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神機妙算大破胡人,實為我漢人揚眉吐氣一番!”庾敳等留守河內的群臣在城外迎接凱旋而歸的漢朝軍馬,甫一見麵便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初時眾人以為薑維奇襲晉陽的戰略未見如何高明,就算成功怕也是一番苦戰。況且麵臨匈奴主力便在鄴城的強大壓力下,分兵晉陽也未必就是一步好棋。雍涼軍馬的留守誠然保護了河內的安全,可大將軍薑維這等年歲陣前兵力不足,若是有所閃失,當如何?


    人人皆是一般的想法,不想結果卻是超乎眾人的意料。奇襲晉陽不過是薑維放出的煙幕罷了,以這煙霧來誘導胡人入甕,從而搶奪壺關才是薑維真正的目的啊!


    見眾人無恙,薑維權然一笑道:“累庾中郎擔驚受怕,實乃老朽之過,可惜宇文莫圭,慕容廆皆是能戰之輩,老朽一番布置未能全功。”


    “大將軍何必自輕,那劉曜近乎全軍覆沒僅已身存罷了,這般大勝足使胡人不敢輕動了。”華軼在旁拱手笑道,對於薑維的神鬼之算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眾星捧月一般擁著薑維等人入內慶功,薑維亦道:“若無彥夏拚死拒敵,決無後續之戰了,此戰首功當時彥夏以犧牲的眾多將士才是。”


    “為國捐軀乃是我輩所願,隻要能夠驅逐胡人還我大漢河山,區區性命何足道哉!”陳雄,周廣等漢將慨然說道。


    一番大勝不僅讓漢軍減輕了壓力,更是令河內,河東的百姓有了一夜的安寧睡眠。胡人勢大,兵力更是源源不絕,但薑維僅憑借不到兩萬人馬穿梭於敵境之內應付三麵夾擊之餘,尚從容返身重創了匈奴大將劉曜,這般神乎其神的戰術讓眾人是讚歎不已。


    酒足飯飽,眾人各自回駐地休息,大廳之內剩下的皆是軍中最為重要的文武。庾敳此時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道:“此乃陛下方麵的戰報,請大將軍過目。”


    “哦?庾中郎神情凝重,可是陛下……”薑維心中一動,卻又是覺得不該。陛下這次出征縱然有輕率之疑,但以陛下征戰天下的本事,既是敢於出擊,必然有破敵之法。縱是不能破敵,自保也應是無妨的。


    將那戰報反複看了數次,放在桌案上薑維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麽。庾敳等人各自在座等待薑維言語,關於陛下那一路的戰事大家都是有了了解,等的便是薑維。


    “自古以來建國立業,刀兵傷亡不過平常。陛下這一戰使用極端,覺得愧對將士非是大丈夫所為也!”目光如電,薑維那老邁的麵孔忽而變得神光熠熠,不斷的說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先帝以仁義著稱尚須西川之地以保漢室社稷,丞相為先帝遺誌不懼獨攬大權。若無先帝與丞相,焉有今日我大漢之複興!?”


    說道這裏庾敳等人都是明白了薑維的立場,心中不由得一鬆。陛下以那火藥對自家將士造成傷亡耿耿於懷退兵河岸,眾人聽聞都是憂心忡忡。以陛下的睿智這般道理並非想不開的,可陛下高齡日久難免心性有所轉變,若是因此而失了大誌,怕是這一次的北伐將就此結束。


    “老夫當親往勸之,以免陛下憂慮成疾。劉曜損兵折將不足為懼,但那宇文莫圭,慕容廆必是興兵來犯!”薑維唯恐劉禪因此事而傷到龍體,心內焦急準備前往劉禪大營詳談,同時又是不放心河內的防務。


    大將趙統慨然起身道:“大將軍隻管放心前往,趙統願引一軍保境安民!”


