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幾日,異常的平靜。


    或許生活本該如此,隻是前些日子波折不斷,讓我在麵對這終於緩慢下來的生活節奏時,反而覺得不適應了。


    前些日子,我一怒之下向老太太辭去了掌家的差使。雖然日後這事可能會有轉機,但想想,現在反正也沒有什麽需要依賴那種身份才能做成的事情,索性也就樂得清閑,整日在橙子的陪同下在院中散步聊天。而李暮陽近日也常常不在家中。我想,大概還是在打探劉老爺的動向吧。


    臨近十一月的一天,這樣的平靜終於被打破了。不知為何,我反倒有種興奮的感覺。


    我勾起嘴角,心裏雀躍不已。橙子卻依然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少奶奶!您有沒有在聽啊。這可是大事!您看呐,當初少爺對林姨奶奶那麽好,現在終於也受不了了。我方才聽南院的下人們說,林姨奶奶哭得差點背過氣去。哎呀!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了。”邊說著,橙子還露出一臉向往的表情。


    “死丫頭!”我笑著戳了下她的額頭,“你怎麽不學些好的?小小年紀就跟長舌婦似的。難道人家林姨奶奶倒黴了,咱們還能有什麽好處不成!”


    看她鼓起臉頰,顯出不滿的樣子,我又笑道:“得,既然你想知道,咱們就去湊湊熱鬧。”


    其實不用去湊著熱鬧,用腳趾都能想到,李暮陽大概是在找茬要把林彤弄出去呢。不過,上次聽大夫說,林彤現在體質不佳,很容易流產。可別弄不好,反倒出了一屍兩命的事情,那就真是作孽了。


    邊想著種種可能,我邊帶著橙子抄近路到了南院。


    推門前,說實話,我還真覺得有點別扭。畢竟上次在這裏鬧了一場,現在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進去,這實在需要比較厚的臉皮。不過好在,這恰好也算我的特長之一。


    我換了招牌式虛偽正室笑臉,邊推門邊衝著屋裏隱約傳來啜泣聲的方向問道:“怎麽了這是?誰惹林姨奶奶不快呢?難道不知道林姨奶奶現在懷了身孕、受不得氣麽!”


    大約知道我此來的用意,李暮陽很快找了個台階下,先抽身離去了。臨走還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說,這什麽人呐!爛攤子都交給我是不是?


    仔細看看,林彤半臥在床上,頭發披散著,臉色蒼白帶著淚痕,一雙眼睛紅腫的跟核桃似的,氣都快喘不勻了,手裏卻還緊緊捏著皺皺的一張紙。


    這場景我熟啊。前幾天,李暮陽想給我寫休書的時候不就這樣麽。不過看來,林彤沒那個魄力把拿到手的休書撕掉就是了。


    我繼續擠出個笑容,坐在床邊歎道:“我前幾日在你這吵嚷了一番,雖也是因為受了委屈,但想想,你我也都是無故被牽連之人,何況你畢竟還懷了孩子,我終究還是對當日所為覺得不安心,生怕你傷心動了胎氣。可一直又不好意思來和妹妹你賠罪,今天好容易下了決心過來,不想竟撞見這個場麵。妹妹究竟是怎麽了?”


    聽我一問,林彤那本來快止了的淚刷的一下又出來了。半天方嗚咽道:“少爺他……他不要我了,他說……”


    “妹妹別哭!”我截了她的話頭。我還真不想聽李暮陽找的由頭。於是,拍拍她的手,笑道:“男人嘛,氣頭上也好,心血來潮也好,難免說些重話,辦些讓自己後悔之事。妹妹難道不記得那天少爺怎麽對我的?現在還不是沒事人一樣。要說啊,就是妹妹你自己想不開,非往牛角尖裏鑽。”看她抬了頭,欲言又止,我又笑:“快別哭了。萬一真氣傷了身子,動了胎氣的話,別說少爺可真要生氣了,到時,就連老太太也得動怒呢。”


    可能稍微得到了些安慰,林彤抽泣得輕了一些。但仍下意識地用手抓緊那張紙,過了會,下定決心似的鬆開,可轉眼,又緊緊握住。這樣反複了幾次之後,我實在忍不下去了,但仍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問道:“妹妹拿著的是什麽呢?都被揉得皺成這樣了。”


    林彤一下子僵住。半天,緩緩鬆開手,展開了那張沾滿了淚跡的紙張,給我遞過來。


    果然不出所料,標準的古代版離婚協議書。


    我假裝詫異地看向林彤。她淒然一笑:“少爺是真的不要我了。你說,我過去究竟是爭個什麽勁呢……李家從老太太到下人,沒幾個看我順眼的。我總以為,隻要有少爺對我好,其他的,我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可現在……”她轉了頭,也茫然正視著我,漂亮的眼中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又自嘲地勾起嘴角:“你說,我要是最初就不和你搶,最初就討老太太的喜歡,是不是今日還能留下?即便他不要我了,至少我還能留在這個家裏遠遠看著他……”話到末尾,隻餘嗚咽之聲。


    看她這樣子,我有些不忍,但轉念,卻仍覺得這丫頭也是死心眼到了極點。人家就算始亂終棄也好朝秦暮楚也好,畢竟也不會和自己的孩子有仇!林彤怎麽腦子就不轉個彎想想,要真想休了她,怎麽也要忍到孩子出生吧?


