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千河在她身旁站定,目光帶著幾分琢磨的盯了安月雲許久道:“千河有些好奇,如今得知千河不能求娶小姐,小姐心中是否也覺鬆快許多?”
安月雲望著他淡淡道:“小王爺這話問的好似有些多此一舉了!”
狄千河看向她,眼眸裏雖然沒有半點灑脫,臉上卻掛著一抹故作輕鬆的笑容道:“的確是有些多此一舉,不過有些話明知問出來也是多此一舉,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有個答案。”
安月雲忍不住反問他:“這樣的答案,對小王爺有什麽意義嗎?”
“好似也並沒有什麽意義!不過人有時候,是有那麽一點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想要得到滿足!可若是小姐不願回答,千河也不會勉強!”他回答的甚為簡潔,也甚為理直氣壯,俊美風雅的臉上,也沒有暴露出什麽對安月心懷異樣的情緒。可是這樣一幅看似雲淡風輕的樣子,卻讓安月雲的心,好似被什麽東西刺了般難受。
曾經,他待她溫柔,寵溺,比幾位兄長還要親密。
如今,平淡,疏離,冷靜,克製是他待她的態度。
可如果,他一直都是這般表裏如一的疏離好了,她也好當他隻是個尋常的陌生人。
但偏偏每次與他對視的時候,她都會看見他眼底波動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溫柔。那溫柔裏分明還帶著往昔的溫度。
這種熟悉與陌生的重疊,溫柔與冷漠的交纏,直刺的安月雲胸口湧上一陣苦澀的絞痛。
看著他熟悉的眼神,她分明已有要再叫他一聲:“淳禹哥哥”的衝動。可聽見他字字疏離的話語,她又不得不將那四個字生生的梗在了喉頭。這種矛盾的處境,讓她原本已經按捺的浮躁,莫名的又翻湧了上來。
轉過身,她忽然朝著狄千河趨近了幾步,帶著種逼人的姿態,向他哂出一笑道:“好奇?小王爺對我有什麽好奇的?是好奇你不能娶我,我會不會遺憾和傷心嗎?如果有,小王爺心裏會爽快嗎?”
狄千河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向自己這般湊來,剛剛還掛在臉上的那種強作灑脫的笑容,一瞬間便僵住了。他睫毛輕垂,幽藍的雙眸定定的看著她,一時竟然啞然了!
安月雲卻不管不顧,仰麵向他湊的更近了些,語氣咄咄道:“如果小王爺隻是好奇這些,那請你此打住!小王爺應當記得,當日你曾對我說過,來曆不明的好奇心,最容易讓人心生誤解。所以小王爺也最好照著自己說的,即便心中存著好奇,也不要隨便問出來。免得憑空惹來誤會,像、、、、、、”說著,她忽然一頓,垂眸沉了口氣,又道:“像,我對小王爺也有著諸多好奇,可卻不會將那些好奇與疑惑問出來。因為我知道,即便我問了,你也不會給我真正的答案!小王爺為自己帶了一層撕扯不掉的麵具,不願從前的人和事與你再有牽連,那你為何不能放下這些莫名其妙好奇心?好歹也讓我這種被你遺忘的人,輕鬆舒坦些!”
一句話出,狄千河那原本還在強自壓抑的淡然眸光,忽然亂了,他的眼中湧起了巨大的波瀾。眸光不停在安月雲正色的目光中遊移,許久,才聽見他聲音有些虛浮道:“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麽?”
安月雲沒有回答他,隻是麵帶一種黯然的苦笑,從他麵前撤回,向後退了幾步,聲音晦澀道:“我知道些什麽,對小王爺還重要嗎?從你選擇讓我以為你死了的那天起,我在你心中其實也已經死了,不是嗎?”