    “善!庾中郎主掌政務,華彥夏參讚軍機,三日之內老夫必回!”見趙統信心滿滿薑維心中稍安,一番布置之後帶著數人便是連夜登船而去。


    壺關上劉曜被慕容廆,宇文莫圭救回可謂是驚魂方定。想一想這次發兵自己處處小心,卻是遭此無妄之災。說到底,還是技不如人,那薑維實在是太過厲害了。再想一想自己麾下的兵馬被薑維與趙統前後兩路漢軍截殺得損兵折將,劉曜忍不住放聲大哭。


    近乎兩萬將士全軍覆沒不說,多少自己的臂膀親信也為了保護自己突圍而殞身陣中,就算劉曜在軍中有名將之望,此時此刻也是情難自禁。


    慕容廆與宇文莫圭在一旁見狀很是尷尬,劉曜之不幸二人可以理解。在眼下的環境中,手中沒有了兵力等於失去了生存能力。哪怕劉曜是大單於的愛子,想要恢複以往的聲望也是難上加難的。


    況且這般慘劇或多或少都是因為自己兩族行動過慢,中了薑維算計所至。否則那劉曜隻需應付西涼人馬也不至於這樣的慘敗收場……


    “永明你當節哀順變,保重身體要緊,你那傷勢……”宇文莫圭上前輕拍劉曜肩頭安慰道,眼睛卻是掃了慕容廆一眼。


    慕容廆與宇文莫圭齊名塞外,一般的算計一般的心思,二人在塞外利用氣候擊殺了晉國首將馬隆,可如今卻是剛一露麵便在薑維麵前栽了跟頭。這一戰敗了,戰敗的責任慕容廆是難以逃脫的,宇文莫圭一方卻是無甚幹係。


    “宇文說的沒錯,今日之恥慕容廆勢必討之!”慕容廆信誓旦旦的說道,頗有幾分發誓的意味。見那劉曜沒有反應,眉頭微微一皺上前道:“永明你先去休息,待來日我慕容廆為你報仇雪恨!”


    宇文莫圭在一旁聞言好懸沒樂出來,心中暗道:“慕容廆啊慕容廆,你也是一族之首,害的人全軍覆沒還在這裏裝好人……”


    那劉曜隻是放聲痛哭,對於慕容廆的話語沒有絲毫反應,雙手一抓竟是拽著慕容廆衣袍哭個不停。慕容廆年紀可做劉曜的父親,但劉曜的父親乃是大單於劉淵,如何受得起這等姿態?


    擺身扯動衣袍想退出幾步,那劉曜抓得死死的,眼淚血跡倒是抹上了不少。見甩不開劉曜,慕容廆暗自心急,連忙給宇文莫圭使眼色求救。宇文莫圭心中暗讚這劉曜非常人也,上前相勸也是無用。


    “族人追隨我許久,一朝盡沒,劉曜有何麵目去見父老,去見父王?不若……!”仰天悲呼,劉曜竟是拔出慕容廆腰袢的短刀便要橫頸自刎!


    “不可輕生啊!”慕容廆嚇得神色大變,雙手一探抓住劉曜的手臂道。一旁的宇文莫圭也是上前奪下短刀。


    宇文莫圭將刀遠遠的扔掉,回頭看著慕容廆。慕容廆自然明白劉曜身為一個大男人更是大單於的愛子,如今不顧身份的在這裏抓住自己不放所謂何事。但自己若是鬆動,等於與大單於的繼承人劉和作對。


    但若是僵持下去,以劉曜的心性為了日後的一線生機搞出什麽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劉和,要過大單於劉淵這一關都不容易了……


    ……


    夜雨,斜落草叢,濃重的血跡轉瞬便被衝淡,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首述說著對手的可怕。


    匈奴大將張越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帶著十餘人站在雨中無言以對。自從追捕那漢人的蹤跡,到現在折損了近乎五十幾人,可仍是沒能將那漢人斬殺。原本停泊在岸邊的船隻也消失在視野裏不知何處去了。


    “將軍,這足印乃是向西方而去,立即追趕應可追上。”一名校尉四周探查一遍後,跑回稟告。


    “可惡!馬匹還沒有送來麽?”張越聲若洪鍾咬牙切齒的說著。自己本是石勒麾下十八騎士之一,素來威風慣了。不想被那漢人伺機殺了戰馬,導致一幹人等要步行追蹤,近乎半個夜晚的搜索,這已經是第三批被殺的步卒了。


    若是有戰馬在,相信不出一個時辰,自己就可以追上對方,將其砍殺馬下,然後再反複的驅馬踩踏,將其踏成一灘肉泥!如此方消心頭隻恨啊!


