認為也該誠實一點。”


    “誠實。”蘇菲輕哼了一聲。


    “你的行為舉止像個公主,思想卻有些幼稚。”


    “母親,我想這會是愛。”頌儀笑眯眯地說,蘇菲終於有些壓抑了,皇室裏可從沒有這樣的人。


    “你當然會愛我,皇後。”蘇菲獨自喝了一口茶後說道,就像是在闡述一個道理。


    “誠然如此,我是因為愛您的兒子,然後愛您,但不管如何,不是因為您是奧地利的皇太後而愛您。”


    “你換了一種對策,皇後。”蘇菲說,意味不明。


    在頌儀想說話之前,蘇菲微微挺直脖子,道:“我以為第一天你就會跟弗蘭茨哭訴。”


    “我從沒那麽想過。”


    蘇菲笑了一下,覺得頌儀是在逞強。誠然如她,在得知自己會嫁給弗蘭茨的父親時,心中也大為悲痛,當她一個人在維也納宮廷步步謹慎的時候,她可從來沒有人可以哭訴。


    蘇菲不會把這當做是一種嫉妒的。


    對於蘇菲的質疑頌儀沒有生氣。


    這不是戰爭,弗蘭茨的母親不應該是敵人。


    “皇後的禮儀,是重要的。我在巴伐利亞以公主的身份生活了十多年,維也納宮廷的禮儀同巴伐利亞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但我過去所需要麵對的絕不是整個奧地利。”


    “我能明白現在的身份,嫁給弗蘭茨遠不是什麽輕率的行為。除了愛情,當然,母親,我們是因為愛情而結合的,但就如您對弗蘭茨的信任一樣,您的兒子選擇了我,除了愛情,還有就是他也信任我,可以當好這個皇後。”


    “十分自信,皇後。”蘇菲的口吻依舊帶著淡淡的不信任。


    這個被稱作維也納宮廷唯一男人的女人,強勢慣了,也小心慣了。奧地利皇室責任總是高於一切,高於她自己。


    “母親,”頌儀微笑著開口。


    “我以前在巴伐利亞未曾見過奧地利的美麗,直到現在,我生活在這片土地,奧地利的藍天,奧地利像水晶一樣的河流,這裏的花草,這裏的人民,在我大婚的時候我踏上了這片土地,您的兒子,您珍惜的奧地利,所有的人都在歡迎我。在您給了弗蘭茨生命,為這片土地盡心盡責,讓弗蘭茨來到了我身邊,我怎麽會對您有一絲怨恨?”


    “甜言蜜語。”蘇菲的表情有些僵硬,她這輩子從一個柔弱的女人,在嫁進哈布森堡後就硬生生變成了一堵城牆,一塊鋼鐵,早已無法坦率的麵對溫情。


    在皇後可能再一次說話之後,蘇菲站了起來。


    “皇後,別忘記最重要的一件事。從嫁過來第一天,你本來就該成為弗蘭茨的女人了。”蘇菲提醒,她內心裏幾乎希望這可以挑起皇後的怒氣,她可不想對自己的兒媳太好,以至於她打造奧地利皇後的目標變成一場空。


    “是的,母親。”


    蘇菲看著頌儀,在確認真的沒有一絲一毫憤怒的時候,她冷靜了下來,或者說,就如人天生有好奇心,高傲如蘇菲同樣如此。


    “我以為你會激烈的反抗,說些比如自尊*什麽的蠢話。”


    “這不該是一項義務,我從未反駁一件事,母親,我愛弗蘭茨。隻是,一切有些快,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像是,從一個女孩兒變為一個女人,如同十二三歲的時候,從孩童變成少女,盡管不情願也會長大。不同的是,弗蘭茨是我的選擇。”頌儀真誠地說。


    硬碰硬取得的成就永遠不是最好的結果,當你可以選擇溫和的方式時,尖刀和荊棘總應該藏在後麵。


    蘇菲細致地打量頌儀,最後她放軟了身子,道:“離開家鄉,孤身一人,肩負責任,成年後,既然選擇了婚姻,那麽比起別的,責任才是最重要的。”


    頌儀沒有開口打斷蘇菲的話,後者似乎開始有些回憶,沒有不甘,隻是略微有些迷茫。


    “我的母親曾經告訴我,所謂的婚姻,對於我們來說,愛情從來都不是首選。既然你享用了百姓進貢的麵包,那就得把屬於你的責任擔當起來。吃慣了山珍海味,用慣了綾羅綢緞,你不會習慣那些平凡的東西,偶爾一兩天可以,長時間你就會開始如普通人一般變得聘用,如華美的珍珠最後在生活的不如意下變成死氣沉沉的魚眼珠。”


    “這麽多姐妹中,我唯獨同你的母親盧多微卡交好,不是因為她對我的尊敬,或者我們年齡相仿,最重要的是,唯獨我們接受了既定的命運,而且選擇了讓自己過得更好。”


    “媽媽她愛您,母親。”頌儀說。


    “也許吧,到了這個位置,這些都不重要了。”蘇菲撫了撫下擺,她說話淡淡的,現在重新變回了奧地利的皇太後。


    女官過來,蘇菲起身,這表示今天結束了。


    隻是,從未有哪一天像今天這樣,陽光和煦,青草芬芳,連人的心都變得恬淡了。


    “皇後。”


