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


    劉軍說:“三大條令上沒這種規定,咱們連卻有這種規定。”彭兵問:“哪哪哪寫著這種破規定?”劉軍說:“哪也沒寫,這是一種約定俗成,像農村老百姓的風俗習慣一樣,你隻能遵守,不能違背。”彭兵反問:“我要是違背了呢?”


    劉軍學著外國人的樣子,一聳肩膀說:“那您可以試試。一試,小姐您就清楚了。”


    彭兵可不敢試,她乖乖地提上暖水瓶,老老實實地打開水去。邊走邊發牢騷:“真倒黴!剛享兩天福,福就沒了。”臨出門,她立住腳問劉軍:“哎我說,咱們屋是不是該再來一個新兵呀!”


    劉軍頭都不抬地說:“這不是你考慮的事,打你的開水去吧。”


    彭兵邁著四方步,把兩把大磅的水壺一前一後甩得吱呀亂響。一分隊的宮麗追來,笑著說她:“你從後邊看,像南極的企鵝。”


    彭兵一聽笑了,說:“可愛嗎?”宮麗拖著長腔說:“可愛~屁!“兩人一起大笑起來。宮麗跟彭兵是一個車皮拉來的老鄉,雖不在一個分隊,但仍好得不行。宮麗問彭兵:“怎麽你老人家親自打開水?”彭兵反問:“我怎麽不能親自打開水?”宮麗說:“不都是你家那個小迷糊新兵打嗎?”彭兵又反問:“憑什麽就該人家新兵打開水?老兵難道不用開水嗎?”


    宮麗故作吃驚,嘖嘖嘴說:“兩天不見,你覺悟躥得這麽快。”


    兩人說笑著,見路許多人匆匆往部機關禮堂去,彭兵問:“今晚那邊演什麽片子?”


    宮麗說:“不知道。”隨後又補上句:“自然是好片子啦。”彭兵說:“廢活!誰不知道是好片子?不好的片子能在那邊放?破片子就拉到咱們團禮堂裏放了!”


    宮麗說:“這有什麽可生氣的?咱們這邊放的都是不要錢的片子,人家那邊放的都是要錢的片子。你不花錢還想看好片子?”


    彭兵說:“問題是我不是沒有那看電影的錢,我為什麽就不能去那邊看好電影呢?”


    宮麗說:“你不該這麽質問我,你應該質問你們分隊長才是。”


    彭兵學著下士劉軍的樣子,聳了聳肩,說:“你把你的膽子借給我。”大喘了一口氣,接著說:“我也不敢呀。”


    打上開水往回走的時候,宮麗碰到了一個熟人,隨口問了句那邊放什麽電影,對方匆忙說出了片名,彭兵和宮麗的目光就“咣”地一下撞到一起了。


    這部片子外邊炒得正火,兩個上等兵沒有理由不對這部片子心馳神往。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步子,像是要去趕那場電影,但她們腳下卻是回連隊的路。


    進了連隊的大門,黑板上寫出了晚上的安排:自由活動,後邊還緊跟了一個括號,說可以看電影,推遲半小時熄燈。


    從黑板上收回目光,兩束目光又“咣”地一下撞到了一起。於是,兩人一言不發,就地分手各回各的分隊。


    彭兵賊頭賊腦地溜進宮麗班裏的時候,宮麗正以同樣的神態等待著。彭兵見房間隻有宮麗一個,就問:“你家弟兄呢?”宮麗說:“都看電視去了。”又反問:“你家呢?”彭兵樂得說:“也一樣。”


    兩個上等兵在內務整潔的房間捂著嘴樂。宮麗先放下手,說:“咱倆在這傻樂千嗎?走吧,冒一次險去。”


    彭兵也放下手,說:“走!無限風光在險峰。”


    兩人正要出門,宮麗發現彭兵竟然軍容嚴整得像是要上機房值班。宮麗一把扯下彭兵的大簷帽,說:“你傻呀?你這樣出去,人家一看就知道你要出營院。再說,糾察一看就知道你是話務連的兵,非問你幹什麽去不可。你就不能裝得散漫點,像機關兵一樣?”


    彭兵聽了,虛心地直點頭:“真的,真的,我做賊真的不如你老練。


    宮麗捶了她一拳,說:“什麽話!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誇你自己?”


    夜幕下,兩個裝得像機關兵一樣的上等兵,在路燈的陰影裏一溜小跑。跑到部機關禮堂買好票,裏邊還燈光通明著,倆人就停了腳步,躲在一棵大梧桐樹的背後,等待著黑暗。


    第二遍預備鈴響的時候,兩個上等兵訓練有素地從樹後衝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十幾級台階,在燈滅前的一瞬間,擠進了禮堂。


    黑暗中,兩人剛坐好,前方銀幕上剛好出現了《有話好好說》的片名。宮麗興奮地掐了一下彭兵,彭兵像被傳染了一樣,也回報了宮麗一下。


    好活終於說完了,彭兵被導演張藝謀頗有創新的搖晃鏡頭搞得暈頭轉向。燈亮了,她還坐在那兒找東南西北。宮麗立在一旁拉她,說:“幹什麽你,沒看過電影嗎?不知道什麽叫演完了嗎?你……”


    宮麗突然沒了聲,手上的力氣也一下子沒有了。彭兵有點奇怪,就揚起頭來看,見宮麗傻了一般立在那兒,一臉的驚慌失措。


    彭兵就問:“你怎麽啦?遇見鬼了?”邊說邊下意識地往後看。這一看不要緊,彭兵頓時覺著天搖地轉起來。緊挨著她們的後一排,竟坐著宮麗的分隊長和她熱戀中的男朋


    友。


    回去的路上,兩個上等兵的腳下似乎有千斤重,兩人一聲不吭地拖著步子,像看了一部沉痛的影片並沉浸在沉痛之中。


    好不容易把雙腿拖到連隊門口,宮麗先止了步,問彭兵:“怎麽辦?”