    “徒步返回傳訊怎麽也要天亮才能抵達縣城,將軍你看……”那校尉在張越盛怒之下也是不敢多言。


    “哼!給我追!”張越怒氣哼哼的也知此地距離縣城太遠,自己想要得到戰馬的支援無論如何也是天亮的事兒了。


    十餘條人影在雨中快速移動著,雨勢微小可那漢人的足印也不過是淺淺一層,稍有不慎便會跟丟,時間久了也會被衝淡從而更難辨認。張越身形極快的帶頭追蹤,心中卻是想不明白漢人在大軍後方登岸如此冒險的行為到底是為了什麽?


    要知道石勒正與張賓等各路人馬與漢軍激戰,後方發生任何的意外都有可能影響戰局,既然被自己巡視發現,便不能輕易放鬆警惕,一定要抓住這漢人問個究竟才行。


    “嗯?”意外發現腳印不見,張越急急停下身形一擺手,身後十餘名校尉紛紛停步警戒左右。


    一個手勢十餘人呈扇形的陣勢迅速分散,兩人一組的潛入夜幕中搜查那漢人的蹤跡。


    “這邊!!”低沉的悶哼聲傳來,張越身形電轉撲向右側方向而去!


    “死來!”夜幕下的身影見到張越如此迅速趕來似乎也是帶有一絲驚訝,身形不由得慢了幾分。張越一聲虎吼身形暴漲,手中大盾當先飛旋急出,砸向那漢人!


    一聲碰撞,盾牌墜地,那漢人借著盾牌的衝擊之力身形急速倒退,又是消失在夜幕下。


    “可惡!追!”張越見地上的兩具屍體一眼,不由得啐道。便與後趕來的校尉們紛紛疾步追了出去。


    亂草成堆,雨勢漸大,那漢人十分擅長利用天氣與地理環境掩藏身形。而且根本不懼怕張越等人的追捕,不過一刻鍾後,又是先後四人不幸被那漢人伏擊至死。不過這次隨行而來的都是軍中的校尉,身手了得。即便是難以保住性命,卻有能力在死前示警。


    “你是何人?還想跑麽!”見四周的八名校尉將那人圍住,張越終於鬆了口氣提刀遙指那漢人喝道。


    “呼……呼……呼……”那漢人隻是大口喘著粗氣,胸前濕透的衣衫起伏不斷,隱隱可見那壯建的胸肌。


    “張越刀下不斬無人之輩,報上名來!”忽然之間張越覺得眼前之人想要活捉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方連續奔逃幾乎少有停歇的狀況下先後殺了自己二十多名下屬,就算是精心挑選的校尉也先後被幹掉了六人,然後才被自己圍住。


    做了這麽多事如今的呼吸聲一聲要慢過一聲,一聲輕過一聲,顯然對方的體力在急速的恢複中,擁有這樣能力的對手即便衝不出這包圍圈,也有足夠的本事在被抓到前了斷自己的生命。


    敢於孤身潛入敵後之人,單是這份氣魄便知乃是絕對的死士!


    “原來是石勒的走狗,要殺便殺,廢話免了吧!”那漢人嘿嘿一笑,抬手打掉頭上的鬥笠,乃是漢軍大將李特!


    “找死!”張越勃然大怒,雙目一蹬橫刀踏步向前,四周八名校尉也是戒備十分的緩緩縮小包圍圈。對方倒是坦承的說要殺便殺,可誰不知道這殺可不是伸出脖子隨你砍殺,而是相殺!


    一聲長嘯揭開凶險殺局!


    李特身形忽而暴退,手中寒光一閃勢不可擋的一刀揮出!血光暴射,一名匈奴校尉哼也未哼一聲的身形萎靡,斃命當場。早有三人掄刀衝上前來,見狀各個目眥欲裂,誓要斬殺李特!


    以眾人的腳程追趕這漢人已然十分吃力,若是被其走脫,憑借剩下的人員未必能夠再一次的攔住此人。有此想法三人自然是舍身撲前,不肯放鬆,一定要將這漢人留下。


    三人心思是好的,怎奈李特根本未曾想過要逃走,一直以來不過是削弱對方的實力罷了……


    寒光迎著三人狠狠的撞擊在一處,人影四散飛迸,三名校尉紛紛仆地不起。李特卻是足尖點地,身形一頓間避開撲殺而來的張越,轉向另一名校尉殺去!


