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他徐虹露露和露露的外婆晚飯後一起外出,到大營河邊散步。


    河灘的低岸新建了一片人造沙灘,白天陽光把沙灘曬得滾燙,晚上,沙灘溫熱鬆軟,河邊華燈初上,白亮的沙灘與波光粼粼的河麵構成一道微縮的海灘景觀。


    許多小孩子們都喜歡來沙灘上玩沙堆,露露也過去玩,那裏還有她認識的小朋友。


    大營河兩岸景觀燈依次亮起,柔和明亮的燈光與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


    徐虹坐在河邊的石椅上,清涼的河風吹來,蒙朧的燈光和星光披灑在她的身上,她微卷的長發散風飄舞,素色的裙擺也隨風舞動著,柔薄的棉質裙子緊貼她的身體,勾勒出優美的身體曲線。她的神態是那樣恬靜,仿佛在側耳細聽大營河的波聲。


    常雨澤站在她的身後側,長久注視著她飄逸的身姿。


    多年前,他和她還在熱戀中,每年的盛夏夜,他們曾經一次次在大營河邊散步,那時候,大營河邊還沒有過多的人造景觀,隻有大片平整如茵的青青草地,他就喜歡靜靜的欣賞她。她抱膝坐在草地上,月華如水,她飄然的黑發輕盈的白裙都蒙著晶瑩的月光,她圓潤小巧的小巴,挺直的俏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完美無瑕的雕塑。如此看著都讓他心醉。


    如今,物是人非,她已不是當年純潔的她。


    如果放在昨天晚上,他依然能靜靜欣賞她的美,隻是今晚,她的美對他是更大的折磨。白天,許娜告訴了他那個驚天醜聞,徐虹可能懷孕了。這個消息象毒蟲一樣在啃噬著他的心靈,無論他怎樣否定這個可能,都不能平息他的煩躁。徐虹現在的平靜在他眼裏就是演戲和掩飾。他恨不得剖開她的肚子,檢查裏麵到底有沒有什麽,他還想剝開她的腦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她能做到如此的平靜。


    他終於忍不住,走過去,坐她身邊,問她:“今天我們局裏都在議論陳家明的案子,說他這次可能翻不了身了,誰借給他的錢估計都的打水漂。你應該記得吧,去年咱家借給他二十萬,現在問陳家明要不現實,要的話也隻能問許娜要。”


    徐虹輕聲說:“她家這種情況,我覺得沒法張口。前幾天許娜主動跟我說,她現在還有投資到佳園置業的兩百萬,她準備劃給我三十萬,算還我們家的借款。我沒有要,我覺得這樣太不近人情了。我相信蔓蔓的生意不會賠錢,市領導已經發過話了,她的生意市內各部門都開綠燈,佳園公司剛成立就有兩塊非常好的地段在洽談,建行商行的還主動找我們公司聯係,問我們公司資金上有沒有什麽困難,這對其他房地產公司來說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想等佳園公司掙錢了再讓她還錢也不遲。”


    “這樣也好。落井下石總是讓人心寒。”其實,常雨澤對許娜的惡行深惡痛絕,如果不是因為今天跟她有過深談,了解她的苦心,知道她並非是一個賣夫求榮蛇蠍心腸的女人,他不介意對這個肮髒的女人狠狠逼債。


    徐虹接著說:“我昨天晚上去了許娜家,她跟她兒子租住在一間普通的三居室,居住條件非常普通。象她這樣一個闊太太,平時的生活養尊處優,突然一下子讓她變成一個普通女人,連吃住都成問題,她真的不適應。並且她老公還身在獄中,不知道會怎麽判決,她真的很可憐,我去看她,她拉著我的手,哭得很痛。


    現在外麵的人都罵她,說她是一個最無恥最無情的女人。其實,她隻是想自保,如果她不立即劃清與陳家明的關係,連她也可能會被控製起來,她不想小陳昇連爸媽都沒有了。她昨晚還向我打聽陳家明現在情況怎麽樣。”


    常雨澤說:“經偵上的老陶具體負責陳家明的案子,閑聊時候聽他說過,陳家明的案子不輕,涉案金額上億,是今年省內該類案件中涉案金額最大的。浙江象他這樣的案子已經殺了幾個,搞不好陳家明也會判死刑,輕的話估計也得無期。”


    今天下午,常雨澤聽了許娜訴說陳家明的案子發生緣由,有點意外又有點歉意,真正網上發日記暗中整鄭衛華的是他,鄭衛華錯殺了陳家明,讓陳家明替他背了黑鍋,如果因此判陳家明無期甚至死刑,他更是愧疚。見過孟市長後,他心中的歉疚才得到些許緩解,有孟市長在後麵保護,再加上他與許娜聯手對付鄭衛華,減輕監管部門對該案的壓力,相信陳家明最後會得到輕判。


    常雨澤又旁敲側擊的說:“聽老陶說,本來陳家明的案子不會這麽重,不過有人在背後不停使勁,現在他的案子已經上升為全省知名的非法集資案,市內想給他減刑都難。”


    常雨澤的旁敲側擊起到了作用,徐虹視乎聽出了他的話中話,她把目光投到微瀾的河麵上,停頓片刻,輕聲說:“與其說陳家明的案子是金融案件,不如說是一起政策事件。民營企業都有原罪,如果按照現行法律從頭查到尾,幾乎沒有幾家民營企業是完全清白的。對他的案子我不想再說什麽,我們的法律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政策左右法律的弊端還很大。法律是很殘酷的東西,我隻是覺得許娜和她兒子真的很可憐。”


