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有信,秋月無邊。花滿樓內鶯鶯燕燕,歌舞升平。


    安月雲負手立在大門前,聽見裏麵不斷傳出的喧鬧**蝶之聲,不禁感歎,不愧是江都城內有名的煙花之地,果然熱鬧!


    “小姐,我們到這來幹嘛?”一旁的丫鬟翠柳怯生生的問道。


    安月雲眼睛眯成一條縫,望著花滿樓的招牌,淡淡吐出四個字:“行善積德!”


    翠柳一愣,攥緊腰間的錢袋子,緊張道:“小姐你若是想替哪個姑娘贖身子,咱們腰袋裏的銀子怕是不夠啊!”


    安月雲瞥她一眼不耐煩道:“我要姑娘身子幹嘛使?”說完轉臉要往裏走,翠柳連忙擋在她麵前,支支吾吾道:“咱們這樣的恐怕人家不讓進啊!”


    安月雲問:“咱們這樣的什麽樣?”說完又指著剛進樓裏的兩個男人道:“他們那樣的怎麽能進?”


    “他們是男人啊!”


    “男人怎麽能進?”


    “給銀子啊!”


    “你沒帶銀子嗎?”


    “帶了啊!”


    “那不結了!”


    說完,安月雲一把扯過翠柳腰間的銀袋子,大搖大擺的走進了花滿樓。


    翠柳見她家這位小姐走進妓院,步子邁的那叫一個從容,直想刨個地縫把自己埋了算了,她想問問這三小姐到底讀沒讀過書,知不知道羞?像花滿樓這樣的窯窟窿竟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能進的嗎?不過,轉念一想她家三小姐是什麽人啊?天宮地府、瑤池煉獄隻要去得了的,她有哪裏是不敢去的?逛個花滿樓算什麽事?上一次她為了找回被搶走的月牙牌,愣是連男人泡澡的湯池子都闖了,花滿樓這種地方,對她而言是不是口味也太輕了些?


    進了花滿樓,安月雲那身打扮立馬被人看出來不是窯子裏的姑娘。一時間,滿園子的男男女女都往這邊瞧過來,有吹口哨出語調戲的,有色膽包天走上前動手動腳的。對這些人,安月雲一絲怯都沒露,出語調戲的,被她彈指一揮用杯子堵住了嘴,動手動腳的被她扳折了手,踢斷了腿,好好的一個花滿樓,被她一通折騰,差點給拆了。


    一直待在後院的老鴇,聽見前麵鬧出了大動靜,急吼吼的帶了一幫打手,挽起袖子抄著家夥要來收拾場子。一進花廳,看見惹事的竟然是個小丫頭,她立馬耍起了威風,叉著腰是一通亂罵。


    “臭丫頭,知道我這是什麽地方嗎?敢來撒野,看我這最近缺雛兒,想來頂活是吧?憑你這烈性子不好好整治一下日後怕是要翻天了。”說著她朝身後一個彪形大漢喝道:“愣著幹嘛,還不快把這丫頭給老娘綁了!”


    安月雲不屑的盯著慢慢向她靠近的大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旁圍觀的人群中,有位窯姐心腸軟,怕她一個小姑娘打不過要吃虧,好心勸她道“姑娘,快給三娘認個錯吧,看你皮光肉嫩的別被打出個好歹來!”


    安月雲頭都沒轉回了句“犯不著!”


    一轉眼,便見她將踩在腳下的凳子往前使勁一瞪,那大漢動作遲緩避閃不及,凳子過去剛好砸在頭上,他被打的暈頭轉向,勉強撐住沒倒竟還想來擒她。安月雲一個翻身掠到他身後,對準他後背是一通亂踢,但見那大漢在原地搖擺了兩下,便呼啦啦的倒了下去。


    安月雲這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幹脆利落一旁圍觀的人都看的驚呼出了聲。


    老鴇見形勢不對,正想逃走。安月雲看在眼裏,敏捷的一個轉身躥到她麵前,一支鋒利的白玉簪子同時抵上了她的脖子。


    還沒反應過來的老鴇,看見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白玉簪子,嚇的一臉鐵青“姑娘有話好好說、、、、、”


    安月雲將臉壓近她,低聲道:“我跟你有什麽好說的?你們頭牌紅玉姑娘在哪我找她說去。”


    老鴇眨了眨渾濁的三角眼,又看了看她手裏握著的白玉簪子,指向後院道:“西邊的角樓是。”


    安月雲眺了一眼後院,放開老鴇把腰間的銀袋子塞到她手中:“我和你那頭牌呆一會兒。耽誤不了多少功夫,這些銀子你看夠不夠。”然後又指了指身後早已看傻的翠柳道。“若是不夠,跟她報個數,讓她回侯府取去。”