安月雲想過要極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想過要在他麵前假裝陌生,可是真正與他相對時,麵對他的若即若離,她還是忍不住將真相都戳破了。而站在她身前的狄千河,雖然還是一派風動衣擺,飄然若仙的身姿,可他臉上原本舒朗的表情卻已經完全變的晦暗了,他死死的盯著她,嘴裏卻說不出一個字,隻有他執於胸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看著他怔愣在那裏,眼底透著一種恍如隔世的迷茫,安月雲的心緒也亂了,她也不知自己這樣將真相戳穿到底是對還是錯,沉默了一陣,她緩緩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轉身走到門邊,手扶在門柱上,背對著他道:“雖然有些話我知道不當講,可忍不住還想冒昧提醒小王爺一句,今後不管你要做出怎樣經天緯地的大事,請不要忘了你也是個曾經心中有善的人,我不希望看見你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也不希望看見你弄的天下生靈塗炭,如果,你那樣做了,不管你是出於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我安月雲,一定會不惜與你為敵!希望小王爺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
她這一段話,好似給了狄千河沉重一擊,讓他原本還巋然而立身軀,驀然搖晃了兩下,竟退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他無力的靠在那裏,原本俊美非凡的臉上,顯出了幾絲蒼白,他下頜保持著一貫的高揚,眼神卻透著十足的空洞與迷離,他看著她的背影,許久,竟然輕喚出了兩個字:“雲兒”
那兩個字那樣輕,可聽進安月雲的耳中,卻像有人在她耳邊敲了一聲響鑼,讓她整個腦袋都嗡鳴起來。她手死死的撐在門柱上,雙唇輕顫了良久,才艱難的擠出一句:“小王爺不該這樣喚我!”
背後卻傳來了狄千河,愈發溫柔的聲音,“雲兒,你什麽都知道了,是嗎?”那聲音那樣溫柔,像從前多少個日子裏,他那般溫柔的喚她一樣。
安月雲的心在劇烈的彭拜與收緊,她沒有想過要逼他承認什麽,可是他居然這樣喚她,便是已經承認了一切。忽然間,她竟然沒有了剛才說話時的底氣。她收緊掌心,聲音緩緩而無力的向他道:“有些路,既然是小王爺自己選的,不要再心生搖擺了!”
說完,她也不等他回應,收回手,向著門外,大步走了出去。她腳步越邁越大,步伐越走越急。生怕狄千河會突然追上來,告訴她,其實當初他那樣做真的是有苦衷的,然後請她原諒,說他還是她的淳禹哥哥,說他還會是她像從前一般,將她寵在手心上,她不知道,如果他那麽說了,她該怎麽辦?
她不知道,麵對與從前那個朗朗少年完全不同的淳禹,她又是否還能做回當初的雲兒。
人都會懷念那些單純而美好的時光,可時光如水,美好的時光像映在水中的倒影,不是誰想重來,便能用手一掬,隨意拾起的。
·----------
慕雲凡與辜超一行人來到江都城西北角的一處藥鋪後門。
寒風陡峭中,慕雲凡負手立在那裏,身後的鬥篷被風呼呼吹起,他薄唇抿成一條線,雙目光冰冷的盯著麵前那扇朱漆斑駁的門板,他臉上沒有多少起伏的波瀾,神情也是平靜的,可是這樣一副平靜的神色,卻透著一種不容挑戰的冷峻與威儀。讓那些哪怕隻是從他周遭路過的行人,都能感受到他與生俱來,幾乎與整個世界都保持距離的冷漠與疏離。
這是曾經讓人聞之生寒的鐵麵少公,如今的鐵腕祁王,他可以與整個世界都疏離,卻也能把自己今生所有的溫暖付諸給一個人,而且僅僅隻有那一個人!
在門前佇立了片刻,他口氣淡淡的問向一旁的辜超:“昨日你留下的那個活口,確定是進了這扇門嗎?”
辜超輕聲應答:“回王爺,昨日我一直暗中跟著他,確實見他進了這扇門,而且昨夜我在蹲守時,還見著幾個出入這裏的人,和王爺上次中毒時,在城西驛站門外兜售藥材的那幾個是一撥人,所以屬下敢斷定昨日盯著安小姐和之前向王爺下毒的,都是這撥人!”
聞言,慕雲凡微微眯了眯眼,盯向那門的眼神越發森冷了起來,沉吟了片刻,他向著辜超點了點下頜道“好,進去吧!”
話落,隻見辜超向著空中打了個響哨,便有十幾個黑衣人,瞬間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他們動作利落的從院牆潛入院中,院門外,隻聽見裏麵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那打鬥聲維持了一段時間,便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便有一黑衣人打開院門,走到慕雲凡麵前複命行禮道:“回王爺,人已全部拿下!”
慕雲凡微微點了點頭,一撩袍角,邁著沉穩的步子走進了那扇木門中。
辜超將一個手臂有劍傷,皮膚黝黑,年紀約莫三十五六歲的漢族男子押到慕雲凡麵前跪下。然後說:“王爺,這個人便是這裏管事的,一直在這裏偽裝成藥鋪的老板,不過他也是個替人賣命的,不是真正的主事的。這人嘴硬,問他什麽都不說!”
