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有的開春洪災,雖然讓人猝不及防,帶走了大量的財產和人命,但對存活的人來說,這是一個豐年。


    每逢春汛,在西域都是豐年,漢朝以來都是這樣的規律。


    “今年水量恁般大,有人查過本地《水經》沒?”


    沒有調派資源來幫忙抗洪的程處弼給了吳虎一個臨時差遣,都水監也好,民部工部也罷,都不挨著。走的是內府路線,敦煌宮給了一個“磧西治水大使”的頭銜,臨時性的差遣,但也足夠讓吳虎高興一陣子。


    臨時差遣有臨時差遣的好處,首先因為應急,所以權重;其次隻要做得好,轉正也就是上峰一句話的事情。


    忙著治水抗洪的吳虎從程處弼那裏還要了一個關係,那就是跟長安城的某些江南土狗勾搭上了。


    華潤號派了“技術骨幹”過來,都是在磧西州呆了有七八年的,早就在本地結婚生子,還有五六七八個胡姬為妾。


    “本地《水經》隻有軍府還存檔,其餘的,都在敦煌宮,舊年留檔都在長安城,現如今應該是複刻在弘文閣。”


    吳虎要找本地的《水經》,換以前權限是不夠的。因為地理誌或者水經,跟盔甲一個級別,誰藏匿誰就是意圖謀反。


    更何況,還是西域這地界的水經,更是慎之又慎。


    一般人肯定不敢提出要看《水經》,但既然吳虎敢提出來,也不是沒有底氣的,跟程處弼支持倒是無關,而是整個西域現如今已經逐漸走入體製。


    來圖倫磧做官為吏的人,已經越來越少被當作“流放”。


    收益回報不低的地方,隻會是個肥缺,又怎麽可能是“流放”?


    往後“流放”的主流,大概也隻會是東海、南海以及河中。


    “我聽說你們華潤號也有統計的?”


    還要去軍府,吳虎懶得走,直接問華潤號的“技術骨幹”。


    一般商家哪裏敢接這種話茬,但華潤號顯然特殊一些,見吳虎問起,有個檔頭就拱手道:“回大使的話,這每年洪澇,環圖倫磧各州縣,華潤號確有統計。入夏以來的洪災,非是降雨,而是雪山消融,故而我輩,多以‘融雪性洪災’來稱呼入夏洪澇。”


    “那這場洪災,可是融雪?”


    吳虎愣了一下,卻沒有糾結華潤號到底在收集什麽鬼東西,好奇地看著檔頭。


    “融雪有一些,但問題不大,想來是因為哪裏下了雨,或是堵塞了河道,形成塘壩,最後潰壩。大使難道沒發現最近幾日的水流,減緩了不少麽?”


    “原來如此!”


    一拍手,吳虎頓時大喜,心中暗道:如此說來,倒是後頭無甚大事了。


    “那之後的要緊處,便不在洪災上,而是災後管理?”


    “正是!”


    檔頭連連點頭,一看吳虎頭腦清醒條理明確,便知道此人即便不是精於治理,最少也是見識過洪災過後官方如何處理的。


    西域別的都不缺,就缺有過實務經驗的官吏。但一般來說,精悍小吏基本沒可能從本地培養,都要從中原借調。至於官員,那就是太複雜了。


    連都督府都督喬師望都是劃水為主,還能指望多少正經官員?


    這其中固然有更加複雜的緣由,但不是華潤號所要關心的。


    “那這樣,附近州縣隻要沒遭災的,就煩勞借調幾個醫師。我知道華潤號自己就有護士,還望施以援手。”


    “大使放心就是,程將軍早有吩咐,但聽差遣。”


    磧西州的幾個檔頭都熬夠了資曆,這一次跟著吳虎來抗洪救災,也是為了“鍍金”。拿到朝廷褒獎之後,混一個官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流外官他們瞧不上,但入流的九品官,那就很好了。


    如果繼續在華潤號裏打磨日子,早晚也能進體製,揚子江兩岸州縣,不敢說隨便挑,但這年頭最缺的就是華潤號檔頭一樣的人物從旁幫助州刺史和縣令。國朝越來越看重官吏在本地經濟上的建樹,指標這種東西,讀聖賢書的能看出來,但如何完成指標,沒有經曆過實務的讀書人,就有些抓耳撓腮,便需要這等人物來襄助。


    正所謂……多難興邦嘛。


    圖倫磧多地洪災的當口,敦煌宮把消息傳回京城之後,京城也是有些緊張,倒不是說擔心死多少人然後鬧出多大的亂子來。就西域那點人口,由得他們造反也就那樣。洛陽方麵擔心的,是河中亂套。


    整個西域,現如今等於說是河中地區的大本營,是總後勤。這西域出了問題,河中前線就算不亂套,萬一將帥為了維持士氣縱兵大略,戕害河中親善部民事小,把將帥的野心勾出來,那就事大。


    原本以為署理朝政跟做生意差不多的長孫皇後這一回也算是緊張了起來,她差點以為是不是老天爺看她不順眼,要她下台,這才讓她剛“垂簾”就被“錘臉”。


    好在有老公“垂憐”,她照樣“垂簾”,且好消息傳來,西域還是有能人的。雖說洪災死了人,但抗洪救災搞的有模有樣,問題已經不大。


    就是能人有點讓人惡心,前期工作主要就是“發糞塗牆”,長孫皇後知道牛糞可以生火,因為她少女時代經曆過。可她不知道牛糞居然還能是建築材料……


    腦洞大開的長孫皇後還想著調一批水泥進圖倫磧,要不是馬周阻止,大概也拎不清這其中的成本多麽高昂。


    “阿郎,這是又有來信?”


    “磧西磧南發了大水,淹了好些地方,好在信號機還能傳信,否則靠人馬,還真是不容易。”


    隆慶宮中,張德抖了抖信紙,然後對李麗質道,“明朝老夫就返轉武漢,你還缺甚麽人物,老夫幫你尋覓。”


    “予準備重開窯場,南山再開一個采石場一個磚窯廠。”


    “這都是用人極高的,勞力現在都缺,不過老夫幫你想辦法就是。”


    李麗質並沒有糾結自己開廠用人的問題,對她來說,她在這個世上,本就隻需要提出要求,她不需要去琢磨如何做到,因為這是別人的事情。


    “對了阿郎,予聽京城來的人說,這‘圖倫磧’似是要更名。”


    “嗯?”


    張德愣了一下,這樣的消息,一般不可能李麗質知道他不知道。如果他不知道,而李麗質知道,隻能說明這是李麗質獨有的渠道。


    “皇後告訴你的?”


    “嗯。”


    微微點頭,李麗質看著張德,“想來是阿娘特意說的,莫不是說給阿郎聽的?這圖倫磧更名,有甚說道?”


    “大概是要裁撤督府,正式布置州縣。也就是說,往後朝廷布置大政,西域也要比照中原。”


    這就是要直接統治,並且進一步加強聯係和管理。


    換作以前,難度係數不小,但大概是因為信號機和大量道路、烏堡修建的緣故,讓朝廷做出了這個決定。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長孫皇後需要“功績”來點綴她的“垂簾”,在西域布政,的的確確算得上偉績。放個千幾百年,都算是可圈可點,不輸“開疆拓土”。


    畢竟,開疆拓土隻需要開打,打贏就算數。


    但直接統治,一般都要熬幾代人,曆經百幾十年甚至幾百年。


    “如此說來,往後西域跟諸部交易,不必再設立榷場專賣?”


    若有所思的李麗質眼睛一亮,“阿郎再予我一批水泥廠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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