    說完,見她踱著步子優哉遊哉的朝後院去了,留下一眾看熱鬧的小夥伴在身後各種淩亂。


    漸漸回了魂的老鴇看著她的背影,一展手想要說些什麽,卻被翠柳突然扔進手裏的一串翡翠珍珠鏈子給打了岔。


    “這串鏈子夠我家小姐在樓上呆三、五日吧?”翠柳苦著一張臉,問向老鴇道。


    老鴇接住鏈子,眼泛精光道:“這珠子一個賽一個通透,好久沒見過這樣稀奇貨色了!”摩挲了一陣,很是滿意的湊到翠柳麵前道:“你家小姐怎麽喜歡女人的嗎?那長相可惜了,不過我花滿樓不像其他那些小場子,進門都是客,日後你家小姐想找樂子,隻管來找我杜三娘,我這園子裏什麽樣的姑娘都有,保準她滿意。”


    說完,她又對著那鏈子貪婪的瞧了好一陣,翠柳呲著牙看看一旁眉開眼笑的老鴇,又看看她手上的珍珠鏈子,心痛的簡直無力撫額。這鏈子原本是她家小姐和長寧郡主比武贏來的,可她家小姐贏來以後覺得這鏈子帶在身上動起手腳來很不方便,順手扔給了她,好不容易撿了個寶貝,本想存著日後當嫁妝。可今日這一鬧,她知道若真是照著她家小姐說的跑回府裏要銀子,夫人一問這銀子幹嘛使啊?她說給小姐付錢逛窯子,那夫人肯定能把她這個跟班的打死,到時候命都沒了,還拿那嫁妝幹嘛使啊?


    翠柳今天是賠大方了,可那老鴇卻得了個寶貝,隻見她在那簡直歡喜的了不得,可歡喜歸歡喜,卻似乎總覺有個什麽話要跟安月雲說沒說。驀然想起她忙追到後院,一個“小”字沒喊出口,卻見安月雲已經踹門進了頭牌紅玉的房,她隻能悻悻的收回手,歎口氣,轉身忐忑的朝著前院去了。


    這邊安月雲一腳踹開紅玉姑娘的門,正看見她坐在窗邊,輕舒雲板,慢展歌喉,唱的是十裏荷花,盛景如畫。見著無禮闖入的安月雲,紅玉倒是淡定,隻是瞥了一眼,便繼續唱開了,唱腔持穩的連個抖音都沒有。


    安月雲見她沒把自己放在眼裏,便也懶得與她客氣,走進房自顧自倒了杯酒,麵對她坐下來,品著酒,聽著小曲。第一次喝到這樣香豔的茶,安月雲覺得滋味還不賴。


    少頃,曲罷歌停,紅玉看著安月雲問:“姑娘找我何事?”


    安月雲盯著手上轉動的杯子,嘴角微揚道:“聽說這江都城好些個達官顯貴與你都是舊交?”


    紅玉道:“像我們這樣的煙花之地,客人都是聞香下馬,摸黑**,天亮走人。連認識的功夫都沒有,哪裏來的舊交,姑娘真會說笑。”


    安月雲抿了一口酒道:“我怎麽聽說日前祁王從西北戰場上回來,在你這呆了半個月連門都沒出,這半月你們也隻是摸黑**?”


    紅玉微微一怔,瞟了眼身旁的屏風,嘴角一翹道:“祁王?我這裏是有位從西北來的恩客,不過是不是祁王我不知道了。不知姑娘找這位恩客何事?莫非姑娘是他在外麵惹下的風流債,今日是找我掐架來的?”


    安月雲一口酒嗆住喉頭,辣的直咳:“胡說些什麽?憑我這副驚世的好相貌怎麽可能喜歡那種好色貪杯的老男人?”


    紅玉掩麵嗔笑道“你說祁王是位五短身材的老男人?”


    安月雲沒功夫跟她討論那種成天泡在妓院的老男人身材到底是五短還是三短,她不耐煩的從袖袋中掏出一疊紙卷丟到紅玉麵前:“我聽說祁王向來喜歡結交有本事的年輕人,有功夫替我把這個交給他,跟他說寫這些詩的人很有些才情智慧,多年前孤身去了西北,至今了無音訊。他若是能幫我將此人找出來,說不定日後他也能派上用場。”


    紅玉瞟了眼桌上那厚厚的一疊詩卷,訕訕一笑道:“我為何要將這東西交與那位恩客,小姐與我好似不熟!”


    安月雲了然含笑道:“姑娘何需與我熟絡,姑娘隻需與它熟絡便好。”說著從自己袖袋掏出一對金蟬擱在紅玉麵前。“這對蟬子換姑娘一夜‘枕邊風’可還劃算?”


    紅玉瞪著那對金蟬咽了口唾沫,好家夥,先不說那蟬子的雕工有多精湛,說那個頭,一個足有拳頭那麽大,這得費多少金子啊,她忍不住又多瞧了安月雲幾眼,隻見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容顏卻極美,桃花般俏麗的臉頰上,有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身上那套水藍色的煙羅裙用的雖是上好的雲州蠶錦,綉飾卻極為簡潔,周身除了脖子上掛著的月牙金牌和腰上的一條鑲著翡翠的織錦雲帶,竟沒有什麽亮眼之處。怎麽看都隻是個長的好看的普通小姐,出手如此闊綽不說氣質也不輸公孫王侯,紅玉自詡混跡江湖多年見過不少世麵,今日倒是被這小丫頭糊了眼,一時竟也辨不出她到底有何根底。


    安月雲見她半天沒有伸手,以為是這對蟬子份量輕了。很是懊惱出門時怎麽不將長寧輸她的半盒首飾都抱來,隻怪之前沒好好打聽,不知這秦樓楚館已經登封漲價到這幅田地。為使紅玉安心替自己辦事,她又補上一句。“這對蟬子姑娘先收著,事成之後我再給你送份大的!”