慕雲凡坐在一間留有打鬥痕跡的房中,雙目沉冷的看著麵前那個人,問向辜超道:“他口中也藏了毒牙嗎?”
辜超立刻答道:“是藏了鴆毒在齒縫裏,不過剛才他正欲咬牙自盡,便被屬下一拳將那毒牙打斷了。如今他是想死也沒那麽容易了!”
慕雲凡點了點頭,身體向那人傾了傾,目光冷冷的在他臉上端詳了片刻,壓低聲音道:“是誰指使你前來加害我的?又是誰讓你們跟蹤昨日那位姑娘的?你們到底想對她做什麽?”
那人包著一口血牙,撇過臉,並不作答。
見他要當硬骨頭,慕雲凡也不說什麽,隻是嘴角陰冷的抽了抽,收回身子,隨意的靠在了椅背上。
他一句話未說,辜超卻好似得了什麽指令一般,一把扯過那人的頭發,將他摔倒在地上,用腳踩在了那人受傷的右臂上,那人痛的嗷嗷直叫,可仍咬緊牙關,抵死不說一個字。辜超又拉住他的衣領,將他拽起提拳便是一頓暴錘,一下,兩下,直打了幾十下。
靠椅上的慕雲凡倒是沒有理會他,隻用目光淡淡掃視著這個房間裏散落一地的雜物,這裏原本被偽裝成一個藥鋪,所以房間中多是些藥材和製作藥丸的工具。
可最後,慕雲凡的目光卻隻停留在了一個被打翻的提籃上。他起身用腳將那提籃的蓋子掀開,看見裏麵露出東西,眉心蹙了蹙,便轉頭對辜超喊道:“好了,住手!”
辜超聽見慕雲凡叫他住手,連忙將那人放開了,可那人的雙頰此刻已被打的腫脹不堪了。
慕雲凡緩緩向那人走去,又向他趨近了些,雙目沉沉的看著他,問道:“孩子才剛滿月嗎?”
那人原本還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聽了慕雲凡的話,他眼中忽然現出了十分恐懼的神色,但他卻在極力壓抑著那種恐懼,扯著腫脹的嘴皮,衝他冷哼一聲道:“祁王殿下的手段,在下早耳聞了,今日落在你手中,我本沒有想過要有活路,祁王殿下又何必還來詐我?”
慕雲凡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氣定神閑的對他道:“如果你不希望你們的人先我一步將你的妻兒找到,將他們滅口,告訴我他們在哪?我即刻派人去救,否則,過不了多久,你落入我手上消息傳出去,你猜,你的妻兒還能活下來嗎?”
那人明顯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不肯相信慕雲凡道:“祁王殿下要殺要剮,請痛快一點,不用跟我使這種攻心的把戲。”
慕雲凡垂下眼睫,向他哂出一笑道:“你既然選擇了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下場自然是一個死字。今日你被本王留了活口,不管你說與不說,自然都會有人懷疑你,要你的命,可禍不及妻兒,本王不能保你不死,卻至少能幫你守住妻兒,你若現在已無人可托,不如信本王一次!”
“祁王殿下這樣做,也無非是想撬開我的嘴,我勸王爺不要枉費心機了,在下是不會說的!”那人狠狠的咬著牙繼續堅持道。
慕雲凡掃了一眼他身後提籃裏的紅雞蛋,還有嬰兒腳掌大小的一雙小棉鞋,閉上眼無力的歎了口氣道:“好吧,如果你執意堅持,本王不勉強!”
說完,他緩緩的直起身,聲音淡淡的向辜超吩咐道:“找個地方先將他關著。他的嘴撬不開再試試其他幾個的!剛才門口倒著那個,袖口露了一根絲帕出來,看著不像是良家姑娘的物件,去問問看他是否在青樓中有相好的窯姐,想辦法探探那邊的口風!”
辜超應了聲是,便將那人拖了出去。
慕雲凡緩緩走到那個提籃邊,蹲下身撿起那雙小棉鞋,放在掌心無聲的端詳了片刻,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種溫柔又略帶苦澀的神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心裏已有了一塊極柔軟的地方,稍微觸碰會生了惻隱,這種莫名奇妙推己及人的心態,讓他原本冷漠,艱硬的心,終於有了些血肉的模樣……
安月雲恍恍惚惚的走到禦真觀中去找長寧,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長寧的影子。也不知她到底將薑嫵兒怎麽了,她實在等不下去,便又出門去找了。
夜半黃昏,安月雲隻一路順著街上的燈火胡亂遊蕩著,哪裏的燈火最亮堂,她往哪走,可這個時候,哪裏的燈火又能夠亮過脂粉飄香的花街呢?
