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杜如晦抱著最小的孫子,一邊看報一邊哼著小調,前所未有的愜意清閑。他手中的報紙,便是《揚子晚報》,欽定征稅司衙門訂了之後,也會在他家裏投遞一份。


    “噢,揚州的物價也漲了。”


    還在牙牙學語的孫子扭動著身子,胖嫩的手指揪著他的胡須,讓杜如晦又痛又快活。


    “大人,最近風頭不太對啊。”


    “你懂甚麽風頭?老夫讓你跟著皇帝去遼東,你倒好,半道上跟人去發賣皮草糧食,你也就這點出息。”


    對杜二郎,杜如晦是徹底放棄了,不過好在杜構長進,杜如晦現在是相當的放心。再者,和房遺愛比起來,杜荷好歹也沒有把顏師古摁在妓院裏,讓妓女排隊上。


    “大人怎地這般說,我這一趟,可是賺了十好幾萬貫呐!”


    “嘖。”


    杜如晦搖搖頭,相當的恨鐵不成鋼,“長孫衝在河中,光金子就存了六七百斤,牛羊不計其數,十幾萬貫現如今算個屁?你哪怕在洛陽早早買些宅院,三五年一倒手,何止十幾萬貫?”


    “話不能這麽說啊,我杜荷可是憑本事吃飯的!”


    一臉驕傲的杜二郎覺得自己這可是真本事,長孫衝那算什麽?榻上勇猛後宮救國?這不是丟人現眼麽?他杜二郎絕對不靠女人混飯!


    “沒老夫的臉麵,就憑你?你算個甚麽東西?河北人會給你好臉色?還想虎口奪食發賣皮草……你也不動一下你的豚犬腦子,沒有當年長孫衝在鴻臚寺的差事,哪有今日的局麵?河北人要不是看在你跟張德還有點交情,豈會搭理你?”


    言罷,杜如晦連連搖頭,“你若是成個宮中戍衛,倒還真是長了本事,這光景嗎,還是指著大郎賞你吧。”


    聽老子這麽埋汰,杜荷心中不由得生悶氣,可生氣也沒用,老子說的對啊。杜荷雖說是個混賬,卻也不是笨蛋,道理都懂,隻是難以接受罷了。


    “那……大人,我這就南下尋張大郎算了。”


    “好啊。”


    “……”


    見老爹一副快活的模樣,杜二郎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杜如晦巴不得這個扶不上牆的爛泥趕緊滾,之前自己居然產生了錯覺,以為這夯貨居然有了長進。


    杜二郎其實本身就琢磨著去一趟武漢,他可是聽說了,程家四郎滾去那什麽“湖南”,還做了個倉正,綠豆大點兒的官,居然做得下去。可既然程四郎能做,也說明了一點,有好處啊。


    於是杜二郎還真就打聽過一些細節,這才找了個機會,從遼東返轉。橫豎在遼東也是劃水,皇帝要是打仗還好,可他媽的這不是不打仗嗎?成天跟一群癟三玩躲貓貓,這功勞攢到猴年馬月去?


    這還不如做點小買賣,玩“官倒”呢。


    偏偏自己老爹不理解,杜二郎他覺得委屈,於是他準備跟爸爸好好說道說道。


    “大人,大兄跟張操之交情深厚,大人也跟他有情麵在。不若寫封信給我,我去武漢,也好有個由頭?”


    “你拿了老夫的信,怕不是想招搖撞騙一把?”


    逗弄著孫子,杜如晦眼皮都沒抬一下,如是說道。


    杜荷整個人一抖,諂媚堆笑:“大人哪裏話,兒子這不是怕失了杜氏威風麽?有了大人書信,這別說去武漢,就是去南昌,見了房相,也能說上兩句不是?”


    “哈……你還想去南昌,怎麽?還想從江西總督府討個差事?”


    被連續說中心思的杜荷頓時一副被狗上了的模樣,嘿嘿一聲,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低眉順眼十分乖巧地看著自家老子:“程家四郎尚且求上進,我癡長他幾歲,豈能比他還不如?”


