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真相與禍心


    皇城大內,鹹池邊上的望雲亭,我居高臨下的納涼,一邊拿著咫尺鏡四下觀望,雖然已經是入秋,但秋老虎還是囂張的嚇人,因此宮裏的女人們都穿的很清涼,高腰的薄紗籠裙,低胸的短襦透杉,行走起來可以輕易看見底下窈窕有致的身段。


    “好像多了很多新麵孔啊。”


    我對著一旁拱手待命的內官姚恩,如此感歎道


    “那是自然。總府大人有好些日子沒來大內了吧。”


    他恭聲回答道


    “新朝初立,大赦天下,宮裏也開釋了一批宮人回家嫁人,這不,液庭局有選了一批補上來了。”


    “唔。”


    我這才想起前段日子,出席了好幾次北軍將官集體結婚的儀式,給他們祝福什麽的,卻是這個近水樓台的緣故。


    今天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因此我全家都在宮裏參加活動。


    皇帝小白那邊,我是來參加冊典的,今天皇帝改封皇長子奉節王李適為魯王,又冊封皇子益昌王李邈為鄭王,李延為慶王,李迥為韓王。按照慣例,這些稍大點的皇子受冊後都將搬出十王宅百孫院,獨自開府別居宮外。照例會賜給相應的內官和宮人為聽喚服侍,另分給儀衛為出入前驅、蔽翼,從文學館和臣子中挑選學問資重的飽學之士,為師傅和左右侍從。


    而小丫頭那邊,是因為獨孤貴妃生了女兒,賜封華陽公主,召諸命婦往觀禮,洗兒儀式,有禮物也有賞賜,作為我家代表的自然是小東西和阿蠻兩位正室。


    另外,住在端雲殿崔昭媛也生了一個女兒,賜封升平公主,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她將來會下嫁郭子儀家的老幺――郭曖,上演一幕醉打金枝的傳奇大戲。不過這位規格就低的多,由小丫頭的尚儀張雲容,帶著孺人身份的蕭雪姿、林素昔、蘇夙、雨棠兒她們前往探視,


    因為我還有個宗伯(宗正寺左丞)的身份,皇帝小白讓他家一群傳黃裳的小p孩,在李適帶頭下齊刷刷向我姑父請教什麽的,少不得又要掏見麵禮,大大的出血一回。


    象魯王以下每人一棵三尺高的珊瑚,一盤拇指大的珍珠,幾件翡翠雕琢的小玩意,都是南海邑司的特產。此外還有一個隨即抽取的紅包,裏麵包括諸如一座宅院,某片特產的田地,乃至一套南平府特產的浪刀、南蠻甲什麽的奇奇怪怪的東西。


    冊典之後就是會宴上演《慶善樂》,由太宗所創。太宗生於武功之慶善宮,既為天子,宴於慶善宮,賦詩譜曲,以成《慶善樂》。舞者六十四人,穿紫色寬袖裙襦,黑發皮履,舞蹈安徐,以象征文德和洽,天下安樂。


    在皇帝小白把他其他更小的兒女都叫出來吃我的大戶念頭,產生之前,我趕緊以天氣太熱,有點不適為由告辭出來,躲在這裏散散心,告慰一下因為大出血而受傷的心靈。我家雖然有錢,可也經不起這麽折騰,皇帝家的孩子就是多,每個都要過生日,還有七七八八的年節慶典,要是都來這麽一回。老子這個侯爵家也沒有餘糧啊。


    按照慣例內眷探視會被女主人留下賜茶的,也就是規模不等的茶話會,所以我樂的在這個偷閑一下。


    想到這裏,我突然夷了一聲。


    就見不遠處一行宮中女眷魚貫而行至,走在最前麵的身穿紅色花鳥錦繡大衫,什錦繡披帛,衫長拖地,內穿牡丹花訶子;後麵跟著幾個品級比較低的大衫女官,頭僅戴平凡的翠釵,短大衫,內穿藍綠色高腰抹胸裙子,再後麵跟著一群穿高腰花間裙的普通宮人,有掌燈的有捧香爐的有拿團扇的.一路走來,回廊裏三三倆倆的宮人皆左右分讓開,低首避禮於一旁。


    “宮裏又納新人了麽。”


    我轉頭問道。走近看,那為首的女子生得芙麵凝膚嬌美可人,年紀不大,自有一種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頭上插的是象征嬪妃的四久,擁有相當基礎的西域大聖火壇,也常常會派來一些人手,支援在中土的事業。這些人正好是其中之一。其中個別與西域教壇的上層,關係密切。


