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商若璃嗎?


    顯然不是了。商若璃應該是嬌弱單薄但永遠中氣十足的那種,她的不服氣她的嬌氣總是能恰到好處。然而我麵前這個對我笑得苦澀的女子,是她嗎?


    難怪皇甫逍沒有進來,因為對於這樣蛻變了的一個女子,誰都會覺得難過。


    心中低低歎了一聲,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勉強扯起一個笑容,道:“你還好嗎?”


    “我不好。”她的臉上依舊是那個透著絕望透著了無生氣訊息的笑容,見我表情吃驚,她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道:“你的身體恢複地怎麽樣了?”


    我點頭,但眼睛絲毫沒有離開商若璃那有些慘白的臉上。


    “子玉死的時候還有在擔心你。”


    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麵前如此坦然地談起子玉,她的眼裏有著濃的化不開的哀傷。子玉的死,對她來說,打擊如此之大嗎?


    沒有等我開口,她就站了起來,走到榻前,在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匕首,刀鋒還泛著光芒,刹那間晃花了我的眼睛。我膽戰心驚得看著那匕首後對我笑得燦爛的商若璃,她卻隻是將刀放在手腕上,再不動了。


    “多少個晚上,我想就這麽割下去吧,一了百了啊。可是在割的那瞬間,我總能看見子玉對我嗔怒的表情。”她的表情很像是在回憶,但眸子裏的感傷讓我知道,她很清醒。她低下頭,接著說:“於是我就割不下去了,也不敢再尋死了,可是,雲舒你說,一個女人遭到了這樣的侮辱為什麽還要活著?”


    侮辱?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那陷入自己思緒的商若璃,她卻莞爾一笑:“原來你還不知道啊,嗬嗬,我那天,被許多許多大興國的士兵給侮辱了呀,居然沒有人告訴你嗎?”


    瞬間大腦裏一片嗡鳴,被許多許多士兵給侮辱了……


    為什麽她要這麽雲淡風輕的說出這樣一個事實,為什麽她的臉上還在笑?我心疼起眼前這個女子,她的飽受屈辱,是為了什麽?隻是為了子玉一句遺言嗎?


    我走到她麵前,抽走她手中的匕首。看著她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癡癡的站著,一時不忍,將她的頭抱住,我對她說:“若璃,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你還有很漫長的人生,不要總記得那些,好嗎?”


    “雲舒,不行的啊,”她揚起腦袋,兩頰各掛著一行清淚,“我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個場麵,子玉滿身是血的看著我,手裏的劍還不停的揮舞著,這些事情,我怎麽能忘記啊,我忘不了的,真的……”


    商若璃的情緒顯然已經失控了,那件事情有如一場噩夢一樣,繞著她怎麽也擺脫不了。我知道對於一個女子而言,沒什麽比貞潔更重要,而她,卻被害死她大哥的大興國的士兵們玷汙了清白,對她一往情深的子玉也為了救她而命喪黃泉,任誰也忘不了。


    可是,忘不了就要背負一輩子嗎?


    我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道:“子玉為什麽要你活下來?他不是要你這麽沒有靈魂的活著,他是要你做回原來的那個大小姐商若璃,你明白嗎?”


    她點了點頭,笑了:“我明白啊,因為明白我才會每天都打扮好自己,跟以前那樣做一個美麗的大小姐,我已經在做了……”


    我抬起她的臉,有些心痛,可還是要裝作痛心疾首:“商若璃,你還記得在皇城的時候你每次見我都是很敵對嗎?但是你總是不表現出來,直到那次在逍王府,你對我說,你才是皇甫逍該娶的妻子。那個時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並不是現在這個早已失去了靈魂的你!”


    她隻是看著我,任由眼淚在她臉上泛濫成災。


    我看著她滿臉的淚水,不知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做什麽,隻是看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在淚濕的臉上淺淺的綻放出一個笑容,道:“雲舒,我隻是想見見你,現在見到了,你回去吧。”


    “若璃……”


    “你走吧。”


    見她已經是一臉堅持了,我終於挪動了腳步,往營帳門口走去。然而在我走到門口時,她在後麵叫住我,等我回頭,她道:“告訴兩位皇子,為我在牧原附近建一幢木屋吧,我要陪著哥哥和子玉。”


    我定定的看著她,我了解她的心思,這是一種絕望,這是一種無顏回首的想法。但是,我沒有辦法拒絕,如果換做是我,我有力氣再回去嗎?我對她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營帳。


    剛走出營帳的時候,一滴清淚落在了我剛好抬手遮眼的手上。


    天邊那圈朦朦的日光,照得一點生機沒有。


    “雲舒。”


    我回頭,從不遠處走來的皇甫逍已經換上了便服,我對他勉強地笑了笑,將手遞到他伸出來的手上,道:“我們是不是要回去了?”


