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半個鍾頭,暴風雨轟轟地離開了被其蹂躪一通的幽靈船,向天際而去。能用於特訓的極端環境已經消失,清沂便順勢休息,畢竟勞逸結合才最有效率。他坐在陰影王座之上,嚼起了“靈魂口香糖”,補充損失甚多的靈魂能,同時欣賞起在食指指骨上燃燒的一小團地獄黑炎。


    說來倒也好笑,清沂損失的大部分靈魂能都可說是咎由自取——他是被地獄黑炎燒傷的。在激戰中,清沂的“支離”不夠細膩,骨骼之間時常磕磕碰碰,擦出火星,繼而點燃地獄黑炎;地獄黑炎以死氣為燃料,具備暗屬性的腐蝕能力,殺傷力不遜色酸雨,偏偏還對死靈和生靈一視同仁,霸道絕倫。縱然白骨暴君一身都是“聖骨”,也被燒得不複潔白,骨骼斑斑黑點如湘妃竹。


    “地獄黑炎的傷害值很高,如果我能掌控它,在戰鬥中或許能有奇效。”左右看著指尖的火,清沂自言自語。


    薛多適時地嘲笑:“就你?”


    被地獄黑炎燒身的情況,早有死靈玩家發現並於論壇公布。最尷尬的是,偏偏隻有骷髏才有此窘況,因為幽靈和僵屍都不能發動“支離”,從根源上就不會引火燒身。地獄黑炎纏身,還未傷敵一百,先自損兩千,如不做任何措施將能一直燒死玩家,因持續傷害導致這期間連下線都做不到,簡直無法將之綜合到戰術之中。有玩家將之稱為戰技“自焚”,也是戲謔多於正經。清沂想要利用地獄黑炎的確不是易事,至少其餘死靈玩家都還沒發現解決的方法。


    “陛下。”船長出現,對清沂行禮:“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就抵達‘華夏’大陸了,請做好準備。”


    清沂點頭,將手伸出窗口。食指指骨自動從掌上脫落,帶著那團如跗骨之蛆的地獄黑炎沉入大海。即便在海水裏,地獄黑炎也會一直燃燒,直至“聖骨”被燒成骨灰。將全身的黑炎統統轉移到局部再壯士斷臂,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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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士”大陸,夜櫻城。


    幾名忍者單膝跪在地上,而他們的主君——三途姬花月林檎側坐於他們麵前。三途姬靠著一張紅木小幾,賽雪欺霜的左臂從寬大的和服袖子中露出,輕輕撐著臉頰,右手則慢慢搖著團扇,慵懶得別有一番味道。她聽完報告,反問:


    “六月陽光失蹤,黑色鋒銳上位,那麽……法蘭吉有沒有任何異動?”


    忍者們麵麵相覷,其首領立刻道:“回稟公主大人,血爪之法蘭吉沒有異動。”


    “很好,退下吧。”


    待忍者們離開,花月林檎的笑容才如花綻放,身上女人味兒更上一層樓。


    死靈王者就是死靈王者,能登上“永恒歸宿”並被永恒大帝接見的都是一時人物,無論心智、意誌、手段都非庸人可比。雖然不清楚黑色鋒銳是什麽來頭,但六月陽光斷然不會將王位拱手讓出,而作為他死忠的法蘭吉也絕不可能毫無異動——除非有六月陽光的授意。分析到這裏,脈絡就完全清晰了:因為死靈保護製度解除,六月陽光擔心自己會為黃昏帝國引來災難,便悄然離開,並安排黑色鋒銳當名義上的死靈王者,對外製造假象,使人以為六月陽光已經失去威脅。大神們當然不會對黃昏帝國感興趣,而普通玩家卻也拿不下黃昏帝國,可說六月陽光這一手將兩個群體分割開來、把災難消弭於無形。