    但再想想,李暮陽似乎也不是能留下這麽大疏漏的人。於是又裝著關心,問道:“我雖不知少爺與你究竟起了什麽爭執,但畢竟你現在懷的可是李家的骨血,他總不至於讓你們母子無依的。或許今日隻是氣頭上……”


    “不是的。”林彤打斷了我的話,哽咽道:“少爺說了,他已受夠了我的任性驕縱,不想再見我,但念在舊情,會給我安排個去處,讓我把孩子生下來。隻不過……”說到此處,她哽咽得愈發厲害,幾乎語不成句:“隻不過……這孩子,將來不能……留在我身邊……”言罷,林彤終於抑製不住,放聲哭起來,聲音悲戚絕望。


    我也不由歎了一聲。即便知道李暮陽是為了林彤考慮才說出這些話來騙她的,可我仍覺得心裏不舒服,或許是勾起了我前些天的記憶的緣故吧。


    我撫上她的肩頭,柔聲安慰道:“妹妹別哭了,此事依我看,未必就沒有轉機了。可你在這樣哭下去,若是腹中孩子有個什麽閃失,怕是我也幫不了你了。”


    這話果然有用。林彤以溺水之人攀著唯一一塊浮木的力氣猛的抓住我的手臂,眼中仍帶著淚,卻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我。


    我不自覺的咳了一聲。這人在絕處逢生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潛能,真是不能小覷啊。


    “依我看呐,少爺他未必就是對你無心了。”我裝出知心姐姐的樣子,微笑道:“你無論才貌,都是一等的女子,所欠缺之處無外乎就是賢淑柔順。今日少爺氣頭上雖給你寫了休書,但未必就真對你斷了念想。何況,你畢竟是他未出世孩子的母親,等他冷靜一下,消了氣,大概也就不忍讓你們真的母子分離了。”


    林彤怔怔看了我片刻,語氣帶著些微渺的希望,輕聲追問:“按姐姐這麽說,真的還有轉機不成……可這……”她又垂頭,目光落在那封休書之上。


    我笑道:“事到如今,我不幫你的話,你這事大約就沒有轉機。就憑這點,你可願意信我一次,安下心來聽我安排?”


    她雖有不解之色,但仍點了點頭,頗有些病急亂投醫之勢。


    “既然如此,你便順著少爺的心思,先收了這封休書搬出去。”我不理她驚詫,揮了揮手,繼續說下去,“你可記得當初我屋裏的清竹她們?”


    她臉色微變,答道:“記得。”


    我微笑:“妹妹不必如驚弓之鳥一般。那兩個丫頭並沒做過什麽壞事,當天隻不過是怕我受人冤枉,所以才把罪責擔了下來的。真正做那事的,恐怕還是另有其人。”


    見林彤神色緩和了,我又繼續說:“我會求少爺,將你暫時安排到她們那邊。想來,她們不會讓你受什麽委屈的。日後,你便安心調養,我自會慢慢勸說少爺,讓他回心轉意。待到孩子出世,正好也就借了這個機會盡釋前嫌接你回來,如何?”


    她依舊垂著頭,想了片刻,終於幽幽答道:“事已至此,姐姐又這樣說,我除了信也沒別的法子。隻不過,當初我與姐姐向來不睦,此時也難免有些忐忑……”


    嘖,誰說這孩子好糊弄來著。明明糾纏起來也甚是麻煩。


    不過,雖然暗自抱怨,我依舊不動聲色,笑著從腕上褪下了一直戴著的玉鐲遞給她,笑道:“這鐲子我本以為是申家送來的禮,可後來看少爺的意思,倒像是咱們家原本的貴重東西了。老太太和少爺既看重這東西,我本不該隨意送人的,隻是,今日為解你心疑,就暫且放在你這裏,待你回府之日再還給我如何?”


    林彤接了鐲子,默默看了許久,忽然遲疑著開口:“姐姐,這……這鐲子我似乎聽少爺說過,說是……”


    “得,你不必告訴我。”我笑著止了她的話,“你要說了這東西是什麽珍貴物件的話,興許我就舍不得了。”邊說,便幫她戴在腕上,又笑道:“待到你回來了,再一起把這鐲子的來曆告訴我就好。現在你什麽都別想,隻記著養好身體就行了。切記切記,這孩子要有什麽萬一,我就是磨破了嘴皮子,老太太和少爺都不會回心轉意了。”


    說完,回頭看看天也不早了,我起了身:“行了,我這就回去了。你可別忘了我說過的話才是。”


    “姐姐!”我剛要出門,林彤突然喚我。


    她扶著床沿下了地,欠身對我施了禮,低低歎道:“我雖仍心有不甘,不願見少爺對其他人好……但今日之事,我卻終究還是要謝謝姐姐了……”


    我沒回答,隻對她笑了笑,便轉身離開。


    其實,也怪不得她。即便受著禮法規矩製約,古代的女人怕是也少有發自內心願意與人分享丈夫的。隻可惜,她的性情實在不適合與李暮陽那樣的人廝守一輩子。不過,這倒也不是我該關心的事情。


    眼下,別說一輩子,就連過幾天的事情,都難以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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