所以,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走到了花滿樓。(83中文 .83.)
安月雲望著他淡淡道:“小王爺這話問的好似有些多此一舉了!”
狄千河看向她,眼眸裏雖然沒有半點灑脫,臉上卻掛著一抹故作輕鬆的笑容道:“的確是有些多此一舉,不過有些話明知問出來也是多此一舉,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有個答案。”
安月雲忍不住反問他:“這樣的答案,對小王爺有什麽意義嗎?”
“好似也並沒有什麽意義!不過人有時候,是有那麽一點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想要得到滿足!可若是小姐不願回答,千河也不會勉強!”他回答的甚為簡潔,也甚為理直氣壯,俊美風雅的臉上,也沒有暴露出什麽對安月心懷異樣的情緒。可是這樣一幅看似雲淡風輕的樣子,卻讓安月雲的心,好似被什麽東西刺了般難受。
曾經,他待她溫柔,寵溺,比幾位兄長還要親密。
如今,平淡,疏離,冷靜,克製是他待她的態度。
可如果,他一直都是這般表裏如一的疏離好了,她也好當他隻是個尋常的陌生人。
但偏偏每次與他對視的時候,她都會看見他眼底波動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溫柔。那溫柔裏分明還帶著往昔的溫度。
這種熟悉與陌生的重疊,溫柔與冷漠的交纏,直刺的安月雲胸口湧上一陣苦澀的絞痛。
看著他熟悉的眼神,她分明已有要再叫他一聲:“淳禹哥哥”的衝動。可聽見他字字疏離的話語,她又不得不將那四個字生生的梗在了喉頭。這種矛盾的處境,讓她原本已經按捺的浮躁,莫名的又翻湧了上來。
轉過身,她忽然朝著狄千河趨近了幾步,帶著種逼人的姿態,向他哂出一笑道:“好奇?小王爺對我有什麽好奇的?是好奇你不能娶我,我會不會遺憾和傷心嗎?如果有,小王爺心裏會爽快嗎?”
狄千河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向自己這般湊來,剛剛還掛在臉上的那種強作灑脫的笑容,一瞬間便僵住了。他睫毛輕垂,幽藍的雙眸定定的看著她,一時竟然啞然了!
安月雲卻不管不顧,仰麵向他湊的更近了些,語氣咄咄道:“如果小王爺隻是好奇這些,那請你此打住!小王爺應當記得,當日你曾對我說過,來曆不明的好奇心,最容易讓人心生誤解。所以小王爺也最好照著自己說的,即便心中存著好奇,也不要隨便問出來。免得憑空惹來誤會,像、、、、、、”說著,她忽然一頓,垂眸沉了口氣,又道:“像,我對小王爺也有著諸多好奇,可卻不會將那些好奇與疑惑問出來。因為我知道,即便我問了,你也不會給我真正的答案!小王爺為自己帶了一層撕扯不掉的麵具,不願從前的人和事與你再有牽連,那你為何不能放下這些莫名其妙好奇心?好歹也讓我這種被你遺忘的人,輕鬆舒坦些!”
一句話出,狄千河那原本還在強自壓抑的淡然眸光,忽然亂了,他的眼中湧起了巨大的波瀾。眸光不停在安月雲正色的目光中遊移,許久,才聽見他聲音有些虛浮道:“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麽?”
安月雲沒有回答他,隻是麵帶一種黯然的苦笑,從他麵前撤回,向後退了幾步,聲音晦澀道:“我知道些什麽,對小王爺還重要嗎?從你選擇讓我以為你死了的那天起,我在你心中其實也已經死了,不是嗎?”
