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裏的“土著”漁如們沒有“分寸”這類的狗屁概念。她們樸實地覺得人家家裏死了親人了,不陪著掉上幾滴淚那還算人嗎?再說梅老師對咱的孩子也不薄,甭管咱那孩子學得咋樣,可人家梅老師教得怪不容易的。還有,人家梅老師哪次見了咱不是客客氣氣的?雖然不怎麽跟咱搭腔,但笑是從來對咱不免的。人家梅老師那笑多俊哪!哪像咱這樣,一笑就沒了模樣,有幾顆牙露兒顆牙!人家梅老師就那麽抿嘴一笑,別說爺兒們見了心裏吃不住勁,咱娘兒們見了心裏也照癢不誤。


    於是,她們成群結夥地來到梅老師家,將肥碩的屁股紮在梅老師素的床單上,拉著梅老師的纖纖玉手,掏心窩子地提醒她沒男人的日子難過,真心實意地可憐她孤兒寡母的。眼淚從她們大大小小的眼睛裏汩汩地流下來,那都是些貨真價實的大滴大滴的淚水。在這些真誠的眼淚麵前,你梅老師不陪著流出淚水來,恐怕是不行的,也是說不過去的。


    同那些“土著”的漁婦們比起來,隨軍家屬們的舉動就有實際內容得多。這些來自祖國四麵八方的從前的農村婦女們,她們家鄉x才這類喪事的風格可能不盡相同,於是,她們就采取了一條南北方的她們都能夠接受的方法: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達她們的哀思。


    她們擠進梅亞莉的家中,趁漁婦們拉著梅老師的手不肯放的空當兒,熟門熟路地將梅亞莉家的被子拆了,床單揭了,窗簾卸了,連椅子上的座套也不放過,通通塞進泡沫豐盈的、從各自家中帶來的、木質和鋁質的洗衣盆裏,撅著屁股彎著腰,呼哧呼哧地幹將起來。她們把梅亞莉家中搞得像準備過年,地上到處水汪汪的,一不小心就會摔一跤。


    梅亞莉苦著張上海的俏臉,無可奈何地注視著家中熱火朝天的場麵。她覺得一種從末有過的頭皮都要炸開的難受,但她不能出一點聲,哪怕哼一聲都不行。


    如果,隻是那麽幾個人,那麽幾天,我想梅亞莉是可以咬緊牙關挺過去的。但是,這種到梅亞莉家挖掘眼淚、陶冶情操的活動如烈性的霍亂一般,在島上傳染開來。誰要是不到那可憐的孤兒寡母家裏坐上半天或者幹上點什麽,好像淮就不仁義不厚道一般,不要說別人的譴責,恐泊都逃不過自己的譴責。


    梅亞莉沒有同這些女人打交道的經驗,也沒有應付這些舉動的辦法,那陣子她心力交瘁地不知如何是好,失去一個親人的悲痛幾乎要被得到這麽多親人的痛苦抵消掉了。


    以梅亞莉的化和聰明,她一點也不困難地明白:自己成了女人們展示心靈和滿足心靈的一個窗口;同時她也再清楚不過地明白:作為這種窗口的自己,她隻能配合,而別無選擇。


    接踵而來的,是海島涼爽宜人的夏季。住在島上的人們,簡直就想不通火盆中的人們怎麽會熱得睡不著覺?我的一個同學的媽媽,曾經不信邪地數落熱得睡不著覺的人們說:“怎麽會睡不著覺呢?還是他不困!你讓他三天三夜不睡覺,你看他還能不能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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