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老曹在的時候,時不時的來方翔這邊逛逛,聊一些野鴨子養殖的心得,做個簡單的交流。


    自從老曹被栓柱氣跑之後,兩家養殖場頗有幾分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方翔約束柱嬸她們少到栓柱那邊閑逛,一來是避嫌,二來是也怕這些從小對自己高看一眼的老嬸子為了維護自己而跟牙尖嘴利的翠鳳起些衝突。栓柱也從不到方翔這邊來,他怕看到方翔這邊紅火熱鬧的場麵後會氣得睡不著覺。他本事不高可心性高,第一批鴨子輸了,這心裏頭就總賭口氣,想kao著第二批扳回麵子,也贏來前程。


    栓柱的第二批野鴨子前幾天出籠,雖說栓柱夫婦名聲不好、小氣刻薄又不孝,可瞧在劉大壯夫婦的麵子上,還是有不少人去幫忙,一萬五千隻刨除病死的還剩一萬三千隻。


    一大早晨聽到翠鳳在那嚎,方翔皺起了眉頭,遠遠望去,對麵養殖場圍了不少人。鈴鐺跟蒜頭也從房間裏走出來,瞪圓了大眼睛,一臉的茫然。


    “我去看看。”蒜頭來了精神,瞧它那鬼頭鬼腦的樣子,方翔就知道這小家夥恐怕又在幸災樂禍了。


    “慢著,你老實呆著,那裏人多.不安全。”方翔隨便找了個理由製止住毛躁的蒜頭。蒜頭雖說調皮搗蛋,可向來聽方翔的話,此刻滿心不樂意,到底沒有輕舉妄動,卻是急得伸長脖子,煩躁的從方翔的左肩跳到右肩,又從右肩跳回左肩。


    “安靜點。”方翔好笑的在它小腦袋.上輕輕彈了一記,將鈴鐺抱在懷中,和聲道,“鈴鐺,你爸媽那邊可能出了點事,要去看看嗎?”


    鈴鐺噘著小嘴,默然無語。她自.小對父母沒什麽印象,也難怪,栓柱與翠鳳在她剛斷奶的時候就把她扔給了爺爺奶奶,而栓柱夫婦天性炎涼,加上鈴鐺又是個女孩兒,所以平日裏很少過問鈴鐺的生活。鈴鐺對父母沒有半點印象,今年好不容易盼到了爹娘回家,卻因為蒜頭而挨了栓柱一巴掌。這一巴掌就把鈴鐺打蒙了,即便自己不小心把價值一千五百塊的蒜頭弄丟了,翔叔都不舍得打自己反倒是好言好語的安慰,為什麽第一次見麵的爹媽明明做的不對,卻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把鈴鐺打疼了,也把對爸媽的幻想打消了,後來,在鈴鐺的心裏頭早已規劃好了自己真正的父母――爸爸是方翔、媽媽是謝玉音,不過這是鈴鐺的小秘密,除了蒜頭,她誰都沒‘告訴’。


    此刻方翔問起鈴鐺,鈴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方翔也知道鈴鐺是在生父母的氣,可對麵這兩口子千錯萬錯,總也是鈴鐺的父母、大壯叔的兒子兒媳,那邊如果出了大事,自己也總該去看看。方翔剛琢磨著,就見劉大壯一溜兒煙的跑了過來,手裏還拉著柱叔跟柱嬸,遠遠的就聽到柱嬸那上氣不接下氣的嚷嚷:“哎呀他大壯叔,你倒是讓我喘口氣。已經這樣啦,你先穩住架啊。”


    說話間,劉大壯已經跑到了方翔麵前,二話不說作.勢就要跪下,方翔嚇的一激靈,趕緊單手扶住,把鈴鐺放在地下,這又換成雙手扶著氣喘籲籲的劉大壯坐在一旁的小馬紮上,一臉的後怕:“大壯叔,你可別害我,你不分青紅皂白的這麽一跪,要是我爸知道了,我少不得又得挨一頓胖揍。”


    說‘揍’那是誇張了點,不過以方慶的脾氣,不論緣.由,要是方翔受了這一跪,一頓臭罵是逃不過去了。


    劉大壯眼圈潮.紅麵色煞白,胸口起伏不定,哆嗦著伸手指著鈴鐺,嘶聲喊道:“鈴鐺,你替爺爺跪下,求求你翔叔救命哪。”


    劉大壯來這一手,鈴鐺嚇壞了,小嘴一癟,眼淚就像是斷線珍珠似的簌簌落下。


    “鈴鐺乖,不哭,你爺爺跟你鬧著玩哪。”柱嬸趕忙把鈴鐺抱起來摟在懷中,好生安慰著。柱叔則虎著臉,沒好氣的數落著劉大壯:“大壯,不是我說你,你這是幹啥呢?大人的事兒你折騰孩子幹啥?瞧你這點出息。”


    劉大壯捶胸頓足搖頭,卻是急得說不出話,柱叔一擺手,忙道:“你別說了,栓柱的事兒我跟玉娃說,萬事由玉娃自個拿主意,你別倚老賣老壓玉娃就行了。”