    張越眼看同伴一個個的被殺,無奈自己卻是無從判斷那漢人的行動,跟在屁股後麵如何能夠追上對方?若是追不上那漢人的身形,等於在場的幾人都是麵對漢人的逼殺,完全陷入孤軍作戰之中,人數上的優勢反而成為了孤身迎敵的時的心理包袱。


    停下腳步張越急忙招呼剩下的三名校尉到自己身邊來,隻要眾人在一起對方各個擊破的戰術便行不通了。可三人很快就又有一人被李特撲殺,而其他兩人身形一動,卻又是正中了李特的下懷……


    “你到底是什麽人!”張越神情激動,緊緊握住手中的大刀吼道!


    李特轉過身來,甩了甩刀上的血水,淡淡的道:“即便我說了,你也沒有逃走的機會,專心相殺吧。”


    不想自己心中的念頭被對方戳破,張越頓感臉上一紅,不由得沉下心來準備拚死一戰!時至此刻,對方所表現出的戰力,戰術,思維,任何一項都遠在自己之上。隻看方才那八名校尉沒有任何人能夠在死前發生動靜,便知先前襲殺自己麾下眾人之時,這漢人乃是手下留情故意讓其發出聲響引誘自己來追。


    而早先不惜暴露身形刺殺了戰馬,更是說明在那個時候這漢人便想好了孤身一人來殺掉自己這邊數十人!


    到底是什麽人!?


    不能繼續想下去,張越忽而發現那漢人佇立不動猛然醒悟對方高速搏殺自己的八名手下後體力必然損失甚巨,若是僵持下去自己豈非是錯失戰機!?


    “死後別怪我沒給你說話的機會!”張越麵目猙獰的揉身上前,大刀帶有陣陣惡風掄開,一個照麵便是全力出手!


    李特嘿嘿一笑道:“才看穿麽?”說話一動寒光迎麵抵住對方的大刀,雙方各自施展手段,近身搏殺起來!


    細雨蒙蒙刀光輪轉,雨水在揮灑間逐漸轉紅。張越愈戰愈是興奮,原來這漢人也不是全然無損的幹掉自己的手下,這淡淡的血水不就是其負傷的證明?


    每一刀都更接近對手的身體,每一刀對手的力氣都微微弱上幾分,張越呼喝連連丟掉了恐懼之心,全神貫注於眼前的生死搏殺。手指的關節因為興奮過於用力的握刀,隱隱透出了骨色,愈加突出的骨頭好似述說持刀者激動難耐的心情。


    連退數步,李特猛然高喝一聲凝氣在身,迅猛絕倫的一刀劈下!一片寒光正好落在撲上前來緊追不舍的張越身上……可歎張越如同自己的下屬一般,一聲不吭的萎靡倒地,含恨而亡。


    “呼……總算解決這撥棘手的家夥,想來諸葛行宗一行人應該在約定之所登船才是,我也要趕快動身了……”李特鬆了口氣,矮身割掉張越的頭顱扯了一塊衣襟包裹好——這張越乃是石勒麾下十八騎之一,屬於軍中的大將,頭顱提回去自可邀功了。


    馬蹄聲響,李特剛剛站起的身形忽而僵住,神情無比冷峻的辨別身後的形勢。雖然不知來人是誰,可這麽近的距離才發出聲響,足以證明來人騎術非凡,甚至可以瞞過自己的耳朵。


    “若非你一場激戰消耗體力,我孔萇也未必可以這般輕易的抓到你。”那馬上的匈奴將領淡淡說道,仿似李特已然是籠中之鳥不足為懼的樣子。


    瞳孔一縮李特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石勒麾下十八騎大都是與其一同成長的賊眾罷了,唯有這孔萇刀法無雙,堪稱第一猛將!


    “哈!是麽,接著!”


    雨夜中,張越的人頭當先被孔萇的鋼刀劈成兩半,李特卻趁機身形靈動,忽左忽右的撲殺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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