    聽到徐虹的這段話,常雨澤相信是許娜冤枉了徐虹,從她說話的語氣和表情來看,她是真的關心許娜,同情許娜,這才是她真情流露。她昨晚去找許娜可能主要目的就是安慰安慰她,如果她還帶有其他目的,相信也不是她的本意,一定是姓鄭的在背後慫恿她,但是,因為徐虹和鄭衛華的關係,許娜不由得往壞處想,錯認為徐虹是去試探她。


    同樣,常雨澤對徐虹也不由得往壞處猜想,他剛才旁敲側擊說出那樣的話,意思已經很明了,就是姓鄭的在背後使勁,要嚴懲陳家明,徐虹既然認為陳家明的案子實質是金融政策的弊端,為什麽她不直接指責背後的主使鄭衛華呢?看來她對這個老東西還是有庇護的成份。不過,常雨澤還是感到一點欣慰,徐虹並沒有許娜想象的那樣陰險狡詐,她還是那個重情重義同情弱者的善良女人,她還沒有沉淪到為了庇護老東西而泯滅人性。


    “我們走走吧,這裏的風很大。”


    “好。”


    兩人從石椅上站起,不約而同扭頭看了看沙灘的方向,露露玩得正歡,她那清脆的笑聲猶在耳邊,清晰可聞。


    河邊新修了平整的小道,兩人沿著河邊小道緩步走去,兩人的手自然揮動著,不知誰的手輕輕碰到了誰的手,更不知是誰先張開了手,前行幾十步,兩人的手輕輕拉在一起,並肩行去。就象河邊三三兩兩散步的小情侶或老夫妻那樣,手拉手,肩並肩,間或交頭低語幾聲,相濡以沫的恩愛感情顯而易見。


    前行不遠,是大營河的一座老橋,橋下有一簡易露天舞場,悠揚的舞曲播放著,一對對男女隨音樂翩翩起舞。多年前,他和她熱戀時,曾經多次在這個舞場共舞。這是一座平民化的舞場,舞者都是老橋附近的住戶,以前要比現在熱鬧,舞場上老中青三代共聚一堂,現在人少多了,基本不見青年男女,大多都是中老年人,十來對舞者讓空闊的舞場顯得冷清一些。


    兩人走近舞場時,常雨澤作出邀請之勢,麵帶微笑說:“我們跳一曲吧。”


    “就這樣嗎?”她神色有點慌張和羞澀,她視乎沒有想到他有這個舉動。他們是晚飯後散步,都是居家打扮,都穿著拖鞋,他甚至還是運動短褲。


    “就這樣。又不是正式場合。”


    兩人站在舞場上,神態都有點生澀。隨著舞曲,兩人挪動腳步,舞步也是生澀。常雨澤想起曾經範麗對他的責問,他與徐虹不進舞場已經好幾年了。


    “抱歉,好久沒有進舞場了,拍子都跟不上了。”


    “沒關係,我們跳慢些。”


    本來該是他引導著她起步,隻是他腳底生澀,拖鞋又不跟腳,結果反過來是她引著他起步。曾經,他和她都喜歡跳快節奏的舞曲,那樣能夠揮灑他們洋溢的青春和激情,而現在,他們卻是欣賞舒緩的慢曲,就象生活,雖平淡卻悠長。


    看著身邊那些平凡的中老年舞者,他們可能並非都是夫妻關係,他們可能各有各的家庭不幸,但是現在,他們臉上都洋溢著生活的富足。


    常雨澤漸漸釋然了,夫妻就是伴侶,生活上的伴侶,就象舞場上的舞伴一樣,在現實社會中他們可能永無交集,但是因為對舞蹈的熱愛讓他們短暫相伴。他與徐虹的伴侶關係也是因於對露露的愛護和對家庭溫情的依戀。他不能再停留在熱戀時的舊時代,要麽愛得轟轟烈烈,要麽恨得死去活來。夫妻就是生活伴侶,合得來就共同生活,合不來就各自生活。


    而他已經表明態度,會一如既往的愛她,希望能維持三口之家,但是他沒有權力強迫她必須服從他的意誌,她有選擇的權利。她既然已經承認她與老東西的不潔關係,那麽接下來她要作出選擇:如果她決定跟老東西一條道走到黑,那麽她遲早都會懷上老東西的孽種,不管她是否離開;如果她希望與他維係現在的家庭,那麽她會斬斷與老東西的畸型感情,自行處理她造下的罪孽,當然也可能並非什麽罪孽,隻是她身體不適或者情緒波動過大,造成的生理周期紊亂。


    常雨澤坦然說:“過兩天我可能還要去北京出差一段時間。”


    “你不是準備換工作嗎,劉局長要求你去的嗎?”


    “不完全是劉局長的意思,林副市長也想讓我過去,這段時間市裏要搞慶典,維穩壓力很大,局裏想讓我過去先頂一段時間。慶典搞完我就回來。”


    “那好,你去吧。”徐虹跳了幾個節拍,淡淡說,“過幾天我也要辭掉佳園置業的經理職務。我覺得我實在不是做公司總經理的料,最起碼還得鍛煉鍛煉。殷蔓蔓也同意了,她正在上海物色這方麵的人材。”


    “也好,房地產市場水很深,讓職業經理人去做可能更好。”


    兩人慢慢舞著,交談著,漸漸找到了舞場的感覺,步伐協調,身姿舒展,他牽著她的手,摟著她的腰,他引導著,她旋轉著,裙袂飄飄,感覺她的小手還是那樣溫軟,她的腰身還是那樣輕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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