    “柱子,你這嗆我啊。我就是再不要臉,能壓玉娃嗎?”劉大壯總算是緩過氣來了,嘴角1ou出一絲酸澀的笑容,眼眶中淚水滾動,卻是強壓著沒有滴落。


    “嘿,你別多心,我就順嘴這麽一提。”柱叔本意的確是拿話嗆住劉大壯,見劉大壯這架勢,他也沒敢往狠裏說,耍一花槍後,望著一臉迷惑的方翔,歎道:“玉娃,你大壯叔是急火攻心啊,糊塗了。這事兒我跟你說吧。栓柱的鴨子一隻沒賣,馮四那邊急眼了,說如果栓柱賺不回本錢,就讓他賠償,如果沒錢賠,他就把栓柱告上法院。”


    劉大壯這陣也緩過氣來了,嘴角抽搐著,更是淚如眼下,“唉,栓柱這傻孩子,他哪玩得過馮四啊…”


    劉大壯一哽咽,又說不下去,柱叔接過話來解釋著:“我也才知道,栓柱養第二批野鴨子的時候,馮四讓他簽了一合同,說這批鴨子利潤三七分,如果賠本,就讓栓柱獨力承擔。人馮四玩的是穩賺不賠的把戲,可栓柱這傻小子還巴巴著好事兒哪,傻乎乎的簽了。結果呢,鴨子賣不出去又都拉了回來,賠錢賠人工,一溜兒跟頭就把自己栽馮四的陷阱裏去嘍,唉。”


    在劉大壯麵前,柱叔總要替栓柱說話,可即便這個胸無點墨的老莊戶人也知道,馮四跟栓柱之間的合同,那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當初沒人逼你簽合同,真個中招了,也別總怨瘋狗四狡猾。


    此時劉大壯也斷斷續續的將自己的意思說明白了,是希望方翔能拉幫拉幫栓柱,別讓這唯一的兒子去坐牢。方翔覺得這事挺棘手的,可也不好不想想辦法,這就讓柱嬸留在家裏哄著鈴鐺,自己就跟柱叔、劉大壯一起,到對麵的養殖場瞧一下。


    拖拉機上,野鴨子還沒卸下來,翠鳳還坐在地上幹嚎,咒著黑心的馮四、罵著自家男人沒本事。栓柱雙手捧著頭,頹喪的坐在拖拉機的地盤上,半天不一語,野鴨子7o日齡後,就會躁動不安呈神經質狀,采食銳減沒有饑餓感,體重下降。他手頭的野鴨子眼瞅著就快7o日齡了,栓柱當真是急得頭都白了。手下工人也一個個沒精打采的,聚在一起抽著煙,方翔從旁邊經過,聽到了‘趕緊要工資’之類的字眼。


    翠鳳瞧見了方翔,一掃往日那冷漠的樣子,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嘴的抽泣著:“玉娃,你救救我跟栓柱吧,以前我們總站在馮四那邊跟你作對,那是我們混賬,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幫我們一回吧。”


    “你先起來。”方翔剛將翠鳳扶起,栓柱又撲通跪下了,不是他想跪,而是在中州市的這五天,他實在是受盡了白眼,磨的他最後一點火氣也沒了,一想到坐牢這個字眼,他更是嚇得頭皮麻,實在沒轍了,也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方翔身上。


    “栓柱哥,嫂子,你們別跪我,我受不起。”方翔將栓柱夫婦扶起來,望著二人那倉惶不堪的樣子,歎道,“先把你們跟馮四簽的合同給我看一下吧。”


    合同立馬取來,方翔認真看了一遍,白紙黑字加上栓柱夫婦的手印,這鴨子賣不回本錢,栓柱與翠鳳是沒得跑了。


    栓柱在翠鳳的捅咕下,囁嚅著道:“玉娃,中州市的野鴨市場,就認你的貨,要是能借著你的名義出貨…”


    方翔尚未開口,劉大壯先火了,氣得渾身直哆嗦:“你…你個鱉犢子,你不停的哄我去找玉娃幫忙,說你知道錯了讓玉娃拉幫你一下,原來就這麽個拉幫法啊?你這是存心要把玉娃創下的牌子砸掉啊?你算個什麽東西!”


    劉大壯自覺的上了兒子的當,而當著這麽多人,自己也是百口難辨,直氣得耳鳴眼花,麵色一紅一頭朝地麵栽去。


    “大壯叔!”方翔眼明手快的扶住,見劉大壯麵如金紙牙關緊咬,一時間著了慌亂了分寸,倒是柱叔有經驗,用力掐著劉大壯的人中,大力搓撚著他的虎口,劉大壯這才緩過氣來。


    “玉娃,這事你別管了,栓柱是想害你。”劉大壯一醒來,就是老淚縱橫,“你別誤會你大叔啊。”


    劉大壯這一流淚,方翔也很不是滋味,正要安慰他幾句,不妨栓柱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爹,你就真這麽狠心,眼瞅著我坐牢也不管?”