    不過花月林檎卻不是為此而笑。


    眾所周知,白骨暴君生性多疑——他的死靈帝國與眾不同,從上到下都以npc為主,就沒有一個玩家。他隻信任npc,因此保密工作做得極好,每一次閃電戰都忽如其來,敵人難以抵禦。可現在,他居然讓另一個玩家暫代自己統禦全國,這才是不可思議之事。雖說黑色鋒銳隻是名義上的國王,但若他假借六月陽光的命令,裏應外合之下也能給黃昏帝國帶來巨大損失。


    “六月君,這個叫黑色鋒銳的人何德何能,可以受你青睞呢?”花月林檎玩味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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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鋒銳打了個噴嚏,心想自己莫非對白雪城的海風過敏?他搓搓鼻子,走進“美人魚港灣”,親熱地叫道:“斯達叔!”


    “哈哈,陛下你可別這麽叫我。”斯達麥克正從肉鉤子上取下一塊熏火腿,見了黑色鋒銳,便道:“您還是喝骨頭湯?”


    “對。”


    黑色鋒銳尋了個位置坐下。他雖然貴為國王,卻也沒有特殊待遇,隻能和人同桌湊座兒。同桌的是一位人類玩家,驚疑不定地瞧瞧黑色鋒銳,問:“你真的將六月陽光幹掉了?”


    “沒錯。”黑色鋒銳翻了個白眼。他現在越來越討厭這份差事,每次都被人當做小醜圍觀,還被問千篇一律的問題,鬱悶得要死。但他又不能不冒頭。他必須大張旗鼓地召開會議,也必須四麵巡遊,因為他要證明一點:他已接手黃昏帝國。縱然別人不信,他也隻能做戲做全套。


    忽然之間,斯達麥克從廚房探出腦袋,喊道:“哎!那個客人,您忘記買單了!”


    黑色鋒銳扭頭看去,被喊的客人拔腿就跑,很明顯是要吃霸王餐。這家夥衣服緊身,身材矮小,可見是刺客、盜賊一流的高敏職業者,一心逃跑時有多快啊,倏忽間便撲到門口!可就在這時,一道鎖鏈呼啦啦地後發先至,勢頭一盡,眾人便看清楚了,原來是一條肉鉤子,三個鉤尖閃著爍爍寒光。


    眾人看清楚的也就這一瞬間。


    吃霸王餐的家夥來不及刹住腳步,肉鉤子便鉤在他喉嚨,似是他想不開、非要往鉤子上撞一般!砰地一聲他整個人仰麵躺倒,喉嚨被鉤子豁出一道五厘米深、七厘米長的傷口,卻沒見多少血流出,沒傷著動脈,不知是他運氣好呢,還是持鉤者這一擊的力道精妙?鎖鏈繃緊,肉鉤子開始往回卷收,而這可憐蟲的下顎被牢牢鉤住,也被緩緩拖走。他驚恐地使出兩手去掰那鉤子,兩腿亂蹬,掙紮著被拖進廚房。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血肉史萊姆從角落裏躥出來,在血跡上滑過,地板便幹幹淨淨。酒館裏又很快恢複了熱鬧氣氛,畢竟剛才那一幕隻是個小插曲,沒人會為一個連餐費都付不起的小角色出頭。黑色鋒銳倒是看得咋舌不已。他從小學武,知道斯達麥克那一手絕不簡單,奪人性命隻在一念之間。這人要是能出戰,加上死靈滋養者葛蘭德和血爪之法蘭吉,黃昏帝國就擁有三大英雄,任哪個大神親來也不懼。


    “可是不對啊?六月和我說過,斯達麥克還曾經被正義舞曲逼得狼狽不堪呢?不行,我得去看看。”


    黑色鋒銳飄進廚房,隻見斯達麥克已經把剛才那可憐蟲剝光,腳上穿了鉤子倒掛起來。一刀劃過,可憐蟲腹部便筆直地破開一道口子,內髒嘩啦啦流出,懸在他體外。可憐蟲這時還沒死呢,絕望而徒勞地伸手去推自己的腸子,想把腸子推回腹部。


    斯達麥克轉身,攤攤手歎道:“陛下,你的骨頭湯我還沒開始做呢。”


    “那快點兒,我趕時間!”黑色鋒銳瞥了一眼可憐蟲:“就他吧。”


    “好嘞!”


