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三年年終,沔州一地統計下山入籍的獠人,數量超過了三萬。雖然外朝還在爭論裁撤封建一事,但安陸大都督府大都督吳王李恪,還是將這條喜訊給報了上去。


    盡管哪怕在漢朝時,中央政府也已經明白對付蠻夷的方法,剿撫並舉。其中如何去剿難度不高,總結起來就是越王勾踐那一套,執行起來就是曆代秦王那手法。但如何去撫,著實考究。


    往往內部一場政治鬥爭,其外在表現之一,就是如何對付蠻夷。


    乃至腦殘政策誕生的“八王之亂”,開啟後來一係列的腦殘仇殺,都是政治的延續罷了。


    其中粉墨登場的角色,正是那些名流,那些世家,那些貴種。


    為何武侯被曆代推崇備至?正是因為難得、難做、難能。


    “竟未引發漢獠不滿?這其中,必有緣由。”


    今年的雪下的很大,太極宮外,都是厚厚的一層。朱雀大街上車馬難行,坊內若非有煤爐煤餅,隻怕是柴火對付不了幾天。一顆釣魚台工坊的煤球,抵個四斤幹柴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原本一個冬天,不洗澡的話,柴火少說也要九百斤一千斤。那些在京中做個小官小吏的,本就宅院小,再堆柴火,那自然是不敢堆上多少。可是少了柴火,往年凍死不知道多少。


    眼下有了煤球煤爐,再是如何困窘,這筆開銷不但小,還省了許多事情。


    皇宮用的都是懷遠無煙煤,也有用鋸末煉的木炭,加了香料,哪怕是寒冬臘月,宮內也是不會冷颼颼,反倒是溫暖如春。


    “漢獠仇殺,也多在劍南、黔中。漢羌仇殺,也多在青海。如今慕容諾曷缽為校尉,也不曾有招攏吐穀渾故部的意思,總算是安定了一些。沔州能安定獠人,若得其成法,可定蜀西及南蠻舊地。如六詔之流,本就偏遠窮困,若有便利之處,陛下再開疆五百裏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馬周恭恭敬敬地回複著,陪坐的還有太子李承乾。往年這個暖男一到這種君臣會議,都是如坐針氈,如今卻是脫胎換骨一般。任你皇帝如何霸氣名臣如何睿智,與他何幹?


    李世民素來不喜李承乾,又因“春耕”舊事,更是互相添堵不少。加上太子東巡遲遲不召回,更是引發了一場文官們的口水仗。這也是正是今年文官分裂的根本所在,隻是皇帝心知肚明卻有意推波助瀾罷了。


    “李恪做的不錯。”


    良久,李世民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與會重臣都是一愣,不過這也無傷大雅。反正呈報如何不作數,落實到最後的考績評定,都是尚書省和吏部的事情。


    “陛下。”


    江夏王李道宗突然冒了出來,這兩年朝中風氣不對頭,李道宗也是日子過的小心。不比李靖之流,作為宗室,李道宗算是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李唐皇室的臉麵之一,不過當下李道宗卻得謀些能傳給子孫的“物業”,也顧不上那些臉麵和考量。


    “鄂州多有效仿沔州章程,成效也是斐然。以臣所見,獠人雖是好鬥難馴,卻也性情簡單。沔州章程,若要總結,不過是‘以利誘之’。獠寨多在山間,田畝貧瘠不說,偶遇天災,一場土石流,堪比王師一團之威。”


    李道宗說著,又接著道,“漢水入江交匯之處,沔州多修港口碼頭,停船棧橋,綿延出去一二十裏。夏糧入京,糧船少則兩千多則五千,故而腳力人手,需求極大。又因漢陽臨江故,沔州二縣沿河沿江,多有工坊廠寨。百工製藝者,有六七千人之巨。二縣於工匠勞力需求極大,故而農戶、獠人為謀利,皆願入城為工。”


    “那豈不是農事荒廢?!”


    有重臣問道。


    “沔州何曾缺糧?夏糧秋糧更是顆粒不少,賬目一貫清楚,不曾掩埋。”


    “這是何故?”


    “有類滄州故事,任你百畝千畝萬畝,自有包銷專農經營。有八牛犁在,原先須百農,如今也不過是一二人,至多五六人罷了。若諸君去往滄州,便是知曉,連綿田地之間,人家極少。莊戶多是臨河修壩修堤,結為村寨,侵占農田極少。”


    說到這裏,李道宗還是誠懇道,“臣忝為鄂州刺史,觀摩沔州一二年,今奏請陛下,明年鄂州可效仿沔州,當能改獠為漢,穩定武陵蠻故地。若能持之以恒,三十年後,圍圩造田、修壩固水,可再得兩個長沙。”


    開發南方是必須的,漢時荊襄地區,算得上開發後豐產的,以長沙尤為突出。這是一個在洞庭湖以南的地區,遠離中央不說,周邊地區密布“南蠻”,更有“山越”遺族,可以說是唯一的亮點。


    但按照李道宗的描述,三十年後,將會是多點開花的局麵。而且就算不看三十年後,就以現在河北遼東論,環渤海的航運,不但節省了人力物力。每年入冬後對邊境民族的防禦和反攻,臨時征發民夫,就有大量的民間力量儲備。


    這些力量,多是在這些河北遼東新生的州縣港口碼頭中。一個河口碼頭,就能支持一個團以上的物資運輸和兵力,而一次作戰,除了軍功之外,以往難以運回的戰利品物資,不再是就地銷毀或者焚燒的玩意兒,而是可以迅速轉化為兵部賬麵收益的財產。


    “君為國憂思,不過事涉民政,還需慎重。年後再議。”


    “是,陛下。”


    李道宗並沒打算今天就讓皇帝點頭,此事他先牽頭出來,不過是拋磚引玉。他一個宗室,想那麽多反而會引起皇帝的反感乃至猜忌。再一個,他那個李道興兄弟還在南海吹台風,兄友弟恭全家受挫的戲碼都上過了,合該要給點甜頭,自己混甜頭不算本事,得學沔州的那位堂官才是。


    鄂州是個好地方,尤其是永興煤礦已然正式開采,盯著永興煤礦的人還少麽?現在在家裏焦頭爛額摔碗發脾氣的長孫無忌,原本可正是打算自己在年會時候提一茬。


    若非中書令自己弄了個孽女出來,還輪得到他李道宗一個宗室跳出來牽頭送人情?


    李皇帝把這件事情推到年後,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既然並不是軍國大事,拖到年後也不影響什麽。


    但是這期間,京城隻要還或者的勳貴,都會來找李道宗拜個年。


    鄂州獠人如何治理?三十年後還朝廷兩個長沙?這特麽都是狗屁,能不能弄個傳世物業出來,才是真正要緊的。


    隻是人在江湖飄,哪怕是砍人,也得弄個高大上的名頭。


    “為君分憂”“心係百姓”,總歸是更好聽不是?


    待君臣會議結束,一群大臣裹著遮風大氅,都悄悄地跟上了江夏王的步伐,還沒出宮牆,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親自跑去喊了一聲:“郡王今夜可有安排?某聽聞郡王喜好葡萄釀,恰好新得一瓶康居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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