    “還不如?你是大大的不如,你就是個廢物,滾。”


    “……”


    沒撈著老子的承諾,還被噴了一臉口水,杜二郎心想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於是他轉身就奔鄒國公府上去了。去的時候還準備了不少遼東帶來的土特產,聽說琅琊公主喜歡舞刀弄槍,還專門讓石城鋼鐵廠給弄了一套上好的兵器。


    至於上門的理由麽,杜二郎倒也不含糊,說是此去遼東,受了張操之的照顧,小賺了一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讓沒怎麽接觸過杜二郎的張叔叔,覺得這小夥子人還是不錯的嘛,怎麽傳聞那麽不堪?


    帥到掉渣的張叔叔這光景也就是閑著沒事幹,然後留了杜荷吃飯,喝了點小酒,杜二郎又說準備去武漢看看,問鄒國公有沒有什麽消息要帶給張操之的。


    不著痕跡間,杜二郎還接著說了一句:“小侄同三郎也是素來交好,去了武漢,興許就捎帶些特產前往江陰,世叔若是有甚話要同三郎講,小侄順便帶到就是。”


    “三郎去了江陰,老夫也著實想念……不過,不會太麻煩二郎吧?”


    “噯,這有甚麽麻煩的?也不瞞世叔,小侄就是個閑散哥兒,一無是處,就是消磨的月日極多,權當出去散心玩耍。”


    見他這般“自黑”,張叔叔頓時覺得這個小夥子本性還是不錯的,好好努力,為時未晚嘛。


    “也好,就是一封家書,某寫幾句家常。”


    原本這應該是交代給下仆去做的,但杜二郎都這般模樣了,也不過是給人子侄一個出去“散心”的機會不是?


    杜二郎得了張公謹的手書,這才快活地離開,心中暗想:我杜荷到底還是憑本事吃的飯。


    原本杜如晦以為這貨最終還會去尋他,哪裏想到第二天直接就收拾了細軟,跟做賊跑路也似的離開了京城,順著大運河,直接就奔揚州去了。


    到了揚州,堂堂杜總統家的二公子,怎麽可能排場小了?杜荷相當的張揚高調,到了江都連續開了幾個宴會,別人問他是出來散心?杜荷卻說自己是幫世叔鄒國公辦點事情。


    在江陰做官的張大安一聽杜二郎居然到了揚州,還說是幫世叔鄒國公辦事,頓時被驚住了。世叔?世個屁的叔啊!沒有張德和杜構,兩家哪有那麽深的交情?


    關鍵問題是,什麽時候鄒國公辦事需要用到你杜二郎了?


    張大安頓時不信,覺得這特麽太扯淡,自己老子就算有事情要托付,就算找二世祖,找房遺愛也不找杜荷啊。


    可張大安知道,外人不知道啊。


    國朝中低層看來,高層那必須都是相親相愛渾如一家的,哪裏分得清誰和誰是一夥的,誰和誰是一幫的。


    這光景,那些有錢沒權的笨蛋,一看“公子哥”“京城”“國公”“重臣”這些詞湊一塊,頓時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趕緊來抱杜荷的“大腿”。


    懂行的自然離得遠遠的,可不明真相的,還真就紮堆在了一塊,紛紛打聽,這杜二公子,是有什麽“公幹”啊?


    杜荷很裝逼,放出話來:我杜荷給人做事,能是小場麵?


    江陰的張三郎聽了想打人……並且實在是受不了了,派人過去到了揚州,跟杜荷你說別胡亂攀扯,到時候別禍害我張家。


    然而讓張大安萬萬沒想到的是,杜二郎很光棍,他還真就承認是蹭點鄒國公的光。並且還厚顏無恥地對張大安派來的親隨說道:“哎呀,放心,放心就是,為兄不過是略作暗示,決計不會真個攀扯鄒國公。”


    張大安頓時服了,直接派人去了京城,跟杜如晦說了此事。


    聽說了這事兒的杜如晦,表情扭曲的仿佛孫子把他胡須全揪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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