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溫挺比較煩,雖說程處弼李震這些賤人都不在京城,讓他有一種笑看浮雲誰是英雄的寂寞,但是他爹時常問他,最近忠義社有沒有什麽動靜。


    唉,忠義社他壓根就沒怎麽去啊。再說了,一群熊孩子紮堆的地方,有什麽好盯著的。


    但是,自己的爹是中書令,是宰輔,是候補天王,怎麽可以隨隨便便敷衍呢?


    於是溫挺決定去打聽一下消息,結果剛找上李奉誡,李大郎就說:“溫兄,你久不在社裏活動,已經被除名了四個月了。”


    “啊?”


    溫挺傻眼了,我被開除了?!我居然被開除了?我爸可是溫彥博!你們居然敢開除我!


    然後溫二郎就回去跟溫彥博說了實話,於是在七月二十八,他被溫彥博一耳光抽的當時就懵逼了。


    “大人,為何打我?”


    “老夫讓你與勳貴子弟熟絡,忠義社雖說被張家小兒把持,然則隻要身在其中,便可為耳目。若有風吹草動,焉能事事相瞞?老夫竟然生了你這樣一個愚蠢之徒!”


    聽說大江一帶有百姓紀念麥鐵杖的時候,溫彥博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等到崔家派人打聽到消息,說是襄州尉遲家兄弟二人在大肆走動,金銀財貨如流水一般散出的時候,溫彥博就暗叫糟糕。


    然而這個時間差比較致命,更加讓他難以解決的是,現在是七月,紀念亡魂乃是自古有之的習俗。


    南方獠人作亂,百姓思念如麥鐵杖一般的豪俠,希望還有這樣的“俠義”之人出現,也是無法指摘的事情。


    至於江東。南陳故人追思擎傘壯士,又有何不可?莫非要打壓南方人不成?


    然後常州蘇州兩地有鄉紳出資修建廟宇紀念麥鐵杖,乃是百姓的自發之舉。還和當地官府打過招呼的。一沒有為難朝廷,二沒有擾亂地方。簡直是義民中的義民,太讓人感動了。


    崔家盧家得到消息,已經非常滯後,京城的人也去了程府房府打聽,結果崔氏盧氏都是一頭霧水:還有這事兒?


    到了這個地步,溫彥博知道,這事兒要糟。


    果不其然,七月二十九。也就是河北道的事情在長安傳的有板有眼的第二天,大朝會上,虞世南突然就冒出來一句:“啟奏陛下,臣聞蘇常兩地,有萬民共襄義舉,為紀念忠義之士,修建廟宇。江東諸州百姓風聞之後,踴躍前往修廟工地,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皆為感念亡故義士也。”


    “噢?竟有此事?”


    李董一臉驚異,非常的不可思議,“不知是哪位義士。竟讓百姓如此慷慨激越?”


    虞世南一臉感慨:“臣不敢言。”


    “卿有何不敢?”


    “因為蘇常百姓萬民上書州府,言此義士乃前隋忠臣,恐引陛下朝廷為難,故望州府諸官,勿要上奏此事。然則此等洶洶民意,蘇常州官焉敢不報?”虞世南頓了頓,“然則上報實乃官員本分,不報乃是順應民意,蘇常諸官兩相為難。便將此事托付於微臣,望微臣施展援手。”


    “民乃義民。官是好官。朕當厚賞。”


    李董表示了自己的仁德,然後眾臣連忙道:“陛下仁德。”


    然後李董繼續問道:“縱使前隋忠臣。百姓祭祀,又有何妨?民意洶洶,朕豈是無量之君,爾等又是無德之臣?”


    “臣等慚愧……”


    於是李董一臉正色:“卿隻管說來。”


    “謝陛下。”虞世南躬身道,“百姓修廟拜祭之人,乃是前隋武烈侯麥鐵杖,出身南陳,戰歿遼東。少時有俠名,有異能,一日行五百裏,天下莫有比肩者。跟隨楊素征戰,每每先登,乃悍將爾。”


    “竟然是他?!”


    李董一臉震驚,太震驚了,朕都不知道的。


    殿內一陣死寂,溫彥博臉皮一抽,他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


    然而又能怎麽辦呢?反駁?這可是百姓自發的義舉,都定性是義舉了,你還能怎樣?而且這個義舉,是紀念俠義忠義的麥鐵杖,又沒讓官府出錢出力,而且百姓還很體量朝廷的難處,讓州府不要和皇帝說,省得皇帝為難。


    多好的百姓啊,自己出錢出力不說,還給朝廷添麻煩,為皇帝考慮,為朝廷幹臣考慮。這簡直比三代之時的百姓還要讓人感動啊。


    “臣亦有奏。”


    一人出列,竟是剛從隴右道回來的李勣。


    “卿有何奏?”


    “河北道百姓坊間亦有民情。”


    溫彥博驚呆了!你個並州大都督府長史在隴右道做黜陟大使,然後特麽管河北道的民情?你特麽在逗老夫?


    房謀杜斷慚愧地低下了罪惡的頭顱,勿板擋著臉,不敢讓人看到。


    隻是溫彥博偶爾瞥了一眼他們,發現兩位肩頭顫動,顯然是非常的慚愧……


    “卿所聞何事?”


    “臣聽聞河北邊陲,有百姓宰羊祭奠,痛哭不止。有小兒唱‘可憐遼東河邊骨’,動人肺腑。更有百姓呼喊忠義亡魂,酒灑黃泉之際,竟有大風過境,隱隱傳來‘過河’呼號嘶吼,如雷如閃,激越慷慨!”


    李董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臉激動地瞪圓了眼睛:“竟有如此奇事?!”


    李勣微微點頭:“臣不敢欺君,此事河北道已經傳入河東,河套亦有所聞。如今百姓結言乃埋骨遼東將士之怨念。”


    眾多武將都是一臉震驚,他們是真的震驚,不是演技,發自肺腑的。


    看到眾打手這麽給力,李董很滿意,然後長籲一聲道:“不知邊陲百姓,祭奠何人?”


    “乃遼河酣戰而歿,麥氏鐵杖公也。”


    這話一出,百官都震驚了。臥槽,大新聞啊!


    然後李董一聽,身軀一震,接著顫抖地緩緩而坐,感慨地低下了頭,抬手微微擦拭眼角的淚水:“可以欺君,然則如何欺民?民意耶?天意耶?朕……慚愧啊。”


    “陛下仁德……”


    溫彥博胡子在發抖,他低著頭,一臉鐵青。


    而房謀杜斷同樣低著頭,隻是喊著“陛下仁德”的時候,聲音有點大,非常的清脆響亮。


    這讓他們想起了當初夕陽下的奔跑,那是他們逝去的青春……


    當年,也是這個樣子,在李董的帶領下,框一下小弟朝著對手就a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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