安月雲想過要極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想過要在他麵前假裝陌生,可是真正與他相對時,麵對他的若即若離,她還是忍不住將真相都戳破了。而站在她身前的狄千河,雖然還是一派風動衣擺,飄然若仙的身姿,可他臉上原本舒朗的表情卻已經完全變的晦暗了,他死死的盯著她,嘴裏卻說不出一個字,隻有他執於胸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看著他怔愣在那裏,眼底透著一種恍如隔世的迷茫,安月雲的心緒也亂了,她也不知自己這樣將真相戳穿到底是對還是錯,沉默了一陣,她緩緩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轉身走到門邊,手扶在門柱上,背對著他道:“雖然有些話我知道不當講,可忍不住還想冒昧提醒小王爺一句,今後不管你要做出怎樣經天緯地的大事,請不要忘了你也是個曾經心中有善的人,我不希望看見你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也不希望看見你弄的天下生靈塗炭,如果,你那樣做了,不管你是出於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我安月雲,一定會不惜與你為敵!希望小王爺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
她這一段話,好似給了狄千河沉重一擊,讓他原本還巋然而立身軀,驀然搖晃了兩下,竟退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他無力的靠在那裏,原本俊美非凡的臉上,顯出了幾絲蒼白,他下頜保持著一貫的高揚,眼神卻透著十足的空洞與迷離,他看著她的背影,許久,竟然輕喚出了兩個字:“雲兒”
那兩個字那樣輕,可聽進安月雲的耳中,卻像有人在她耳邊敲了一聲響鑼,讓她整個腦袋都嗡鳴起來。她手死死的撐在門柱上,雙唇輕顫了良久,才艱難的擠出一句:“小王爺不該這樣喚我!”
背後卻傳來了狄千河,愈發溫柔的聲音,“雲兒,你什麽都知道了,是嗎?”那聲音那樣溫柔,像從前多少個日子裏,他那般溫柔的喚她一樣。
安月雲的心在劇烈的彭拜與收緊,她沒有想過要逼他承認什麽,可是他居然這樣喚她,便是已經承認了一切。忽然間,她竟然沒有了剛才說話時的底氣。她收緊掌心,聲音緩緩而無力的向他道:“有些路,既然是小王爺自己選的,不要再心生搖擺了!”
說完,她也不等他回應,收回手,向著門外,大步走了出去。她腳步越邁越大,步伐越走越急。生怕狄千河會突然追上來,告訴她,其實當初他那樣做真的是有苦衷的,然後請她原諒,說他還是她的淳禹哥哥,說他還會是她像從前一般,將她寵在手心上,她不知道,如果他那麽說了,她該怎麽辦?
她不知道,麵對與從前那個朗朗少年完全不同的淳禹,她又是否還能做回當初的雲兒。
人都會懷念那些單純而美好的時光,可時光如水,美好的時光像映在水中的倒影,不是誰想重來,便能用手一掬,隨意拾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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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凡與辜超一行人來到江都城西北角的一處藥鋪後門。
寒風陡峭中,慕雲凡負手立在那裏,身後的鬥篷被風呼呼吹起,他薄唇抿成一條線,雙目光冰冷的盯著麵前那扇朱漆斑駁的門板,他臉上沒有多少起伏的波瀾,神情也是平靜的,可是這樣一副平靜的神色,卻透著一種不容挑戰的冷峻與威儀。讓那些哪怕隻是從他周遭路過的行人,都能感受到他與生俱來,幾乎與整個世界都保持距離的冷漠與疏離。
這是曾經讓人聞之生寒的鐵麵少公,如今的鐵腕祁王,他可以與整個世界都疏離,卻也能把自己今生所有的溫暖付諸給一個人,而且僅僅隻有那一個人!
在門前佇立了片刻,他口氣淡淡的問向一旁的辜超:“昨日你留下的那個活口,確定是進了這扇門嗎?”
辜超輕聲應答:“回王爺,昨日我一直暗中跟著他,確實見他進了這扇門,而且昨夜我在蹲守時,還見著幾個出入這裏的人,和王爺上次中毒時,在城西驛站門外兜售藥材的那幾個是一撥人,所以屬下敢斷定昨日盯著安小姐和之前向王爺下毒的,都是這撥人!”
聞言,慕雲凡微微眯了眯眼,盯向那門的眼神越發森冷了起來,沉吟了片刻,他向著辜超點了點下頜道“好,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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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便有一黑衣人打開院門,走到慕雲凡麵前複命行禮道:“回王爺,人已全部拿下!”
慕雲凡微微點了點頭,一撩袍角,邁著沉穩的步子走進了那扇木門中。
辜超將一個手臂有劍傷,皮膚黝黑,年紀約莫三十五六歲的漢族男子押到慕雲凡麵前跪下。然後說:“王爺,這個人便是這裏管事的,一直在這裏偽裝成藥鋪的老板,不過他也是個替人賣命的,不是真正的主事的。這人嘴硬,問他什麽都不說!”