    “是的,母親。”


    “你是個聰明人,現在終於像一個皇後了。”蘇菲在暗指頌儀開始了解局事的事情。


    “但你必須知道,討得我的歡心並不是最重要的,在這個皇宮,唯有子嗣才代表著穩固。”


    馬車上,女官問蘇菲,對於皇後的教導是否還要繼續。


    “自然是要,但無需再這麽長時間,我也不會過來了。”蘇菲淡淡地說,她平視前方,思緒沉澱。


    奧地利需要的是皇後,不是皇帝的愛人,而現在,她終於可以放心了。


    蘇菲離開後,頌儀在花園裏又坐了一會兒,她緩慢地踱步。


    未結婚之前,以前都是童話。


    結婚之後,責任席卷而來。


    那些倨傲的貴族們都在虎視眈眈,梅特涅那邊似乎準備從大公那裏入手,匈牙利也是蠢蠢欲動……


    很多很多的問題。


    “皇後的確不是什麽容易的尊稱啊。”她在心裏想,笑容卻越發明媚了起來。


    愛上一個男人呢,開始愛上他喜歡的一切,但如果愛上一個皇帝,那麽就要開始學著為他分擔四麵的危機了。


    晚上六點多,弗蘭茨的馬車回到了宮殿裏麵。


    皇帝陛下剛回來,就在白色的長廊那裏瞧見自己的妻子,正饒有興致的觀察著他。


    “在觀察我什麽?”弗蘭茨拉過頌儀的手吻了一下。


    “你很不容易,弗蘭茨。”頌儀歪了歪頭說,然後在自己的女官夫人提醒之前站好。


    “我想你知道母親來這裏教導了我什麽吧。”


    “是的,你會介意嗎?”


    “也許我應該介意,但事實上跟我現在遇到的麻煩比起來,它幾乎不值一提。”


    弗蘭茨伸出手讓頌儀挽著他,他們在晚飯之前要去散散步。


    沃爾特他們在後邊跟著。


    皇帝和皇後除了就寢時間幾乎沒有私密可言,這的確讓人有些受不了,可是,抱怨從來都不是有效的方式。


    “我一直覺得,這世上的確有天命這個東西。但是,我可以選擇接受或者不接受,但我不得不接受的時候,我還可以選擇到底是積極的去麵對,還是消極的去承受。”


    “你的母親的確十分嚴厲,弗蘭茨。”頌儀抿了下頭發,把它們拂至耳後,她雖然這樣說卻不是抱怨。


    “不過,也正因這樣,你才能是現在的模樣。我能明白你敬重她的原因,因為她除了是你的母親以外,的確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今天我在按照標準走路的時候,我心裏想的是,我正在做你小時候每日研習的作業,然後我就覺得,自己仿佛更加能夠親近你了。”


    弗蘭茨停了下來,當他聽到這些話語的時候,是如此的意外,以及,不為人知道的感動。


    他的一生從出生就注定了。


    責任和國家,奧地利皇帝的使命,那些並不了解的人會羨慕這一個位置,但真正活得聰明的人才會知道皇帝有多無奈。


    他對自己的這一切時而抱著一種矛盾的感覺,所以自他逐漸長大後,雖然他依舊順從自己的母親,卻也在努力尋找自己的羽翼。


    他不曾想過,這樣的人生,會有一個人告訴他,她在沿著他走過的軌跡,並為能夠親近他的記憶而高興。


    那樣直白和親近的語言在弗蘭茨的心裏翻湧著,幾乎讓那一絲鎮定破裂。但弗蘭茨畢竟是皇帝,他很好的約束了自己脆弱的情緒表露。


    “我很高興。”弗蘭茨說,這幾乎是他的極限。


    “我能理解,弗蘭茨,以前也許有一些我不能理解,但我會逐漸理解更多。”頌儀微笑著說。


    若年少無知時,從話本子那裏知道男女主人公在一起後,就是幸福而滿意的結局,那麽在逐漸成人時,母親曾告訴過她,最真實的感情往往不是戀愛那會兒,而是婚後。


    所謂的磨合期,不應該是一方不斷退讓,而應該是共同麵對。如果生活中不是隻有甜的味道,那就努力去發掘酸的醇厚,苦的香氣。


    月亮靜悄悄的爬上了梢頭。


    柔軟的四柱大床裏,雖然距離新婚之夜已經過了好一段時期,但頌儀還是覺得其實這沒有什麽不同。


    用緞帶束縛的長發被男人的手指解開,就像是撥開一粒麥子粗糙堅硬的外殼,露出了裏麵金黃飽滿的內裏。又似乎是小心摘掉玫瑰花的外麵,柔嫩的花苞瑟縮著,顫抖著,又羞怯和美麗的讓人喜不自勝。


    “看著我。”


    “恩。”


    高鼻深目,眸色如海,維也納宮廷最高貴的男人被她抓在了手裏,十指相扣。入睡之時,她躺在他懷裏,眼睛瞧著對方有些疲憊的神情。


    蘇菲的所作所為,並非完全為了樹立權威,政治上的問題正在日益加深,到了他們這個位置,絕不可能為了自己的情緒,而做出有損奧地利安危的事情。


    頌儀抬起手指碰了碰對方的睫毛。


    低聲許諾: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了,未來也不會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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