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雨澤開門,進來三個人,為首的一位四十多歲身體較胖的男子,穿著夾克,打著領帶,臉上帶笑,另外兩人都是身材壯實的青年男人,都是休閑打扮,卻是表情嚴肅。


    門外停著一輛小車,還打著閃光燈,司機在車上沒有下來。


    來人介紹他是市紀委執法辦公室的程主任,就是他給常雨澤打過電話,讓他回紀委麵談的。常雨澤記的他的聲音,所以當他笑說要不要看看他的證件時,常雨澤當然不看隻說客氣了。


    常雨澤邀請三位到屋裏坐。


    程主任說免了,他們來此是想請常雨澤回歸德市紀委。


    常雨澤詫異,問:“現在不是下班時間嗎,我準備明天去市紀委報到。”


    程主任笑了笑說:“今晚就過去。領導等不及。”他語調頓了一下,有意強調說,“希望常科長能配合。”隨著程主任的這句話落音,隨行的兩個青年男子有意識的靠近常雨澤,左右並列,堵在他的身後。


    常雨澤感到味道不對,這哪是請他去紀委談話,分明就是“雙規”手段之一準備強行帶走他,他不理解,自嘲的笑了笑,問:“紀委就是這樣對待舉報人的嗎?我犯法沒有,違紀沒有,舉報犯罪份子不算違紀吧,紀委不是鼓勵公民舉報腐敗分子嗎?”


    程主任皮笑肉不笑的說:“紀委當然要保護舉報人的權益,但是對於惡意舉報我們也有權力進行調查。這個事情我沒法給你說清楚,請常科長配合我的工作,我們有事到紀委說去。”


    常雨澤明白一定是鄭衛華在背後搞鬼,肯定是他反咬他惡意舉報,隻是紀委為什麽會偏聽這個老混蛋的話呢?難道說紀委這樣的神聖部門也會公然袒護罪證確鑿的大貪官嗎?


    兩個年輕人已經左右站好位,看似隨意的挨著常雨澤的胳膊,這是控製人的最佳方式,架住你的胳膊,限製你的行動,他們單等程主任的發話。


    常雨澤感到非常悲哀和憤怒,他在北京負責截訪時,也經常采取這種方式控製和強行帶離那些非法上訪者,每當他們這些截訪人員突然出現在上訪者麵前,強行控製上訪者時,那些卑微的上訪者無不滿臉惶恐,那是對人身受到限製前途未卜的驚恐不安。


    想不到今晚他也會受到同樣待遇,隻是他要鎮定的多,他心知他的憑靠,他沒有做過違法亂紀的事情,紀委拿他無法,除了給他下馬威的可能性更大。可是,他依然不希望人身自由受到限製,不客氣的說,他不象那些身份卑微的上訪者,他是有身份的人,公安局的中層幹部,市法院院長的女婿,他的關係放到歸德市也算得上一個人物,隻是在紀委這樣的強權部門中眼,他仍然是一個弱者,連人身自由也得不到保障。


    他是公安局的一名警官,竟然也不能保全自身?他還是一名舉報人,理應享受被保護的權力,難道說這就是給於舉報人的“保護措施”嗎?他真的想笑,這是扭曲的製度還是製度下的漏洞,或者就象這夜色一般連正常的製度也給抹黑了。


    宋臘梅也看出情況不對,立即跑過來,攔住他們,不讓他們帶走兒子。


    “老嫂子,希望你理解我們的工作,我們隻是讓常科長到紀委去麵談。常科長,你別為難我們,反抗隻會對你不利,我們也是逢命行事。”程主任始終麵帶微笑,隻是他寸步不讓,大手一揮說,“我們走吧。”


    兩名下屬緊緊抓著常雨澤的胳膊,似乎是架著他往外走。


    “求求你,求求你,你們不能帶走我兒子。他為人清清白白,沒有犯法,沒有做過錯事。你們要是說他舉報人不對,讓他撤回來就行了,求求你們。”宋臘梅害怕極了,她死死抱住兒子的胳膊,不讓他們帶走兒子,老子已經被紀委“請”走了,兒子再不能被紀委“收拾”了。


    她實在想不通兒子犯了什麽錯,舉報壞人也有罪嗎?如果放在平時,如果是大白天,她肯定要大聲理論一番,但是現在,她隻有害怕,在這黑深深的夜晚,左臨右舍沒有一人能見證她家發生的事情,她不知道兒子會被帶到哪裏,更害怕兒子莫名其妙的失蹤。


    外婆似乎也聽到院裏的吵雜聲,她也在屋裏大聲嚷嚷,不能欺負她的小外孫,可是她稍一動氣就心跳加快神色萎頓,臉色嚇人,宋香梅趕緊勸慰老太太。


    常雨澤不想再惹外婆和媽媽傷心,立即勸慰媽媽放心,跟隨他們往院外走。他心中悲憤填膺,他感到紀委這些人毫無人性,跑到他家裏“捉拿”他,並且是當著他親人的麵,這該多麽傷人心。他不怕紀委,不怕任何領導,他到了紀委也會與紀委領導當麵對質,他舉報鄭衛華有錯嗎,紀委不對犯罪分子采取措施,卻顛倒黑白,反過來控製他這個舉報人!


