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雨澤就害怕聽見徐虹說法律方麵的事情,一說起法律上的問題,她就特別叫真。


    生活中充滿了很多變數,這才是生活的複雜多樣性,而徐虹遇到問題總是先以一個法律人士的眼光看待,世上萬事萬物無非兩類,合法與違法,合法的事情都是平淡無奇的,而幾乎每一件異常案件都會讓她產生衝動,都想去糾正所謂的違法行為。就象會計人員見了錯誤數字就想重新核算一樣,這可能就是律師們的職業病。


    常雨澤笑著解釋說:“剛才劉鄉長和張書記都給我解釋了,聽說也跟你道謙了,是他們鄉政府的工作人員考慮不周,做事不當,現在把人放出來不就得了。你也別太叫真了,自已氣自已。”


    “不是我做事太叫真,而是他們做事太荒唐,就為了防止徐姐上訪反應鄉裏的問題,隨隨便便就把一個正常人關進精神病院,不通知徐姐的親屬,不讓她的親屬了解她的情況,世上哪有這樣的荒唐事,即便罪犯入獄也要告知犯人的家屬。”


    “可能真是他們鄉裏的工作人員疏忽了。你不知道,鄉鎮政府工作人員的整體素質要差很多,素質高的都到市裏來了。”


    “這不是個人素質高低的問題,而是做人的基本常識問題,鄉政府工作人員最起碼也是公務員吧,基本的法律也要了解吧,隨便關押人是違法行為。事情還不單是這樣,剛才我帶著徐姐的愛人去精神病院接徐姐,精神病院還不讓我們接,大門也不讓我們進,他們傳話說不要說是徐姐的愛人不能接,就是她的爹媽來了也不能接,她是鄉政府送來的,隻能鄉政府派人接出來。


    這種事情真的很荒唐,很可怕,無論徐姐是否有病,是否需要治療,首先應該是她的第一順位監護人,是她的愛人、父母和兄弟姐妹;第二順位監護人是她關係密切的其他親屬和朋友;最後才能輪到政府部門。


    而現在是他們鄉政府越殂代皰,不經過徐姐家屬的同意,甚至是故意瞞著徐姐的家屬強行把徐姐關進精神病院,這種行為隻有法西斯才有。而精神病院不按正常的醫療程序辦事,限製病人直係親屬的探視權和監護權。鄉政府和精神病院隨便拘役他人,限製他人人身自由,他們都是在合著夥犯法啊。”


    常雨澤心中慌然,他無法麵對妻子的質疑和指責,鄉政府的做法是完全錯誤的,嚴重點說是違法行為,而如果追究罪魁禍首,他在北京的截訪工作也難逃“罪責”,他害怕妻子繼續追究,害怕她再提及她被強行送進精神病院的痛苦回憶,就盡可能的解釋說:“我們也不能武斷鄉政府和精神病院做的不對,徐姐是否有病得看醫院的診斷,再說,一個病人出院還得辦理各種手續呢,精神醫院不放人肯定是手續沒有辦好。”


    這時,那個一直不作聲的三四十歲的男人怯怯的插上一句話:“俺媳婦沒有病,真沒有病,警官。她跟俺生活十多年了,她有沒有病俺還不清楚。”


    張鋒眼頭很活,立即摟住那男人肩膀,阻止他多話:“老大哥,你不用再操心了,不管大嫂有沒有病,俺大哥大嫂都過來了,就一定會把大嫂接出來。”


    常雨澤不願多呆一分鍾,立即打電話給劉鄉長,催他們趕快出發,他讓徐虹坐在他的車上,張鋒開車帶著徐秀芬的老公兒子。


    在車上,常雨澤笑著問徐虹:“這個徐姐不是咱家的遠門親戚吧?”


    “當然不是咱家的親戚,我隻是剛好在精神病院碰到了她,她陪我說了一些話,我這樣說是想讓鄉裏快點把她放出來。其實也不算假話,都是姓徐,五百年前是一家還說不定呢。


    你想一想,一個正常的家村婦女,上有老下有下,都需要她在家操勞,鄉裏卻借口她亂告狀把她關進精神病院,強行對她非法治療,這對她是多麽大的打擊,對她的親人是多麽大的打擊。”


    “這件事是他們鄉政府做的不對,他們現在認識到了錯誤,已經在采取措施進行彌補,先把徐姐放出來,給徐姐家人賠禮道歉,對於務工費該賠償的還要賠償,這件事情就算圓滿解決了。畢竟是非親非故的,我們到鄉政府一陣折騰,要是傳出去人家會說閑話,說我們仗著咱爸的勢力到下麵胡鬧。”


    “我知道影響不好,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他們不應該害怕法院院長,而是更應該害怕法律,他們做出這樣的違法事情,首先應該想到法律的製裁,而不是害怕得罪了法院院長。”徐虹自嘲的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做事很幼稚,很天真。”


    “沒有啊,我認識你十多年了,對你的性格非常了解。高中時候你就愛看武俠小說,還敢在課堂上跟老師辯論。你有古代俠女的風格,總想著幫助弱勢群體。這很好啊,在我們力所能及的範圍多做點善事好事,對我們和社會都是一件好事,我支持你。


    我們市局也有農村的幫扶對象,我也跟著領導到農村割過麥子,幫助農民處理過一些社會矛盾。各級政府沒有一個敢說不是人民的政府,不是為老百姓服務的政府。就象常辛鄉政府,他們也不是故意整治徐姐,其中肯定不是單純亂上訪亂告狀這個原因,肯定還有其他因素,隻是我們介入時間短,不了解而已。”