    “他們與北邊教團來的那些人走的很近。”


    瑪格看了他一眼,才低聲道


    “也是京兆府一直追查的人。”


    這句話頓時在魏思唐的心中,掀起偌大的風潮。


    三夷教之中,作為基督誕生之前中東最有影響的拜火教,也是最早傳來中土的,但是本朝以來的發展勢頭,卻隱約有被景教後來者居上的模樣。


    景教本代的大教長伊斯,不但以襄助朝廷定難之功,身在朝中任官,還發展了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郭子儀為信徒,在官方擁有了強大的後盾,隱然已經打破了外來教門,隻能在其聚居地活動的限製。不要說其他的,就是在信徒們日常發生的衝突和爭議中,光是來自官方的優勢,就足以讓本教派落了下風。


    但他更擔心的是另一個教派,


    因為作為比景教更晚出現的摩尼教,則更要靈活變通的多,與走上層路線的景教不同,為了方便在中土傳道,摩尼教不但在翻譯聖典《兩宗三際經》時按照中土的哲學進行重新解釋,還吸收了東土本地的神話理論,以便吸納那些市井下層,通過簡單而更加徹底本土化的軌儀和期許,吸收的信徒雖然不免良莠不齊,但是卻迅速擴大了影響。


    作為數百年前拜火教一度的競爭對手,這些被安息人、羅馬人還有後來的大食人先後鎮壓,並驅逐出西方的喪家犬,由此也在東方土地上泛發出強大的生機,這些年不但在草原上混的風生水起,隱然滲透進那些信奉拜火教草原部族的傳統地盤中,甚至在回紇內九族中,已經出現供奉大明尊的祭壇。


    擺脫純安息人宗教的桎梏,還有通過撒珊王朝的後裔,複興國教的野望和經營,與公與私,他不能失去這個潛在的靠山和助力。


    “薛大人,可以借一步說話麽。”


    瞬間權衡過各種利弊,他心中已經下了決定。無論西北聖火壇是怎麽想的,也不管西北的教團上層如何權利鬥爭。


    他絕不會放棄好不容易經營這條線,這些教眾多在本地落戶,有些已經是數代的淵源,繁衍出相當規模的一個家族,不能說放棄,就能放棄的。放棄了他們,也等於放棄了東方教團,在中土大地的將來。


    哪怕為了彌補這位大人的怒火,付出足夠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至少這次來的不是那位大人的金吾軍,也不是大名鼎鼎的巡城營,而是武裝城管,事情或許還有所轉機。


    那些緬懷在昔日身為安息國教高高在上的榮耀與輝煌,而不肯放下身段也不肯麵對現實的老家夥,給教門在東土的發展,造成了多少的麻煩,在西域,他們或許是叱吒那些城邦小國,讓那些君王大臣們們都無法忽略和震撼的存在,但是在中土大唐,要麵對的是一個何等龐大而強力到恐怖的世俗皇權。


    從過往的經驗看,甚至可以說,如果大唐的皇帝願意付出足夠的努力和代價,那些西域國家,未必有膽量抗拒將教門連根拔起的力量。


    河東道,太原府,


    唐玄宗“天寶元年(742年)改北都為北京。”太原稱為北京、與西安長安,東京洛陽並稱“三京”,府治晉陽(太原市西南汾水東岸),下轄14縣:太原、晉陽、榆次、陽曲、盂縣、壽陽、樂平、太穀、祁縣、文水、交城、清源、蘆川、廣陽(原名石艾)。


    一個偏僻的院落裏。站滿了皂色罩衣下穿著鋼絲背甲的公人,隻是這些公人的武裝精良,除了漆鞘橫刀和叉頭哨棒之外,人人都有一具看起來短小精悍的手弩,還有些人背著沉重的軍用連發弩機,另一些人身上纏繞著勾索和鏈網,還有個別人腰上綁著整排的飛標和手斧。所有的武器都用染料塗色過,看起來灰撲撲的很不起眼。


    “這是我們勾稽司掛名刑部後第一次與外圍的聯合行動,。”


    “雖然軍中和公門都有人接應,但依舊不可掉以輕心。凡事還得靠自己,這畢竟是對方的地頭。說不準有怎樣的反撲和意外。”


    “上頭已經在幫我們爭取時間。吸引他們的注意。但不會太久,速戰速決才是,就算弄不出來,也要毀掉。”