    彭兵一籌莫展地說:“什麽怎麽辦?我正要問你呢。”宮麗說:“問我幹什麽,又不是你們頭!”鼓兵說:“廢話!你們頭看見了,能不告訴我們頭嗎?再說明天正好是幹部碰頭會,她們一碰頭,什麽碰不出來?紙裏能包住火嗎?”


    宮麗聽彭兵這麽一說,突然笑了,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黑暗中,宮麗的白牙閃閃發光,她說:“這我就好受多了。”彭兵不懂,問什麽意思。


    宮麗老實地實話實說:“你想啊,咱們倆人偷著去看電影,我被發現了,挨了批,而你卻安然無恙地沒啥事,你說我這心裏能平衡嗎?”


    彭兵氣得抬高了嗓門,說:“好哇,想不到你是這種人!”宮麗心虛地問:“我是哪種人?”


    彭兵說:“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的人!別人損人還有個利己的前提,你可倒好,不利己也要損人!”


    宮麗被彭兵說得不太好意思,在黑暗中嘟噥:“你這人也真是的,開句玩笑也不行。”


    彭兵在黑暗中義正詞嚴:“什麽玩笑,你不這麽想能這麽說嗎?”


    第二天一起床,彭兵的眼睛就長到了分隊長的身上。分隊長對她笑一笑,她的心就鬆一鬆;分隊長多看她一眼,她的心就要緊一緊。這樣一鬆一緊地煎熬了一個上午,彭兵被累得夠嗆,心裏竟然有了恨不能讓分隊長早點知道的奇怪念頭。


    下午幹部們在連部開例會,彭兵神差鬼使地在連部門口走了好幾趟。當值周的指導員第三次碰到彭兵時,就停下腳步問:“怎麽啦,有什麽事嗎?”


    彭兵被指導員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住了,結結巴巴地落荒而逃。終於熬到了晚飯後的分隊點名。


    彭兵坐在一個角落裏,雖然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心還是跳得亂七鳩的難受。


    分隊長總結了一周的工作,點了幾件事,批了幾個人。奇怪的是,這幾件事中,竟沒有偷看電影一事,那幾個挨批的人中,也沒有彭兵的名字。這讓一直低著腦袋等著挨批的彭兵既吃驚又欣喜。她轉動著低得發麻的細脖子,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一副摸不著頭腦的傻樣子。點名到了尾聲,彭兵的心跳基本上恢複了正常。屋子黽已經出現了鐵馬紮吱吱呀呀的叫聲,一切跡象表明:點名將要結束,災難即將過去,彭兵已經開始在心裏喊“烏拉”了。“最後”,分隊長在最後的時刻突然這樣說。分隊長最後這樣說——


    “最後,我要說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我不說是什麽事,也不點什麽人的名,是想給她一個機會,一個自覺認識錯誤,承認錯誤的機會。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要知道,你來找我和我去找你,錯誤雖然一樣,性質卻不一樣了。我等你主動來找我承認錯誤,時間限製在今晚熄燈前。”


    彭兵在分隊裏又是寫檢查,又是挨批評,搞得灰頭土臉挺沒麵子的。宮麗這邊倒好,風平浪靜啥事沒有。這下該彭兵不平衡了。


    彭兵找到宮麗,說她:“這下你不用不平衡了吧?”


    宮麗過意不去地直點頭又直搖頭,一副不知說什麽好的內疚模樣。


    彭兵說:“真怪了!咱倆偷著看電影,被你們頭發現了,你安然無恙地沒有事,我卻在那邊沒完沒了地過不了關,你說這叫什麽事?”宮麗也說:“是啊是啊,我也正納悶呢!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呢?”


    彭兵把好看的嘴一撇,撇得比較難看,說:“有兩種可能。一是你們頭護犢子,二是你們頭談戀愛昏了頭,光顧管人家瓦上霜了,把自家門前雪給忘了。”


    宮麗笑了,說:“我們頭有你說的那麽差勁嗎?你怎麽就不往你們頭身上想呢?怎麽想不到也許還有第三種可能呢?”彭兵問:“第三種可能?”宮麗說:“會不會是你的頭點名時詐你們呢?”彭兵說:“怎麽會呢?我們頭如果不知道這事,她詐什麽呢?”


    宮麗說:“也許,她是在詐別的人別的事,那人沒詐出來,倒把你給詐出來了。”


    彭兵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撲到宮麗身上,搖晃著她說:“天哪!天哪!我怎麽這麽傻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父母愛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劉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劉靜並收藏父母愛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