    紅玉“咯噔”一聲又咽了口唾沫,心道不得了,這丫頭還有大的,該大成什麽樣,平日裏來樓裏的那些男人,她與姐妹們使勁渾身解數,百般獻媚最多也換得半顆金豆,今日這小丫頭隻拖她捎兩句話,出手便這樣豪氣,改明兒跟三娘說說,這花滿樓女人生意也是做得的。


    隻可惜今日這樁生意她恐怕沒那本事接下來了。雖說這丫頭隻讓她吹吹“枕邊風”,吹風容易,可要吹到祁王枕邊談何容易?那祁王這半月雖每晚都來花滿樓,可他好似也隻把這裏當個睡覺的地方,除了丟下銀子讓她彈兩支曲子,多餘的話也沒跟她說過,若不是今日這個小姑子來鬧一場,她恐怕連那人是誰都搞不清,還指望她吹什麽枕邊風啊?原本她要是猜得透這小姑子的底細,收下銀子糊弄一下也是可以的,可萬一她是什麽惹不起的人物,她騙了她,豈不等於自找死路?錢誰都,可也要有命花啊、、、、、


    猶豫了會兒,她把手邊的金蟬子往安月雲麵前一推“這個我沒法要,小姐請回吧!”她這一推看上去倒是瀟灑,可天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幾年的贖身錢這麽被自己推了出去,她隻求這姑娘別太勸她,要是勸的太使勁,她一時持不住,說不準也昧著良心收下了。


    安月雲見她又把兩隻金蟬推了回來,咬著牙,把耳朵上的一對玉兔耳環也扔給了她:“先湊合一下吧,改明兒我再給你拿些像樣的來!”


    還-要-怎-麽-像-樣-啊!紅玉倒吸了幾口涼氣,強裝鎮定的將手伸出去又縮回來,糾結的死去活來,終究不敢將那兩樣寶貝握在手中。


    可是想要啊,實在想要啊!


    安月雲見她臉都白了,以為是自己這些東西太寒磣,也不知到底要拿什麽東西出來才合適,低頭看了看自己掛在胸前的禦賜月牙金牌,想說幹脆把這個也先給她抵一抵,改明兒再拿東西換,剛把手伸到頸後,聽見身側的屏風後傳來聲男人的輕咳,她驀然停住,抬眼去望,隻見一個男子從屏風後緩緩踱了出來,他身材挺拔,五官俊美之極雖說是剛剛睡醒發髻未束、眉眼間慵懶之色未消,但棱角處透出的那股久經沙場的剛毅之氣,仍是一眼能辯出。這派尊容的男人,要如何形容才好?若說他是檀郎玉貌恐怕有些俗氣,要說他已驚為天人卻也不覺浮誇。所謂顛倒眾生之相大抵是這幅形容了。


    安月雲定在那裏望著他一言不發,袖下的五指卻不知何時已收緊成拳。


    那男子似乎並未覺察到她的存在,隻悠悠的踱著步子向著紅玉走去。


    安月雲目光定定的注視著他,不知何時身子已開始微微顫抖,她指尖一滑觸到一旁的酒杯,發出了細微的響聲,這時一朵血色牡丹自花觚中凋落,恰巧掉在了那男子的足邊,他眉心一緊腳下頓住,沉靜了片刻,轉臉看向了安月雲,他的眼睛清澈之極,眸光中卻透出一種捉摸不透的深沉。


    好久不見這樣的眼神,好久不見這樣的他。


    目光交匯的那一刹,安月雲隻覺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愣是被他一道眸光囚住了不能動彈,重生了這麽多年,她費盡多少心力想要避開他,然而此刻,她還是與他撞上了。


    “你找本王何事?”他緩緩的開口,聲音一如往昔的沉穩。本是一句普通的問詢,安月雲卻莫名的很想落淚,實在是太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太久不敢觸碰關於他的記憶。這樣的不期而遇顯然讓她猝不及防,她艱難的想要開口,至少回應他一聲,至少要表現的像場正常的初遇。


    可惜,她做不到。


    她選擇落荒而逃,狼狽的,沒有一點體麵的逃跑。她甚至都不去想這一世的他根本還未嚐見過自己,又何需要逃?


    可她根本想不了那麽多,她隻知道她發過誓,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她都不要再和這個人有半絲牽連,算天地開蒙隻有她和他,算日月崩兮隻餘她和他,她也一定,一定要離他遠遠的……(83中文 .83.)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厲害了我的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宿命的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宿命的狸並收藏厲害了我的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