    論法律知識常雨澤根本不是徐虹的對手,但是論做思想工作他還是有一套。


    “無論什麽原因,判定一個人是不是一個行為受限製的人,確切的說是一個精神病患者,都應該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要經過一套科學的醫療診斷措施,並且在診斷過種中必須認真聽取病人的反應和訴求,最終是否要接受住院治療也得經過監護人的確認才行。強行把人送進精神病院,強行給病人實施藥物和物理治療,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對不起,每次想起你在精神病院裏的那幾天,我都會深深自責,我不該草率的把你送進精神病院,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情。”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多說無益。我相信你跟咱爸送我去那裏的本質與鄉政府送徐姐去那裏的本質是不同的。但是,不管你們的目的如何,我在裏麵的那四天是我一生中最痛苦最無助的四天,到現在留在我記印裏的還都是恐懼和窒息感。如果說唯一的收獲--讓我看到了陽光下還隱藏著黑暗和醜惡。”


    常雨澤不怕徐虹指責他,就怕她對他冷淡和不理不采,如果她對他關閉了心靈的大門,那麽他與她修複關係就會異常困難。他希望能通過談話,通過她對他的責難,慢慢化解她在精神病院受到精神折磨的心結,進而恢複她的正常情感。


    很快,一行人來到精神病院,醫院早已經得到鄉政府的消息,辦好了徐秀芬的出院手續,單等鄉政府的人過來簽字接人。


    他們的車開進精神病院大門,看到徐秀芬正站在醫院的樓房前,兩個醫生陪著她,她已經換掉病號服,換成普通婦女的衣服。今天張院長不在,一個副院長負責接待他們。


    張鋒的車停下,小男孩從車裏跑出來,“媽媽,媽媽”,哭叫著跑上去。徐秀芬也看到了兒子,她緊緊走兩步,想彎腰抱起來兒子,可是她渾身無力,隻能蹲下來,緊緊抱住兒子,嚎啕大哭。


    常雨澤也有點傷感,他也有女兒,小孩子的哭聲最讓人心痛,他沒有隨徐虹走過去,而是叫住了張鋒,問他:“張鋒,這是怎麽會事?”他剛才就想問他,徐虹已經從精神病院出來了,她怎麽還想接觸這塊傷心之地。


    張鋒立即回話說:“都是他媽鄉政府的人賴種!聽說姓徐的這個女人到北京告禦狀去了,鄉政府的頭頭怕掉烏紗帽,就把她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關進精神病院,天天給她灌藥打針。聽說她啥時候心服口服了,保證以後不再亂告禦狀了才放她出去。


    我在裏麵見過這個娘們,看起來很老實很聽話,經常幫醫院裏的人掃地拖地,可能她給嫂子房間裏打掃過衛生,所以嫂子認識了她。大哥,這跟俺沒有一點關係,俺他媽從這裏出去就不想再過來一步,看見‘精神病’仨字都他媽頭皮發麻,都是嫂子讓我跟她來的,給她開車。她說她前些天出過事故,一上大路看見車多人多就緊張。”


    “我知道了,以後再遇到這類事情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也好有準備。”


    “知道大哥,我會隨時監視嫂子,她一有啥動靜俺就給你匯報。”


    “監視”這個詞讓常雨澤聽著有點別扭,徐虹都已經承認她出軌了,並且他又一次親眼目睹她跟姓鄭的在一起喝咖啡聊天,她的行為已經暴光了,她的事情已經確鑿了,已經不需要再監視她的行動。因為以後的日子,他也不打算再去北京出差了,會天天在家陪著徐虹,隻要她喜歡做的事情,隻要不是與姓鄭的約會或者說私通,他都支持她,那怕明知道她做的事情幼稚可笑,他都會幫助她陪伴她,希望能早日化解她心中的情結,消融他們之間的隔閡與冰凍。


    劉鄉長辦好了出院有關的簽字手續,走過來勸徐秀芬離開,他滿麵堆笑的說:“徐大姐,咱們回家吧,沒事了。你看看你兒子多懂事,在上幼兒園吧。鄉裏也知道你家庭困難,上有老下有小的都需要花錢,鄉裏準備每年多給你家申請些補助,等會我跟其他工作人員會去你家看望看望。希望徐姐以後能安安生生的在家過日子,不要再亂跑了,有啥困難說出來鄉裏都會想辦法解決。”


    “嗯,嗯,領導說的對,領導說的對。”徐秀芬唯唯喏喏的說。


    她的老公那個三四十的中年漢子也抹著眼睛,謙恭的回答:“謝謝鄉長,俺媳婦以後保證聽鄉裏的話,讓俺幹啥俺幹啥。”


    徐虹卻沒有接受劉鄉長的說辭,她直麵劉鄉長的笑臉,冷靜而悲憤的說:“請你認真看看,徐姐有什麽精神病!她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她愛她的孩子,愛她的家庭,愛她自由的生活。你們不經過她的同意,不經過她親人的同意,強行私自把她關進精神病院,她的親人不知她的生死,她的兒子不知道媽媽身在何處,整整長達四個多月的時間!


    我相信劉鄉長也有愛人,也有子女,將心比心,如果你的愛人被人強行關進禁地,你的孩子不知道他的媽媽是生是死,天天哭鬧著要媽媽,你能安心工作嗎,你能不焦急,不痛苦,不憤怒嗎!我相信,是人都不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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