慕雲凡坐在一間留有打鬥痕跡的房中,雙目沉冷的看著麵前那個人,問向辜超道:“他口中也藏了毒牙嗎?”
辜超立刻答道:“是藏了鴆毒在齒縫裏,不過剛才他正欲咬牙自盡,便被屬下一拳將那毒牙打斷了。如今他是想死也沒那麽容易了!”
慕雲凡點了點頭,身體向那人傾了傾,目光冷冷的在他臉上端詳了片刻,壓低聲音道:“是誰指使你前來加害我的?又是誰讓你們跟蹤昨日那位姑娘的?你們到底想對她做什麽?”
那人包著一口血牙,撇過臉,並不作答。
見他要當硬骨頭,慕雲凡也不說什麽,隻是嘴角陰冷的抽了抽,收回身子,隨意的靠在了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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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椅上的慕雲凡倒是沒有理會他,隻用目光淡淡掃視著這個房間裏散落一地的雜物,這裏原本被偽裝成一個藥鋪,所以房間中多是些藥材和製作藥丸的工具。
可最後,慕雲凡的目光卻隻停留在了一個被打翻的提籃上。他起身用腳將那提籃的蓋子掀開,看見裏麵露出東西,眉心蹙了蹙,便轉頭對辜超喊道:“好了,住手!”
辜超聽見慕雲凡叫他住手,連忙將那人放開了,可那人的雙頰此刻已被打的腫脹不堪了。
慕雲凡緩緩向那人走去,又向他趨近了些,雙目沉沉的看著他,問道:“孩子才剛滿月嗎?”
那人原本還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聽了慕雲凡的話,他眼中忽然現出了十分恐懼的神色,但他卻在極力壓抑著那種恐懼,扯著腫脹的嘴皮,衝他冷哼一聲道:“祁王殿下的手段,在下早耳聞了,今日落在你手中,我本沒有想過要有活路,祁王殿下又何必還來詐我?”
慕雲凡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氣定神閑的對他道:“如果你不希望你們的人先我一步將你的妻兒找到,將他們滅口,告訴我他們在哪?我即刻派人去救,否則,過不了多久,你落入我手上消息傳出去,你猜,你的妻兒還能活下來嗎?”
那人明顯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不肯相信慕雲凡道:“祁王殿下要殺要剮,請痛快一點,不用跟我使這種攻心的把戲。”
慕雲凡垂下眼睫,向他哂出一笑道:“你既然選擇了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下場自然是一個死字。今日你被本王留了活口,不管你說與不說,自然都會有人懷疑你,要你的命,可禍不及妻兒,本王不能保你不死,卻至少能幫你守住妻兒,你若現在已無人可托,不如信本王一次!”
“祁王殿下這樣做,也無非是想撬開我的嘴,我勸王爺不要枉費心機了,在下是不會說的!”那人狠狠的咬著牙繼續堅持道。
慕雲凡掃了一眼他身後提籃裏的紅雞蛋,還有嬰兒腳掌大小的一雙小棉鞋,閉上眼無力的歎了口氣道:“好吧,如果你執意堅持,本王不勉強!”
說完,他緩緩的直起身,聲音淡淡的向辜超吩咐道:“找個地方先將他關著。他的嘴撬不開再試試其他幾個的!剛才門口倒著那個,袖口露了一根絲帕出來,看著不像是良家姑娘的物件,去問問看他是否在青樓中有相好的窯姐,想辦法探探那邊的口風!”
辜超應了聲是,便將那人拖了出去。
慕雲凡緩緩走到那個提籃邊,蹲下身撿起那雙小棉鞋,放在掌心無聲的端詳了片刻,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種溫柔又略帶苦澀的神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心裏已有了一塊極柔軟的地方,稍微觸碰會生了惻隱,這種莫名奇妙推己及人的心態,讓他原本冷漠,艱硬的心,終於有了些血肉的模樣……
安月雲恍恍惚惚的走到禦真觀中去找長寧,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長寧的影子。也不知她到底將薑嫵兒怎麽了,她實在等不下去,便又出門去找了。
夜半黃昏,安月雲隻一路順著街上的燈火胡亂遊蕩著,哪裏的燈火最亮堂,她往哪走,可這個時候,哪裏的燈火又能夠亮過脂粉飄香的花街呢?
所以,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走到了花滿樓。(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