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其實張德想從城南走。但因為夫子廟塌了的緣故,他得去現場看一看,於是,他走的是東城,走的是春明大街。


    龍首渠畔,燒瓷的爐子都一年沒停過火了。利潤驚人呐。


    “郎君,怎地有心事也似?”


    坦叔騎著一匹黑鬃馬,馬兒才兩歲,湊合著代步。張德自己騎著黑風騮,老是神在在地看著不遠處的煙囪。林立的煙囪,有朝廷官辦的窯廠,也有民間土豪的集體企業,還有本地貴族的小作坊。


    總之,車水馬龍,板軌上車廂接二連三,宛若是一條條長龍。貼著龍首渠,朝著東南綿延。到了極遠處,還是能夠看到趕著駝隊的胡人,戴著帽子,唱著遠方的歌兒。


    “噢,乍一聽那胡商的歌兒,原來是送別三疊。”


    “這幾年胡人最愛唱這個,有彈鐵琵琶的胡女,唱的最是蒼涼。去年好些個王子都擺宴請了琵琶女。”


    “出乎意料啊。”


    老張感慨萬千,想當年,程處弼就像是一鍋粥,被人耍的團團轉。想當年,張叔叔遠行漠南,秦叔寶相贈卻月劍。想當年,一把火燒過一笑樓,十數萬貫。


    就算不把標配麒麟臂的工科狗人生算上,在大唐,在貞觀朝,十八歲的男人,也足夠可以懷古或者懷舊。


    “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這一次,老張真沒打算裝逼,隻是乍一聽坦叔說道了彈奏鐵琵琶的胡女。然後感慨一下“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時空錯亂,然後由內而外有感而發。


    萬萬沒想到的是……


    “大郎。”


    時間隔得久了,人總是會充滿忐忑,亦或是夾雜一點欣喜。死文青寫文章就特麽離不開這個,而社科學專家給這玩意兒弄了個名詞——初戀。


    十四歲的李麗質,美如畫。


    大約是知道張大郎的一點點內心怪癖,在某一年,或許是十二歲,或許是十三歲,總之就是某一年,長樂公主不喜歡描眉畫眼。


    薄施粉黛,就已經是極為罕見的妝容。


    騎著黑風騮,一輛用漢白玉修飾裝點的四輪馬車,就這麽停在了旁邊。車輪上用杜仲膠做了包邊輪胎,上麵還釘了一層水牛皮,輪輻上的銅泡釘,被奴婢們擦拭的鋥亮。左右的甲士,一身的玄甲,仗劍持弓,不怒自威。


    都是新羅來的婢子,約莫是調教了三五年的,很是得體。不說是綾羅綢緞堆出來的貴氣,隻這奴婢的派頭,仿佛是山東人家的姑娘,關洛士紳的娘子。


    “江陰張德,見過殿下。”


    好多年前,雖然嘴上說著同樣的話,內心狂野的張德,卻暗自假裝著洪七,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是他的表妹,小時候……見過噠。


    時過境遷,各種流言蜚語,各種冷槍冷箭,十四歲的李麗質本來應該是可以嫁給誰。如意郎君可以是長孫衝那樣的表哥,也可以是洪七這樣的“表哥”。


    然而讓小公主失望的是,她大概再也嫁不出去了。


    “大郎。”


    又是一聲輕喚,車廂上的珠簾,被新羅婢輕輕地掀起。真切的人影,並沒有傷感悲秋之後的憔悴,反而是令人訝異的光彩動人。


    充滿著讓人快活的青春氣息,是如此的令人感慨萬千,是如此的讓張操之這樣一個靈魂都注入了石油機油潤滑油的工科狗,竟然有一種羞愧難當乃至羞憤交加的心態。


    “殿下。”


    牽著馬,張德抱拳施禮,有點兒失神,然後才想著說點什麽。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異口同聲,車廂內的小公舉偷偷地笑出了聲。輕輕的一聲,很小聲很小聲的一聲,大約是聽不見的,但卻讓工科狗眉頭舒展,傻傻地露出一個微笑。


    這便是撥開雲霧見青天的爽快,酣暢淋漓,前所未有。


    “大郎,過得好麽?”


    馬車緩緩地動了,不過很慢,慢的掌車的禦手,不得不遷就張德的步行速度。


    “還好。”


    原本不應該是這樣。


    張德內心這樣想著,不過他還是把內心的那點不知所謂拋在了腦後。


    “表哥說,大郎乃是知音,乃是知己。”


    “伯舒兄言重了。迂腐之人,為人稱頌,實在是愧不敢當。”


    “相逢何必曾相識……這是甚麽句?未曾聽過。”


    李麗質說著,小聲道,“可又是智障大師的句子?耶耶想要捉拿歸案而不可得的人,這可是第一個。”


    訕訕然地笑了笑:“殿下取笑了。”


    “哪有。”


    李麗質將一隻團扇拿了出來,“大郎,給你。”


    “愧不敢……多謝殿下。”


    將那團扇收了下來,也不須多看上麵的圖案花色,更不需要尋就這是蜀錦還是蘇絲,亦不須知道這扇骨是銅的鐵的金的銀的還是玉做的。


    “予甚想大郎。”


    如果是別人,大約應該是要回一句:在下也是。


    可惜對方是公主,而且還是偌大帝國皇帝的嫡親女兒,便不能這樣說話。


    無視了那些甲士噴火的眼神,張德拱手道:“多謝殿下。”


    “大郎這一次回京,會呆很久吧?”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陛下要用臣,是臣的榮幸。”


    “大郎雅致了一些。”


    “……”


    馬車依然緩緩向前,雖然沒有鳴鑼開道,不過左右車馬行人,見了這馬車,立刻畢恭畢敬地立於道邊,然後行禮。


    至於張德,時隔經年,越發高大精神的他,倒是少了看點。


    “長樂殿下旁邊的那廝,瞧著麵善。”


    “便是像見過的。”


    “真是一條好漢,便是個舞刀弄槍的。”


    “何以見得?殿下豈能跟莽夫攀扯,瞧著……也是有些斯文氣,興許是今年的選人,最不濟,也是新科的士子。”


    春明大街外,嘰嘰喳喳七嘴八舌,越見人多,便越見人聲嘈雜起來。


    抬頭看去,這邊是天下第一的城池,這便是古往今來的帝都。


    巍峨雄闊,似山似河,百工百業之聲不絕於耳,東南西北四民目不暇接。秦磚築城,漢瓦為頂,這便是長安。


    “大郎,長安到了。”


    “嗯?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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