    “打草驚蛇計劃開始,動手。”


    眾人都離開的差不多後,角落裏動了動,站著十幾名罩著鬥篷的人,身上斑斕的塗裝,直接與陰影和建築融為一體,如果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來,他們也是這次行事的支援力量和監督者。他們扯下外麵的遮掩,露出裏頭護院的打扮,把特大號的伸臂弓拆解,和披風一起團成一個包裹,直接躍牆而出。


    很快太原城內的街市上發生騷亂的消息,傳到了某處。


    “李叔明不見了。”


    “混賬,誰叫你私下收留的。他不是死了麽”


    “還不是為了他手中的東西,當年他在朝中的位置,為大家的聯絡。”


    “有內線密報,梁剝皮五史之一的崔光遠,那個剝皮地下京兆,已經來河北了。”


    “怕什麽,在我們的地頭上,敢來就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那不是欲蓋彌彰,惹火燒身啊。”


    “你以為我們什麽都不做,就脫得了幹係麽。”


    “範陽盧已經完了,榮陽鄭這些年搖擺不定,隴西李已經和皇家妥協,兩崔都有人在朝入相,自有打算。”


    “對朝廷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你以為他們會輕易放過麽。”


    “我們家已經是出頭鳥了,家主那些人還在做重新入閣的夢。”


    “權勢也要有實力來保障的,手裏有兵,心裏才不慌,。不然我們早年把家裏的子弟,送到李胡帥的帳下去打拚,又是為了那般。”


    四方院,大食國使團駐地,


    剛按照教規,用淨水清洗手麵,做完一天五功第三功的書記官屈波裏,望著外麵突然增加的全副武裝的軍人,有些很不好的預感和擔心,雖然派人出去交涉,卻被“保護”為名重新勸回來。


    而作為使團名義上的首領閣之,正在唐人的宮廷中參加外事活動,還沒回來。作為大食使團首領的酋長閣之,其實是個吐火羅人,因此整個使團的底線心,是由身為首席書記官的若屈裏所掌握。


    若屈裏是個正宗波悉林人,阿蒲羅跋的後裔,(唐人稱阿巴斯人為波悉林、皇族為阿蒲羅跋)。他的母親,就是殉道者阿裏家族的成員,從血統上比那位曼蘇爾大君,更接近先知穆罕默德流傳下來的直係血脈。


    他的老師更是阿拉比亞世界的一代傳奇人物何羯達,這位從伍麥葉王朝到阿巴斯王朝的高級密探,也是兩代王朝眾多曆史事件的見證者參與者,早在唐人的開元二十一年十二月,他就曾經作為向導和通譯,隨伍麥葉王朝的使者摩思覽達幹等七人來朝,並授果毅都尉誥身,各賜絹二十匹放還。


    雖然他不是純血閃米特出身的阿拉比亞人,但是卻是伍麥葉王朝對外征戰最有力的秘密武器之一。


    開元二十二年,伍麥葉王朝的哈裏發朱奈德卒,新哈裏發希沙木,委任阿西木為呼羅珊總督,並擴大丁稅征收範圍,及於過去享有豁免特權的穆斯林,呼羅珊軍將哈巴斯率眾抵製,遭到鎮壓後,逃到突騎施汗國,為蘇祿可汗收容,力圖卷土重來。


    當時何羯達,已經是後突厥突騎師的大首領,阿悉吉.闕俟斤最親近的心腹,借助這個身份,他向當時北庭都護府,告發突騎師攻打庭州的密謀,並由此成功促成了大食和唐聯手攻滅突騎師的曆史事件,隨著河中緩衝突騎師的覆滅,大唐和大食也變成直接接壤和對抗的國家。


    在隨後的歲月裏,利用唐人在西域所犯的錯誤,在他不斷的奔走挑撥和活動下,大量不滿唐人的勢力被他集中起來,最後在恒羅斯之戰中達到**,反戈的葛羅祿部,導致了唐人遠征軍的功敗垂成,他也和名將麥立白一樣,成為回光返照的末代哈裏發,功高震主的對象,而不得不失去一切亡命呼羅珊。


    阿巴斯人的政權崛起後,同樣也借鑒了他的經驗和力量,從追殺逃到埃及的伍麥葉王朝末代哈裏發末換二世;到在眾多信徒的掩護和保護中,對穆罕默德的直係“殉道者”阿裏的玄孫易卜拉欣和穆罕默德,暗中抓捕和處死;乃至對功高震主的王朝締造者,曼蘇爾的叔父,親王阿布杜拉的秘密處刑,名將和功臣阿布穆斯林之死,都有他的影子。