    他點了點頭,凝神看著我的眼睛,而後伸出一隻手來為我擦拭那些淚痕,道:“她怎麽樣了?”


    “很不好。”我低下頭,緩緩道:“她已經絕望了。如果沒有那句要她活著的話,她可能早就已經死了。逍,你應該去看看她的。”


    對上我正視著他的眸子,他隻是稍稍滯了滯,道:“她連軍醫都不肯見,你覺得她會見我嗎?從她回來那天到現在,她隻見了你一個人而已。”


    腦中一怔,道:“她不見男人了?所以她雖然住在軍營裏,卻足不出戶了?”


    “是。”


    商若璃,你何苦這麽為難自己?


    我沉沉歎了口氣,對皇甫逍道:“逍,她想在牧原建個木屋,一個人住。在我們走之間,給她準備好,好嗎?”


    “好。”


    皇甫逍跟我肩並肩往回走去,我卻總是忍不住回頭看商若璃的營帳,卻在不經意的時候,瞥見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冷冷的注視著我的背影……


    離開向宇城的那天,起了大風。所有的衣服似乎都不夠暖和了。即使有著暖暖的太陽掛在天邊,也無濟於事。皇甫逍幾次要提我武功盡散的事情,卻總被我岔開了,那些武功,散了便散了吧。


    正因為已經漸漸冷了,而軍中也沒有適合我穿的冬衣,於是我一個人坐了馬車。


    坐在馬車裏的時候,我看著那鋪著的厚厚的毛毯,驀地就想起前一天陪商若璃去看那木屋的時候她跟我說得那番話。


    許是那間木屋造的她很滿意,那天的她,沒有提起一些不開心的事情,隻是在細細的跟我說著她的計劃,要種些菜養些雞鴨之類。說起那些的時候,她的眼底泛著光彩。


    我要走的時候,她拉住我,臉上也凝重了起來。我本還想說幾句玩笑話,可還沒開口,就被她搶了去,她拉著我的手臂說:“雲舒,我以前是認識姬婉如的。”


    我頓了頓,等著她說下文,她卻是將我的容顏再度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才道:“姬婉如跟其他管家小姐不一樣,她總是能給人春風般和煦的感覺。那種感覺和二皇子給人的感覺不一樣,看得出來,姬婉如是真正的善良。


    因為我執意推掉所有的明的暗的求親,而讓其他的許多閨閣小姐嘲笑我傻。還記得那也是一次聚英會,我被那些管家千金氣得躲起來哭,碰巧被姬婉如碰見了,她遞給我一塊巾帕,對我說:不管三皇子回不回來,我都很佩服你的勇氣,而且,真心的祝福你。幸福和感情都是自己的事情,勿需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說法的。”


    說到這裏時,她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我。姬婉如那番話說得隻是中肯而已,然而這給一個被所有人否定的癡心女子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支持。對著商若璃有些探究的眼神,我隻是微微笑了笑,道:“是嗎?”


    “是的,”她略微黯了黯神色,接著道:“因為她善良,我才會在剛見到你的時候對你印象極好,不管你有沒有發現。”


    我揚了揚眉,侃道:“那後來的印象就差了嗎?”


    她不過是淡淡一笑:“沒有人喜歡會威脅到自己的人的,何況,我從沒真正的討厭你。”


    愕然,我心笑,她說的是實話。


    “你的右耳後有一道不長的傷疤吧?”


    她問的突然,愣了愣,笑著點頭。那道傷疤我沒有見過,但是,七七曾經很費心的想要為我去掉,因為七七說,那道疤現在問題不大,但是嫁做人婦挽髻以後,會不好看……


    見我點頭,商若璃不顧我的疑惑笑了笑,便再不開口了。


    想起商若璃最後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輕輕摸上自己右耳後的那道傷疤,心中驀地就忐忑了起來。商若璃話中有話,是肯定的。或許,她隻是想告訴我,她所知道的我和姬婉如的共同點?


    心中越來越見急躁,我掀開馬車的車簾,騎著我的乘風的皇甫逍就在旁邊。我看著他卓爾不群的背影,本來煩躁的心,這一刻安寂了下來。這時,他也正好回過頭來,對我極淺地笑了笑,道:“我們要回皇城了。”


    我點頭,要回去了。


    接著,他張嘴但不出聲,但是他的嘴形我能看懂,我在跟我說:“我們回去成親。”


    心滿滿的被幸福填滿,一路的顛簸再不覺得辛苦,而是甜蜜。


    可是,冬天快要到了,寒冷的季節更需要熱情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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