    可憐蟲終於暈了過去,不過他也沒辦法醒來了。斯達麥克拿刀子一割,內髒和血水順勢落在準備好的大盆裏,花花綠綠的就像沒調勻的油畫顏料,讓黑色鋒銳很有將之攪拌的衝動。斯達麥克又剁了這家夥兩條膀子,哼著小曲運刀如飛,把食材拋進鍋子裏。


    【血腥烹飪】斯達麥克在廚房中便是所向無敵。靈魂力場,在該力場內,非死靈生物會經曆放血、活體解剖、猛火熏烤等環節。對自身等級以下的目標造成“即死”效果。


    這個技能恐怖啊……幸好對死靈生物不起效。黑色鋒銳摸摸自己喉嚨,神色不自然地嘿嘿一笑,在廚房裏參觀起來。


    廚房燈光陰暗,藍幽幽的,將地上血水襯得怪異非常。橫杆上還掛了幾具屍體,它們遮出了寬闊的陰影,叫人不能把廚房看個分明。在廚房角落還有一大坨爛肉,仔細一看,卻是隻肥大化的血肉史萊姆,它被困在玻璃水缸裏,肌肉紋理在玻璃另一邊不斷扭曲變化,粘膩膩的。


    “斯達叔,這拿來幹什麽?”黑色鋒銳饒有興致地彎腰察看。他的寄生物——儲能蚯蚓克裏斯托——屈伸著,像指頭一樣在玻璃上叩叩,把血肉史萊姆嚇得一縮。血肉史萊姆最害怕上位者,因此一直窩在水缸裏,就算沒蓋蓋子也不敢逃出去。


    斯達麥克隨手一拋,一塊內髒劃過十米距離落在血肉史萊姆身上:“我沒有保鮮的方法,每天關門時積了些肉食沒賣出去,就拿來養它。若有客人想點雜燴,我就從它身上割幾塊,很方便吧?哈哈哈哈!”


    黑色鋒銳飄到鍋子旁,道:“湯呢?先來一碗。”


    “陛下您不是說老火湯要時間長才能——”


    “熟了就可以了,我將就一下。唉,誰叫我是一個好人呢?”


    黑色鋒銳自己先盛了一碗,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果然覺得味道太淡。斯達麥克搖搖頭:“下次我先熬一大鍋子,味道保準夠,您什麽時候來都有得喝。東方的老火湯真是神奇,既有營養,又有口感,可惜我短時間內不會再離開這裏,要不然去‘華夏’遊曆一番也不錯。”


    “還別說,中國菜八大菜係,哪個都是一絕,你要是能學到手就更好了。”黑色鋒銳抓起骨頭棒子,嘬起裏麵灰灰的骨髓,別提多愜意了。斯達麥克一臉惡心:骨髓能吃嗎?!


    吃飽喝足後,黑色鋒銳將骨頭拋給血肉史萊姆,轉身離開了廚房,隻丟下一句:“這麽好的身手,可惜了。”


    斯達麥克本來正切著肉絲,聽了這話,刀慢了下來,最終停頓在砧板上。他摩挲著油膩膩的刀身,歎了口氣,臉上徒有蕭索,不見豪情。


    他抬頭,道:“總管。”


    此刻出現在門口的是喬恩特總管,最近他總跟在新陛下身後,以免新陛下搞出什麽幺蛾子。總管背著雙手,似乎對廚房的髒地板很是在意,沒有進來。他看著斯達麥克,臉色很複雜——死靈生物居然也有這麽人性化的表情。


    他鄭重其事地道:“無論您過去是什麽身份,現在您也隻是廚師。我們需要的隻是您的廚藝,這一點,也是陛下的意思。”


    斯達麥克沉默良久,才慨歎一聲:“謝謝您,總管。”


    “不用謝,斯達麥克先生。”總管點點頭,複雜的神色如風中雲煙,一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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