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奉誡來了信,說是給一個以前寫應製詩的朋友找門路,老張自然應承下來。又不便親自出麵,就委托了王敬直和常凱申,上官家有凱申物流的常威照顧,自然沒甚無賴潑皮前去騷擾。


    “二十叔竟然去了揚州?”


    李麗質倚在張德肩膀,一起看著書信。


    “江王還是很討皇帝歡喜的,他年紀又小,我做校書郎那會,還抱過他呢。”說著,張德扭頭問李麗質,“你是想看那個博物書院麽?”


    “嗯。”


    點點頭,李麗質忽閃著大眼睛,“聽人說,博物書院多是奇珍標本,罕見記載。而且都是有實物印證的。”


    “聽人說?聽阿奴說吧。”張德笑著搖搖頭,“你莫要聽她胡謅,有孕在身,還成日琢磨遠行玩耍。這博物書院,那是這般好修建的,沒個十年八載,想也別想。也就是吳王是個閑散親王,又常住隔壁安陸,這才無事。倘使他真個去了蘇州,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


    “這我都懂的,說到底,還是‘天家無情’罷了。”


    歎了口氣,李麗質倒是也看得開,她氣質出塵,性格恬然,但也不是傻白甜。心境上相當的成熟,可以說比魏王李泰強多了。


    “你倒是想得開。”


    一伸手,李麗質入了懷中,坐在腿上,張德輕輕地拍了拍她身子,既是安慰也是讚賞。


    “說起來,倒是忘了和阿郎你說正事。”


    “甚麽事體?”


    “我那窯場,燒了一窯青瓷,質地比東關款還要好。”輕拍了一下手,有些小女兒興奮的姿態,李麗質眼眸明亮,“尋常小件,倒是不甚有趣了,若是能燒製奇形,或是大件,才有些趣味。阿郎,你知道哪裏的瓷土最好?”


    “這我真是不知道,但瓷土哪裏有,我倒是知道,你差人去尋覓過來,一一實驗就是。”


    “說的也是。”


    李麗質想了想,反正也沒什麽要緊的,於是道,“那阿郎寫個條子過來,我好去支使幾個人。”


    說罷,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白嫩的手掌攤開在張德眼前。


    “哈……”


    老張這才反應過來,這妞居然是早就打了這個主意。


    等忙完半日公事,中午吃飯是在衙署,因為武漢辦公規模極大,所以衙署置辦了巨大的食堂,府內各部門一起吃飯,人數兩三百都不止。前幾年有些官員還注意儀態,身上的官袍是什麽顏色就是什麽顏色,等到後來,一到吃飯,全都脫了官袍,換上了輕鬆便裝,一個部門湊一間吃飯。


    以前是“食不言,寢不語”,然而現在公事極為繁忙,哪怕是普通的吏員,業務量都是別處的二十倍都不止。別處吏員吃卡拿要魚肉鄉裏輕而易舉,但在武漢地區,不敢說禁絕,但也就是控製在坊裏之內,很難超出這個範圍。


    而且人是比較出來的,江夏魚市碰上“魚霸”,可能要被抽個兩成,但是在襄州,那就是五成六成。一來一去,自然是江夏要比襄州幸福。又因為片區分的詳細,部門越來越規製,導致“模糊”交叉的三不管地區逐漸縮小,也就進一步壓縮了吏員“瞞天過海”的權力。


    講白了,純粹還是武漢地區非農人口比重太高,經濟結構使然。


    “府君,今年北地麻料高產,如今囤積的太多,河東、河套、關內、巴蜀,都鬧出了不少事情。朝廷剛派了人到漢陽,還沒有過江,但已經給了暗示,說是讓武漢兜一些底。”


    老張一愣:“朝廷?當真是朝廷還是留守京城的魏王?”


    這裏麵區別有點大,下屬一聽,琢磨了一下,“是下走疏忽了,如此看來,當是魏王。”


    “肯定是魏王。”


    張德盛了一碗湯,嘬了一口,然後跟桌上的同僚們直接道:“現在皇帝在遼東,以皇帝韜略,怎可能這光景就回轉?搞不好就在遼東過冬都說不準。以前遼地入冬艱難,如今雖然也不甚好,可比以前如何,你們有的去過石城鋼鐵廠的,也有從石城鋼鐵廠過來的,當曉得禦寒能力較之前隋,強了十倍都不止。”


    下屬幕僚們都是點點頭,這是肯定的,如今洛陽和長安,主要的燃料已經不是木炭、幹柴,而是煤,而且隻用幾個地方的優質貨。


    對禦寒能力的提高,別人不知道,當今皇帝怎麽可能不知道?棉麻、鯨油、煤爐、火炕、皮草、烈酒、爬犁、青料……這些可不是一天功夫就冒出來的東西。前前後後攢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底子,才有了今天的氣概。


    甚至不少武漢官僚猜測,皇帝大概就是打算入冬徹底斬草除根。高句麗餘孽在冬季還想活動?死路一條。而唐軍呢?大概隻需要出動一個團的兵力,一個冬季再拉長到五個月,反複清剿,怕是真·一當百都能殺出來。


    這不是一個級別的戰鬥力,更別說李皇帝琢磨的是一時擊潰然後看別人死灰複燃。而是想要徹底禁絕,將來縱有叛亂,沒有核心人口核心族群,扶餘人頭是鐵做的?


    “如今咱們這魏王,那是主持弘文閣,誌得意滿呢。麻農日子不好過,也不是今年,太穀縣當年縣令王中的,還是我親自跟他談的,太穀縣如今的麻繩廠,就是十年前我親手指點的。”


    敢放這樣的話,老張自然也不怕下屬幕僚傳揚出去,他怕什麽,當年他還是個少年,懵懂無知萌萌噠,這個情況,李董是知道的。


    然而很多幕僚並不清楚情況,陡然聽到這個消息,猛地一個激靈,隻覺得眼前的觀察使大人簡直是高深莫測,比十層樓還高。


    “麻農鬧事,銷路不好,或是麻料囤積的太多,加工不過來,都是大事。稍有不慎,朝廷威嚴就要受損,魏王既承皇帝所命,留守洛陽,倘若出了事情,難不成怪皇帝?倘使他處理妥帖,自是大不一樣了。”


    “那……觀察的意思是,要見見洛陽來的人嗎?”


    “見,不過不是現在。這樣吧,你們先去回複,就說……嗯,就說我去視察武昌織布廠了。”


    “是。”


    被別人晾著拖著的時候,感覺好氣啊,可是為什麽自己這樣幹,感覺好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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