    栓柱這一鬧,場麵亂成一團,大夥兒議論紛呈,方翔沉聲道:“大家夥都別亂吵吵,靜一靜。”


    方翔這一開口,場麵登時安靜了許多,方翔轉而望著栓柱,淡淡的道:“栓柱哥,你想借我的名義出貨,這不可能。我的牌子創建不易,我不能砸了它,何況那些菜市場的老板也不是傻子,任由你我蒙騙。不過我可以替你找個熟識的老板商量一下。”


    方翔一開口,栓柱麵色慘白一片,對方翔最後一句話,也沒抱太大的希望,此次中州一行,市麵上隻缺福壽鴨。對於普通野鴨,菜市場都放話說:需求量飽和。


    方翔也隻是抱著盡人事聽天命的態度,當眾撥通了鄭久的電話。


    “野鴨?一萬多隻?”鄭久沒有太大的驚訝,反倒是笑嘿嘿的道,“這件事我知道,這哥們一進市場,就打著‘福壽鴨’鄰居的旗號。他養的鴨子,味道馬馬虎虎,跟鄱陽湖那邊的野鴨差不多,比起咱的福壽鴨就差得遠了,所以賣不動也是正常的。別人是怕這貨砸自個兒手裏,他也來找過我,我不收,不是我吃不下,而是不想跟老弟之間產生些誤會。”


    方翔一聽有門,喜道:“我此番就是想請鄭總想想辦法,價格低點也不要緊。”


    方翔說著話,瞅了栓柱一眼,栓柱大喜,趕忙表態:“成本價就賣,十六塊。”


    “十六塊。”方翔如實轉述。


    “行,成交。”鄭久也痛快,繼而又補充了一句,“老弟,我跟你明說,這貨我隻能收一萬隻。其中五千隻,我是打算用來補補福壽鴨的缺口,眼下看,你供的貨還是少了點,嗬嗬。”


    鄭久笑的誌得意滿,又解釋道:“另外五千隻,我是想借著這便宜的價格跟鄱陽湖那邊的大戶玩玩,多了我真吃不下。其實這批貨就得賤價處理,賠是賠不掉,可有福壽鴨壓著也肯定賺不了幾個錢。我是看你的麵子,要是旁人,我鄭久不會鬆這個口。”


    “鄭總,這次多謝你了,我念你的情。”鄭久給了一個天大的麵子,方翔也頗為高興,那虛榮心也得到了小小的滿足。


    “別介,你這一說可就遠了。對了,另外的野鴨,你可以找柳厚想想辦法。鴨王記現在分成福壽鴨與普通野鴨兩種檔次,柳厚隻從我這裏進福壽鴨,普通野鴨在別的菜市場采買,需求量也不少,我把他的電話給你,試試總有好處。”鄭久熱心的支招,他不知道方翔與柳厚的合作關係,所以對此倒也沒抱什麽希望,頓了一頓,笑嗬嗬的又道,“我現在就派周茂才去拉貨,你讓你那哥們也別動了,在家裏等著。這一次我讓周茂才領幾個記者朋友去一趟,做一次暗訪。”


    方翔一愣,鄭久趕忙解釋道:“很簡單,福壽鴨銷售情形這麽喜人,鄱陽湖那邊的養殖大戶早就蠢蠢欲動,有意進駐寧遠村,這事我早有耳聞。這一次我讓媒體把暗訪情況公布出來,讓其他養殖大戶明白一點:同樣的山水也養不出一樣的鴨子,讓他們絕了跟你爭地盤添亂的念頭。畢竟養殖這行業最忌諱紮堆,一旦紮堆,疾病很容易擴散為瘟疫,到時候咱們的福壽鴨也保不準受牽連。如果媒體報導後依然有人去你那裏投資興建養殖場,你就得留神搞搞安保工作了。他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中意的恐怕不是寧遠村這片水土,而是你的秘訣了。”


    鄭久娓娓而談,方翔暗自搖頭輕歎,這鄭久不愧是地道的商人,任何一點事情都懂得大肆利用,十足的商人本色。


    就這樣,鄭久收下一萬隻野鴨子,方翔試著找了一下柳厚,柳厚微一思忖,很爽快的收下兩千隻。剩下一千隻,方翔就決定自個消化,他也存了一個心眼,挑了一千隻種母鴨,打算日後下蛋用,畢竟他對張記鹹蛋的前景很看好。


    就這樣,三家下手,總算把栓柱的野鴨解決了。栓柱夫婦也不敢繼續跟著馮四幹,將養殖場的事一處理,跑到中州市打工去了。馮四的其他手下也怕受到責罰,就有樣學樣,四散而去找地方打工。馮四的養殖場興建期間投入很大,兩批野鴨沒賺回一毛錢,一群手下又紛紛作鳥獸散,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氣得生了一場大病,悔恨不該跟方翔鬥氣、貿貿然從事一樣陌生的行業。隻是此時說什麽也晚了,馮四也隻能無奈的關了養殖場的大門,詛咒誓永不再踏入這該死的養殖業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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