    但他畢竟是個前朝的投降者,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知識和經驗,都逐漸被轉移給了若屈裏這樣,純正阿巴斯人出身的年青一代身上。


    作為何羯達的弟子中,最色的一位,若屈裏也有值得自豪的過去,作為宮廷直屬的密探首領之一,從分化瓦解栗末人的抗稅活動,到平定辛巴德派、波斯拉萬派、什葉派、哈瓦立及派等的反抗,都有他參與的痕跡,但讓他最得意的成果,還是在布哈拉信仰之亂。


    布哈拉是中亞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伊斯蘭教傳入中亞前,薩滿教、拜火教、佛教、摩尼教、景教、基督教都曾在布哈拉流行過,據說,布哈拉就是源於梵語“維哈拉”,是“佛教寺院”的意思。布哈拉自誕生之初就和宗教有著緊密聯係。


    但自從五十年前,阿拉比亞的軍隊攻占布哈拉,把許多教堂、寺廟變成清真寺,強迫當地居民信奉伊斯蘭教。布哈拉人為反抗阿拉比亞的統治進行了長期鬥爭,在擁有大量財力物力的栗末人和希伯來人的支持下,一次次發起暴動和起義,他們甚至從草原雇傭來遊牧人組成軍隊以對抗大馬士革的政令。


    伍麥葉王朝覆滅後,掌握新王朝的阿巴斯人並沒有實現他們許諾的諸多條件,於是布哈拉也變成反抗阿巴斯人的大本營。作為哈裏發宮廷最得力的耳目,他用黃金、土地為引誘,用暗殺和鎮壓為手段,成功的在那些不同信仰的族群中挑起仇恨和分裂,以至於布哈拉曆次反抗,對安底裏的總督來說,如果沒有穿衣服的舞娘一般一目了然。


    如果不是東方邊境諸行省,出現了危險的動向,那些逃亡境外的反對的勢力,重新集結起來,與隱藏在境內的同類呼應,試圖動搖王朝的統治。他也不會追隨老師何羯達的道路,踏上這片古老而陌生的土地。


    由於與唐人的商業之路繁盛,沿這條黃金大陸公路東來的穆斯林商人曆年不斷增多。頻繁往來大食貢使與穆斯林商人在長安經商僑居,叫做“住唐”,成為了長安最早的穆斯林,他們也是使團的消息來源,但這些來源,在近些時間,幾乎被斷絕了。


    但最讓他在意的,是新進隨商隊來到長安,首席大臣伯克麥爾家的次子海迪爾,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地方上的另一位關鍵人物赫爾曼,也不知所蹤。雖然他已經對巴格達發出求援的消息,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心中的不安,就象陰雲一般越積越重。


    “大事不好了。他們要搜查使團駐地”


    他外出采買為名,打聽消息的侍從,失魂落魄在樓下的高喊出來。


    “什麽。”


    話音未落,駐地所在的大門被轟然砸開,湧入衣甲錚亮的士兵,淹沒了偌大的院落,又象洶湧的潮水一般向使團高層所在的樓群,蔓延過來。一路不停的闖入各種毛毯和飾物裝扮起來的房間,象風暴一樣將各種精美的器物和用具丟出來,隨意的踐踏在腳下,


    “唐人剛剛發布了教門禁。以我們國家的高層人員,在唐人的土地上組織不法行為,妄圖刺探國家機要,。宣布我們的信仰為不受歡迎的存在,查禁一切在中土行事,凡舉告者有賞。”


    臉色蒼白的侍從喘著氣說道。


    “什麽。”


    聽到這個消息,巨大的打擊和挫敗感,饒是若屈裏心智堅定無比,也不免覺得一陣天昏地暗,


    “他們在喊什麽。”


    這時,剛剛結束唱誦沒有多久,其他的使團成員,驚慌失措聲音也在樓道中響了起來


    “他們在喊,所有使團有關人等就地聽候處置,敢妄動這格殺勿論。”


    “我們是阿拉比亞的使團,請給予身份對等的尊重。”


    又有精通唐話的通譯喊了出來,卻傳來被打倒的慘叫聲。


    “包藏禍心的敵對者,是不需要尊重的。”


    有人用阿拉比亞的語言,大聲的反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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