    一陣急促的警鈴聲從遠處傳來,漸駛漸近,到了常雨澤的家門外呱然而止。


    紀委三人還沒有帶常雨澤走出小院,一個英姿颯爽的女警官傲然邁進來,堵在門口。


    修身的警服勾勒出她傲人的曲線,莊嚴的翹沿警帽筆直挺拔的警褲黑亮的高跟讓她如一株傲立霜秋的高潔金菊,她站在大門口,背迎著汽車燈光,姿態冷豔傲慢。


    “你們紀委的手伸得很長啊,跑到家裏帶人了,誰給你們的權力!”她手指三人,厲聲嗬斥。因為有後麵的燈光映照,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聲音表露了她的情緒,那是不屑和憤怒。


    看到範麗站在門口,常雨澤心中一陣暖流,有她在,眼前的什麽難題就都不是了,這時候不是講理的地方,是強權的世界。他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夜色中她的美麗直透他的心底。


    “你是哪個局哪個單位的?”程主任看對方一身警服,以為她是市公安局或者區分局的女民警,他們一時都沒有看清她的警銜。


    “省公安廳的範麗,跟你們紀委書記平級,回去問問你們書記我是誰。”範麗走近一大步,手指將要戳到程主任的臉上,鄙夷的斥責他,“回去翻翻你們的紀檢監察條例,看看你們有沒有權力私闖民宅,有沒有權力打擊報複舉報人!組織上給你們權力不是讓你們濫用的,組織上的權力不是你們家的私權,你們不能拿著組織上的權力顛倒黑白,行私報複!


    你們不要糟蹋了紀委這塊金招牌,紀委可是代表著黨紀政紀的尊嚴!你回去好好看看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上是怎麽保護舉報人的,對批評人、檢舉人、控告人、證人及其他人員打擊報複的,警告、撤銷黨內職務、開除黨籍!


    現在從中央到地方都鼓勵公民監督政府人員的操守和品行,提倡公民實名舉報貪腐份子,凡是實名舉報的,紀檢監察部門都要優先辦理,及時回複,並且嚴密保護舉報人的人身權力。


    常科長實名舉報犯罪分子,你們紀委不去查證被舉報人的犯罪事實,卻來打擊報複舉報人,這就是你們紀委的工作方式嗎!”


    “誤會,誤會,這可能是誤會,我們是來請常科長到紀委麵談的,可能是我的方式不對頭,我向範處長道謙,向常科長道謙。”程主任讓範麗夾槍帶棒的一頓批評嚇傻了,平時都是他們拿著黨紀政紀的大棒教訓人,這時候反倒是讓人家拿著黨紀政紀的皮鞭來鞭撻他們。


    紀委已經對常雨澤的背景調查清楚,知道他上次在銀監局開槍後沒有受到追究,最後是省公安廳的一位範處長給壓製下來,而這個範處長是什麽背景紀委的也都清楚。


    程主任既然具體負責處理與常雨澤的接洽事宜,當然也知道這個省公安廳範處長的大名,知道她後台硬,做事風格硬朗,但是今晚一接手才知道她是多麽的強勢。


    “什麽是誤會,闖到別人家中,強行帶人還是誤會嗎!你們有什麽齷齪想法你們最清楚!馬上給我滾出去!明天我到紀委親自找你們書記去,看你們是怎麽對待舉報人的。一個有良知敢於揭發舉報壞人壞事的正直警官,你們歸德紀委卻是打擊報複。我要求你們歸德紀委必須給我們公安幹警一個說法。”


    程主任哪敢再插話,不迭的賠不是,帶著兩個下屬立即離開,邊賠禮邊後退,一直退到大門,還向著門口的範麗躬身賠禮,連車也不敢上了,一路快走離開常雨澤家。


    貴人相助,兒子逃過一劫,宋臘梅感謝滴零,拉著範麗的手把她邀請進屋裏。無需兒子介紹,她已經知道麵前這個冷豔的女警官是誰了,兒子前次開槍鬧出的風波,最後就是這個女警官兒子的老同學給擺平的。


    “謝謝你,範姐。你怎麽來了?”常雨澤問。


    “劉逢東給我打電話了,他把你的事情都告訴了我。他說紀委的讓你回來麵談,他認為這個程序不太對,感到有貓膩,就讓我來看看。他說萬一有事的話他不適宜出麵。


    你局長還是考慮周到,他還留有一手,剛才你局長告訴我,他已經安排幾個人過來了,有個姓王的隊長帶頭,他們就停在外麵不遠的路邊,要是我來不及,或者紀委的敢用強,就讓我支使他們幾個人。”


    常雨澤立即想到了王成立,給他打過去電話。


    “嘻嘻,沒事了吧老弟。”果然是王成立,他笑著說,“我剛才看見紀委的那幾個家夥灰溜溜的走了。”


    “喊兄弟們過來喝杯茶,成立哥。”


    “沒事,你忙吧。兄弟們大忙也幫不上,隻能幫個小忙。老板已經發過話了,要是紀委的真敢強行帶走老弟,我跟幾個弟兄就下手,放心,都穿著便衣,誰也認不出來。範處長來了,我們這些小子輩的就不用露臉了。你好好招待範處長吧,我們走了。”


    “改天回歸德我請大家喝酒。”


    “少不了你的。走了。”


    常雨澤心中充滿了友情和溫馨,局長沒有放棄他,局裏的兄弟沒有忘記他,如果最後範麗沒有及時趕來,真的發生那一幕,局長無疑也跟紀委撕破臉了,這讓局長給他擔下一個天大的風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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